周六考完贾司就放了学，夏橙谧整理完试卷，教室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了，李若薇在那玩手机等她。

“班长你还不走？”夏橙谧写完最后一个字符正打算收拾书本便听到了这句话。

是褚浩然，正拿着一张物理卷子。

“正打算走。”夏橙谧一边说一边收拾文具。

“哦，你不急着回去吧？”

李若薇猛抬头：“干什么，她急着回去！”

夏橙谧：……

“说实话，不太急。”

因为今天是考试，比平时放学放得要早，因此现在还不是很晚。

“听听，听听。咱们班长多大度，不像某些人。那——班长，能跟我探讨几个问题吗？”

夏橙谧看了眼李若薇，只见李若薇“想回家”三个字都要写在脸上了：“呃……要不，你先回去？”

学习第一。

“好哇橙子，你居然是这样的人，我看透你了！”李若薇愤愤道，直接把包背了起来，“你们慢慢讨论，我真的走了！”

“姑奶奶拜拜。”

李若薇闻言“怒气冲冲”冲出教室。

两人在教室多待了半个小时。答案已经出来了，说是讨论问题，实际上只是褚浩然想问问题罢了，只不过他这个人拉不下面子直说。

夏橙谧还发现褚浩然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往她这瞟，夏橙谧不知道是不是他没听懂，尽可能地又将自己的思路讲清楚了点。

讨论完题目教室里已经彻底没人了，褚浩然背起书包问：“你等会是去坐公交车吗？”

夏橙谧知道褚浩然问这句话的意思，之前请客的时候几个人都大概认识了一下，褚浩然也知道她是坐公交回家了，并且两人还能同路。

但是她不喜欢和不熟的人走这么一长截路，便撒谎道：“呃……我今天坐地铁，去亲戚家。”

她果然不擅长撒谎，这蹩脚的撒谎技术谁信啊？

“好吧……看起来不同路，那算了。”

这，这么好骗的吗？

夏橙谧差点就以为自己的撒谎技术向安冰蓝靠齐了。

不过又想起了安冰蓝……她们似乎也很久没有交流过了，夏橙谧想起来的时候心里空荡荡的，像是被人偷走了什么。

一中的改卷速度很快，第一天考完第二天就查得到成绩，但是年级组非得等到周一公布给学生。

害怕的还是来了，周一一大早夏橙谧就被叫到了办公室。

夏橙谧站在办公室门口犹豫了好久才进去。

“你这次怎么回事？选择题不填选择题，主观题也答得乱七八糟。”贾司见人来了也不卖关子，拿着一张答卷直接说，神态和之前判若两人。

办公室里还有几位老师，贾司毫不在意地放大声音说着话。

夏橙谧有点尴尬，不去看办公室里的老师。

“我……”夏橙谧垂着眸子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越来越小，“忘带2B铅笔了。”

“这种考试都能忘带笔？还好你才高一。忘带笔就算了，主观题又是怎么回事？你自己看看？”贾司把答卷扔给了夏橙谧。

夏橙谧记得自己写过的答案，当时对语文答案的时候也暗暗觉得不对劲了。

她早就料想到贾司看见她这次考试会不悦，但是也没想过她会这么说。

这种成绩真的很重要吗？

“狗屁不通。这个月你在学什么？这是语文啊，你好歹别乱写吧？”

夏橙谧没说话，只是站在那里，咬着牙让自己控制住情绪，手却在发抖。

“回去好好想想。”

夏橙谧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的办公室，又怎么坐回座位的，只是记得她将这张答题卡胡乱塞进书桌之后上课铃就突然打响。

然而这节也是语文课，她又看见贾司像往常那样站在讲台上。

公布成绩排名，这次的第一不是夏橙谧，而是杨淳。

夏橙谧因为语文在年级里掉了五十名。

众人虽然知道后有些震惊，随后又像往常一样了。

没人在乎，但夏橙谧在意。

接下来一上午，夏橙谧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橙子，橙子？”

夏橙谧回过神来，第四节课已经下课了。

“你还在想成绩的事吗？都说了没事了，就是一个小考，而且你又不是真的考砸了，看得那么重干什么，别难过啦。”李若薇揉了揉夏橙谧脑袋，差点没把她头发揉乱。

夏橙谧装作没事人的样子拍开她的手，说：“没有看得很重。我们去吃饭。”

“……好。”

“谧谧，成绩出来了吧？妈妈看见了，没事啊，只是小考，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夜间熄灯了，夏橙谧躲在被子里塞着耳机反复地听着夏彩霞发来的语音，也不知道是几点睡着的，迷迷糊糊间，她感觉自己正身处于一个狭小的空间。

线。缠绕在她的周围，让她无法呼吸。

线。牵着她走。从何处来？不知道。往何处去？不知道。

她用力地挣脱这些束缚着她的凌乱线条，但越是挣扎，越是感到窒息。

现在所做的一切，到底有意义吗？

不是语文题，也不是数学题。

没有标准答案。

“谧谧，没有爸爸，妈妈也能养活你。”

“你永远是我最亲爱的女儿……”

狭小的房间里，小夏橙谧听到母亲的声音环绕在她耳边，阳光挤过狭小的窗洒在自己的脸上，有些过于温暖了，还有些刺眼。

她想回想起父亲离开之前，家庭破碎之前的事，但已经模糊不清了。

再一睁眼，她又看到了无数次夏彩霞的背影，渐渐地，渐渐地，夏彩霞也越来越远。

妈妈，终有一天，所有人都会离开的，对不对？

无论是时间还是情感，都是些抓不住的东西。

我要变得很强很强，强到没有人能真正伤害到我。

这样就不会被这种东西束缚住了。

-

“橙子，你黑眼圈好严重啊……”大清早李若薇就发现了不对劲，“还说没事。”

“怎么了？”韩梦雨看了看，“诶呀真的，你昨天没睡好？”

夏橙谧摇了摇头，还不想说话。

李若薇则在一旁叭叭叭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

夏橙谧倒是觉得，自己不仅仅是因为这个而失眠的。

提防那两个人是肯定的，但她自己脑子里也还有很多疑问，有关于过去的，有关于现在的，有关于未来的。

就连她自己也想不清到底是什么，脑子里一团乱麻。

又是一个紧张的上午，中午的时候，夏橙谧又被严正德叫到办公室。

严正德和贾司不在一个办公室，而是和柏伊笑一起，在高二年级。

一进门，严正德就说：“小夏啊，先找个椅子坐下吧。”

夏橙谧僵硬地找了个椅子坐下。

柏伊笑也在旁边办公，见夏橙谧进了教室，她抬头看了一眼打了个招呼，又低下头去写自己的教案了。

不知道为什么，夏橙谧脑子里又闪过了安冰蓝的影子。

突然很想见她，问问她最近怎样。

她脑子里突然窜出这句话，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我发现这几天你上数学课的时候心不在焉的，怎么回事？”

夏橙谧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你也别嫌我烦，你们这些尖子生的状况我们作为老师都会重点关注的，不然也不会特意来找你，”严正德叹了口气，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教案，不知道在写些什么，“你们年级前百的成绩单我们几个老师都会仔细看。”

夏橙谧支吾了几声。

见她不说话，严正德继续道：“你们英语老师说是因为语文没考好，我倒不觉得——我觉得你这孩子太紧绷了，做什么事都像是在逼自己似的，不自然又太被动，你说是不是？”

夏橙谧闻言愣了愣，抬头见严正德在改自己的教案。

严正德是一中的名师，教出过很多届尖子班，自然也见过各种各样的学生，虽然上课的时候很严肃，但课下还是可以友好地和学生交流，也理解现在网络上流行的各种语言。

他这么说，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嗯。”

“我看，你这次没考好没关系，下次要没考好也没关系。年纪还这么小，很多事想不明白也正常。我们做老师的也不能教给你这些，但是等你想明白的时候，说不定也晚了。”

夏橙谧晕乎乎的，低着头。

“听不懂吧？我年轻那会也不一定听得懂。我年轻那会可浪了，”严正德自嘲似的摇摇头，“但是我想让你知道，你现在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绝无仅有，过去了，就过去了。

“人的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能做成的成为回忆，做不成的就会成为遗憾。

“所以，我今天叫你过来也不为别的，只是希望你对自己的每一个行为负责，至少做到之后不会留下遗憾就好。”

这些话从严正德的口中说出来很奇怪，但是夏橙谧却不讨厌，于是她点了点头。

“你们严老师又开始了，讲些大道理，”柏伊笑在一旁笑眯眯地说道，仔细一看夏橙谧又惊讶道，“诶呦，你这孩子最近没睡好吗？”

“没……”夏橙谧低下脑袋玩着校服拉链。

“你严老师说得可真不错，我自打第一次见你也是，紧绷紧绷的。放松点嘛，我们又不是你贾老师——诶，你也真是一个极端，咱们212班也一个极端……”

柏伊笑话还没说完，办公室的门就被猛地拍开：“老师，作文改好——”

“嚯，极端来了。”

来人正是安冰蓝。

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想到她的时候总是能看见她，真是奇怪的缘分。

“诶，橙……夏橙谧？”

“原来你们俩认识啊？”柏伊笑说。

“一个社团的。”安冰蓝答道，直接拉了把椅子坐在了柏伊笑旁边，把作文纸递给她。

柏伊笑接过作文纸，突然想起什么，又说：“小橙，你们严老师刚刚不是说你这次语文没考好吗？干脆过来听听？”

严正德闻言便说：“我找你没什么别的事了，手头还有作业要改，你去看看。”

夏橙谧又坐到了安冰蓝旁边。

两人偷偷对视一眼，又很快转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