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寒假很短暂，祁观槿的学校尤其提前，在元宵节的时候结束寒假，他坐在车上，手里抱着一个白色保温桶，里面装的是孟闻早上住的芝麻馅汤圆。

汤圆白糯糯，圆滚滚，咬开一口里面是浓郁的芝麻香味，甜蜜顺着舌尖延伸至喉咙，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保温桶里还装了一些煮汤圆的水，里面放进去一勺醪糟和半勺蜂蜜，打开时能够问道一股淡淡的酒香。

汤水带着一点糯米发酵后自然的酸味，热乎乎的喝下一口只觉得整个人都得到伸展。

祁观槿用筷子夹起一个汤圆，颤颤巍巍地往嘴里放。孟闻将车停在校门口，拉上手刹，从匣子里抽出一张纸巾递给他。

“高三最后一学期了，别太有压力。”他整个寒假都看着孟闻一天到晚关在书房里学，有些担心这样学下去人都会变傻？

“不会，明天的开学定级考试很关键，难度比一模简单一点，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孟闻转头看着副驾座上吃着汤圆的小人，喉头一动，目光渐渐收回，终究没说什么。

祁观槿的班主任给他说了，越是成绩好的学生压力越大，他在前几天和班主任沟通时也察觉到祁观槿对自己的要求很高。

高要求高标准，也代表着高压力。

他有些愧疚，自己的时间总是花在那些俗事上，这一年来真正相处的时间屈指可数，更别说祁观槿后面住校了。

心底有种感觉，祁观槿离他越来越远了，到底是快要成年了啊。

孟闻没有说什么，只是检查给祁观槿带的东西，他拿了一盒烟走向学校保安室，朝着里面的保安嘀嘀咕咕一会，转身向祁观槿走来。

祁观槿没有下车的意向，将保温桶里的汤圆仔细盖好盖子，放置于双膝，仰头看着孟闻。

“我去宿舍给你铺床，你先去教室报道，还是和我一块？”

祁观槿想了一会，说道：“不用，我自己会铺床的，你最近这么忙。”他把话说到一半，后面半截没有说出口，但意思很清楚。

大忙人快去忙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能够照顾好自己。

孟闻穿着一件黑色呢子大衣，显得整个人修长优雅，如同一尊精雕细琢雕刻品，宽肩窄腰，腰间的一根黑色腰带像是被他随意打结置于腰后，松松垮垮带着慵懒，整个人浸泡在冬日的暖阳中，从容不迫的看着祁观槿。

“就这么不想我参观你的宿舍？”孟闻挑眉，声音带笑，活脱脱一副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吗？

“不是，我只是……我只是觉得我能够搞定，哥哥。”祁观槿知道自己解释的越多，孟闻越揪着不放，“你想去就去，宿舍现在应该就只有我一个人。”

家安在市区，开学报道算是比较早的一批，宿舍空荡荡的，另外两个室友家不在这边，可能晚自习之前到校。

孟闻低笑：“那行，我去给你你铺床……”

话还没有说完，一阵熟悉的电话铃响起，孟闻从兜里拿出手机，看到来来电显示之后，沉默了一会。

祁观槿察言观色，大声说道：“哥哥，我自己一个人能行，真的真的！”

孟闻抬手，简单的一个手势，做起来特别好看，祁观槿用眼神乞求，一边轻悄悄的将后备箱的东西拿到地上，冲他点头，像一只小狗。

踮着脚尖跳跃，尾巴摇晃得都能看见残影，眼神里全是撒娇和依赖。

他看着祁观槿，眼睛黏在他脸上，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孟闻也快速回应了几句就把电话挂断。他接过祁观槿手上的被褥，“我送你到楼下就走，箱子里有你平日里爱吃的零食和一些药品。”

他话音一顿，继续说道：“我给你定了鲜牛奶，班主任每天会在早上拿给你，不许拒绝。”孟闻语气严厉，将祁观槿的话堵在嘴里。

“不喜欢也要喝下去，不许讨价还价，在我这里不接受。”他特意打电话给班主任说明情况，寒假里中医把脉说身子骨还是太弱了，高三下学期的压力这么大，牛奶是万万不能断的。

他不喜欢喝牛奶，尤其还是从牛奶厂运过来的鲜奶，每次含在嘴里总觉得有一头奶牛在他口腔里奔跑，味道有些腥。

他的舌头对这些味道有些敏感，不是很喜欢。

“知道了。”他把反驳的话咽下去，提着东西跟在孟闻身后。

东西不多，祁观槿花了半个小时就收拾得差不多，正准备去教室找高辉，只听见宿舍门被人踹开。

“小槿！我的血肉兄弟，你有没有想我？”高辉斜挎着书包，金鸡独立作大鹏展翅状态。

祁观槿：……

“小婉之前发给你的那几套卷子正确率上70了吗？”

大鹏瞬间缩小，漏气似的变成了鹌鹑。

“怎么一开学就提成绩啊？还能不能好好打招呼了？”高辉有些委屈，一屁股坐在他的床沿。

晚些时候等姜婉也到了学校，三人在晚自习前去食堂吃了晚饭便直奔教室。

茶室里，孟闻坐在茶桌一边，手里白瓷杯温润光泽，带着红茶特有的香味，他从茶盅里挑了一款金骏眉，茶蕊金黄相间，带着细细的绒毛，条索结实纤细，身骨重有锋苗，汤色金黄，水中带甜，透着丝丝香气，清爽纯正。

他低头喝了一口茶汤，武夷山的金骏眉口感饱满甘甜，顺着喉咙渐渐滑进食道，回味无穷。

田书记将白瓷茶杯在滚水里过了一遍，见他爱喝，弯起眼角，“小孟啊，你这舌头倒是会挑，这茶叶还是你们于总送过来的，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于总送的都是好东西，喝茶这事儿我还是跟您学的，您可别打趣我。”孟闻将手里的茶杯放在鼻尖下，杯底带着果香，洗茶后捂杯闻香，他笑将茶杯往前一推。

田振荣手里领着茶壶，顺着杯壁细细注入水流，第三泡的茶汤清澈靓丽，晶莹剔透。

“这样好的茶叶，也只有在您这儿能喝到了。”孟闻眉眼带着笑意，语气熟稔，望向人时眼底一片清明。

田振荣叹了一口气，他是真心欣赏这个年轻人，手段和谋略都是一等一，金池留不住鲲鹏，也留不住孟闻。

“你真想好了？”

孟闻将茶碗倒扣在台面上，语气谦逊：“承蒙您和于总的照顾，孟闻在这里感激不尽。”

田振荣停止续茶，也不去看对面的孟闻。

孟闻闻歌知雅意，起身从茶室离开。

走出茶室时已经是半夜，孟闻站在道路旁抽烟，指尖猩红的点子在夜色中凝聚出一点红光，随着他的动作起伏。

一辆黑色夏利停在孟闻面前，驾驶坐上车窗被摇下来，应煊探头探脑打量着孟闻。

“怎么感觉你很累的样子？”

孟闻熄灭香烟，坐进后座，神色有些疲惫，“这些老狐狸话里带着套儿，一环一环的，劳心费神。”

应煊低笑，安慰道：“也算没有留什么把柄，今后饭局上全是人精，你小子不得烦死？”

“嗯，喝了一肚子的茶，大晚上喝茶也不怕睡不着。”孟闻从文件袋里拿出几张纸，仔细看过一遍后拉下车窗，用火机点燃文件。

应煊开车的车速并不快，甚至算得上缓慢。

寂静无人的街上听着一辆轿车，车窗半开，一双手袖长有利的手从里面探出来，火苗迎风而长，迅速舔舐着牛皮纸袋，孟闻歪着头看着手里资料变成一堆灰烬，长期以来紧绷的心弦，在这一刻慢慢松懈下来。

他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