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闻紧闭眼睛,喉间传来几声喘息,眉毛紧紧的皱在一起,额间还带着汗珠,头顶的老式电扇慢悠悠的搅动着屋内的空气。
他已经很久没有梦见那些沉痛不堪的往事,最近却频繁梦见自己幼时的事情。
在梦里有时候自己是清醒的,有时候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冷酷的观察者,细细翻阅自己成长过程里的点点滴滴。
将那些黑暗腐臭的经历反复拿出来细细品味,着魔般地凌迟自己,他矛盾而痛苦,周而复始拿着过去一遍又一遍的鞭笞自己。
看见了吗?孟闻,你的存在就是一个笑话,是一个荒诞喜剧,你绊住了母亲的离开的脚步,是父亲的拖累。
旧梦抓住思绪,令孟闻有些走不出来,他看着黑漆漆的房顶慢慢闭上眼睡去。
次日一早,祁观槿没脸没皮的挂在孟闻身上,对这些动作早就习以为常。
“哥,我不想起床。”
“别赖床,赶紧吃饭。”
早饭后祁观槿拿出假期作业开始在书桌旁写着,过道上传来孟闻洗碗声。
他们很享受这样的悠闲的时光,盛夏的清晨连阳光都比其他季节亮上许多,树荫浓密,阳光透过树叶形成一点点光斑照在书上。
他拿着笔在卷子上描绘光的形状,想要留下阳光亲吻自己的证据。
孟闻从过道上走进来,手上还有未擦拭干净的水渍,一进来就看到祁观槿在卷子上乱画着,他也没有阻止。
学习上的事情他很少过问,毕竟每次考下来的成绩都挺好的,也不用自己过多的操心,自己貌似在学习上发挥不了作用。
他从柜子里摸出一张钞票,走到祁观槿身后开口,“我下楼买菜,你想吃什么?”
他做菜基本都是按照祁观槿喜欢的口味来,夏天到了祁观槿总是没什么胃口,好不容易冬天养胖些现在全瘦了回去。
最初孟闻看着他直皱眉,甚至拉着祁观槿去了医院,开了一堆药回来,他在家时就每天盯着他吃饭,但也只是将体重堪堪维持在一个及格线上。
祁观槿歪着头想了一会,“我想吃西瓜。”
头上被挨了一击,“叫你点菜,西瓜是菜吗?”
“哎呀,那就随便买呗,太热了我总是没什么特别想吃的。”
“西瓜你就有胃口?”
祁观槿:。。。
他在夏天特别爱吃西瓜,甚至把西瓜当饭吃,没事的时候抱着半个西瓜,坐在风扇底下拿着勺子挖着吃。
一个十斤左右的西瓜一个下午能消灭大半,这吃法令孟闻看了眉心直跳,从那时候起吃西瓜和吃糖一样变成了严格规定。
祁观槿将笔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不买就不买嘛,小孟你怎么回事,现在和我说话的调调都这样了吗?”
孟闻只觉得一口比他脸还大的黑锅扣到自己头顶,气得上手揪他脸上的软肉,“你现在都这么和我说话了?再怎么说我也比你大,尊重我一下很难吗?”
祁观槿笑嘻嘻的,“哥哥,哥哥!”
这小孩,总会卖乖,真可爱。
“那就买一只土鸡炖汤,在买点你爱吃的牛肉,给你做番茄炖牛腩,吃着开胃。”
孟闻想尽办法让祁观槿在夏天多吃一点,总是吃老荫茶泡饭跟不上营养。
他们上次去桃子家,小槿因为贪凉感冒,什么都吃不下,桃子就去泡菜坛子里取出嫩姜放在碗里,一碗白饭加上茶壶里的老荫茶泡着,祁观槿一股脑吃完大呼好吃。
祁观槿回来之后倒是惦记这个味道,但也不能总吃这个。
祁观槿看一眼墙上挂着的时钟,已经是早上九点多,这个时间出门也是够热的。
江城别的不说,从来没有人敢质疑他的夏天,四大火炉他排其一,夏天是真的能把人热到中暑。
但就这样火辣的江城,夏夜路边摊上的大排档和烧烤也带着江湖气的豪爽和粗犷,吸引不少下班回家的打工人。
“那我跟你一块去,你现在让我想我也不知道吃什么啊?”
孟闻看一眼桌上摊开的卷子,挑眉道:“你不写作业了?”
“哎呀,作业哪有哥哥你重要,你可好久没陪我上街了。”
孟闻拿他没办法,“那行,你穿好鞋我们出门。”
他喜欢在家里打赤脚,凉拖鞋也不知道被他扔到哪个角落,他弯着身子在桌底看了一圈,只找到了一只拖鞋。
孟闻叹气,十分熟练的从床底薅出另一只拖鞋,“跟你说了夏天在家里别打光脚,怎么老是不听话?”
“没有,没打光脚,我刚才写卷子没注意扔的有点远。”祁观槿讨好的笑
孟闻蹲下把鞋穿在他脚上,用大手捏住脚踝,还是太瘦了,脚踝怎么细成这样。
他穿上鞋急吼吼的拉着孟闻出门,他已经想好了,自己待会要挑一个带沙瓤的好瓜,买两个,一个给阿姐拿去,一个自己吃。
孟闻取下门后的遮阳帽,示意他戴上。
祁观槿仰头让他给自己戴上,两人的动作配合默契,像是做了很多遍一般。
晚饭就着番茄牛腩吃了好大一碗饭,他想留着一些胃口等会吃西瓜,小心思被孟闻发现后被逼着喝了小半碗鸡汤。
“哥,真喝不下了,鸡汤明天喝吧。”
“那行,我等会切半个西瓜给隔壁送去,要给你留点吗?”
“要要要,给我留一点!”
孟闻端着瓷碗,一只手拿着汤勺,看向祁观槿的眼神阴恻恻的。
“别废话,过来!我喂你喝。”
祁观槿这才后知后觉的被他套路了,孟闻连哄带骗的让他喝完碗里的鸡汤,一碗鸡汤下肚面前人的嘴唇红彤彤的,像是抹了胭脂。
孟闻没有忍住,拿纸巾给他擦嘴,“乖。”
祁观槿摊在椅子上,嘴里哼哼,“哥,你这是虐待,我好撑啊!”
孟闻真以为他撑着了,有些担心地将手伸进他衣摆,轻轻抚摸祁观槿的肚子,“真撑着了?现在好点没?”
“真撑了,我要下楼消食。”
他点头,起身去药匣子里找出健胃消食片,往祁观槿嘴里塞了一颗,“吃点消食片,等会哥陪你下楼,顺道给桃子姐送东西。”
孟闻见他脸上没有难受的神色,也放下心来,亲昵地揉揉他的后颈,温柔开口:“把书拿远点,别把眼睛看坏了。”
起身收拾餐桌,把碗筷收到过道上开始清洗。
祁观槿无所事事的,起身收拾自己的书桌,他桌上的东西大多时候都是孟闻给他收拾,他也会整理桌面,但次数不多。
因为他每次整理完后,下次要找的东西总会找不到,自己也不知道放在哪儿,就很奇怪。
但如果是孟闻收拾,他想用什么东西时都会找到,他好几次不信邪,但实践表明自己收拾的是真找不到。
天已经有些暗沉下来,火烧云像是一团即将熄灭的火焰,如同篝火晚会结束后的残留,月亮已经悄悄挂在天上,无形的催促落日沉下山头。
孟闻牵着祁观槿的手下楼,另一只手里提着东西。
一辆夏利停在楼下,是孟闻的。
他前段时间买了车,惹得楼里的邻居都眼热,不停夸奖孟闻是能赚钱的,虽然两兄弟相依为命,但孟闻对自己弟弟宝贝得紧,不少家里有女儿的心思都有些活泛。
祁观槿见他把车开出巷子,打开车门一屁股坐上副驾,摇下车窗开始享受夏夜的晚风。
“哥,你买车后不知道羡慕多少人,楼上阿婆看见我就向我打听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楼里不少婶婶想要和你结亲呢!”
孟闻专心开车,没有搭话。
“哥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啊?”祁观槿有些好奇,最近好多婶子问他,搞得他也有些好奇。
祁观槿看着孟闻的脸,孟闻面上没什么表情,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到他。
“你问这个干嘛?”孟闻的声音硬邦邦的,单手握住方向盘看着前方的路况。
“就好奇啊,你带女人回家还是要问问我的意见,万一带回来和我不好相处,我嘴笨不得被她欺负死。”
孟闻调笑道:“你这么有本事,也害怕被欺负啊?”
他煞有其事的点点头,表情认真,“当然了,她要是不好相处,嫁进来肯定要欺负我,你结婚了就不和我好了,我要是向你告状你听多了也会烦,说不定她还会把我赶出去呢!”
孟闻往他头上轻轻扇了一巴掌,手掌擦过他的发顶,“胡说八道什么呢?哥会让你受委屈吗?你一天天的就想这些?”
这小孩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啊?他都忙成这样了哪有时间谈朋友,有时间都拿去陪他了,哪里有时间去谈情说爱?
“别胡思乱想,哥不会不要你。”
祁观槿抬手摸了摸自己被他扫过的那扭头发,声音有些小,“知道了。”
孟闻抽出一只手捏住他的耳垂,“大声点,我听不见。”
“知道了,知道了,哎呀,你好好开车!”
他现在这条件,扑上来的女人也有,但他都没什么兴趣,而且……
两人到居民楼时,桃子姐一家正好吃完饭。一家人在楼下散步,见到一辆车开进来,一下就认出是孟闻的车。
照峰年手里拿着一个玩具车,一看到车上下来的是祁观槿,开心坏了,直直的跑过来抱住祁观槿的腿,“小林叔叔~”
祁观槿手里还抱着一个西瓜,比较难弯下腰,冲着小孩说道:“小照峰年,你又长高了,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
照峰年很喜欢祁观槿,每次见到祁观槿都超级开心,因为小林叔叔总会给他买好多玩具,旁的小朋友都没有,就只有他有。
袁春桃见他们来,也很开心,她这个弟弟啊,真的很有出息,家属区不少人都向他打听他弟弟喜欢什么样的?
她听了也高兴,但从来没问过孟闻,她心里明镜似的,他这弟弟一看就是要做大事的,眼光自然和他们不一样,而且看他这样也把心思放在这上面,索性也没有的问,自己就将那些上门来说媒的打发走。
“你也真是,来也不提前说一声,要是我们没在家你们岂不是白跑一趟?”
袁春桃有些埋怨的冲孟闻说道,孟闻笑了一下没说话,只是提着东西站在一旁。
桃子见他这幅死样也没管他,将注意力放在祁观槿身上,“哎哟,乖乖,你怎么瘦了?”
“小可怜,你最近都吃不香吗?”袁春桃有些担忧的看着祁观槿,上手捏捏他的手腕。
祁观槿抱着西瓜傻笑,“正常,我一到夏天胃口就不好,但也没瘦很多,阿姐你就别说我了,我给你带了西瓜,可甜了,我亲自挑的!”
男人接过他手里的西瓜,抱着走在最前面,闻言转头看一眼祁观槿,也有些不高兴地皱眉,“怎么瘦这么多,最近学习压力大吗?”
“还说呢,我听他们说一中放暑假只放半个月,你好好地在家放松,别一天想着学习知道吗?哎呀,这小可怜样,姐之前喂出来的肉都没了。”
照峰年小朋友有些错愕,为什么小林叔叔就能玩?他暑假就必须写作业?
“妈妈,我也想……”
照峰年还没说出口,就被袁春桃一个眼刀飞过来,害怕的闭上嘴,不敢出声。
两人在桃子家里聊了好一会,出门的时候还被桃子塞了一大壶冰镇银耳汤在怀里,千叮咛万嘱咐让祁观槿务必要喝完。
祁观槿来时抱着西瓜,回去时抱着一壶银耳汤。
孟闻看了他好几眼,“把银耳汤放车后座就行,怎么还抱着呢?”
祁观槿低头闻了一下怀里的香味儿,嘴角翘得高高的,“不要,我怕洒出来。”
袁春桃女士是真的把祁观槿当成儿子在养,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都会给祁观槿带去,隔三差五的就叫祁观槿去家里吃饭,以免他趁孟闻不在时吃得不好。
怀里的银耳汤也是她特意熬的,知道祁观槿喜欢吃甜酒,还往里面下了点醪糟和小汤圆,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孟闻笑了一声,假装吃味,“我看姐现在就想着你,都快忘记还有我了。”
祁观槿得意地晃着脑袋,“那是,谁叫我最招人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