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火车站,祁观槿一只手握住书包肩带,在人流中被推着走。
在火车上睡了一天一夜,大脑昏沉,全是浆糊,此时的祁观槿眼神迷茫,脸上还有睡觉时留下的衣服印子,红红的一道在白皙的脸上有些惹眼。
孟闻牵着祁观槿走到一处台阶,双手放在祁观槿腋下,将人放在一处台阶上,“好好站在这里,不准离开这个台阶,我找书报亭打一个电话。”
他从祁观槿兜里翻出一个大白兔奶糖,这是临下车时赵姐塞在兜里的零食,将印有大白兔图案的糖纸破开,把外面的一层糯米纸细细撕下。
奶糖一直放在衣兜里,带着一点体温的奶糖糯米纸并不好撕,孟闻低头将奶糖剥出来,放到祁观槿嘴里,将糯米纸扔到自己嘴里。
“别乱跑,我马上就回来。”
祁观槿抱着包,朝着孟闻点头,他将嘴里的奶糖拨弄到右边腮下,“我在这里等哥哥。”
奶糖的味道醇厚香甜,他没舍得嚼,而是将糖放在舌尖用口水一点一点融化,顺着喉道咽下,甜滋滋的味道令祁观槿眯起眼睛。
他在人流中鹤立鸡群,站得高高的,在一众黑压压的人头中尤其显眼,模样尤其显小,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书报亭的方向。
孟闻打完电话之后就看到祁观槿投来的视线,心底感叹,这是谁家的小孩,这么乖。
哦,是我家的。
他逆着人流走到祁观槿身边,祁观槿见他过来,开心的招招手。
“哥哥!这里!”
许是被祁观槿的笑容感染,孟闻傻乎乎的举起手回应,下一秒连忙放下,觉得这个动作有些傻。
“哥哥,打完电话了吗?”祁观槿比较关心孟闻,他们接下来该去哪里?
孟闻低头替他整理裤脚,看到祁观槿的双脚有些浮肿,皱起眉。
车厢内空气不好,祁观槿除了必要的上厕所之外,就没有从座位上站起来活动过,长时间的久坐导致双脚有些肿,血液不流通。
他半蹲下身体,背对着台阶上的人:“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祁观槿也没问要去哪里,胸膛贴在孟闻后背上,双手环着脖颈,听话地将推环住腰身。
劳动市场并不远,一边都在火车站附近。
但孟闻去的不是火车站附近这个,要走一会儿。在他背上的祁观槿有些心疼,“哥,放我下来吧,我的脚不肿了。”
孟闻低头看一眼腰边的脚踝,估摸着这里离劳动市场并不远,将人放下来。
嘴边凑过来一只手,手里拿着水壶,祁观槿眼睛亮亮的,脸微微泛红,“哥哥,喝点水,我一定很重吧?”
孟闻喝着水,瞥一眼看他的祁观槿,“是重了点。”
祁观槿有些羞,嘟囔着什么。
孟闻耳尖,大手握着他的后颈,“少吃点什么少吃点?你自己瘦得跟竹竿似的,还少吃点。”
“你不是说我重吗?”祁观槿想要把自己的后颈从大手中拯救出来,奈何扑腾半天,依旧被困得死死的。
“连人带盒就不重了,到边城后必须每顿都不能落下,身上一点肉都没有。”
祁观槿点点头,又开心起来。
他们到劳动市场时,已经接近尾声,市场上又好些店都关了们,孟闻带着人走到一个圆脸男人面前。
男人眉心处有一颗痦子,放人堆里很好认。
“你好,我是鹏哥介绍过来找您的,我叫孟闻。”
男人手边有个牌子,写着工地招工,包吃住。
“鹏哥?那个鹏哥?”
“段鹏,是他介绍我到您这儿的,听说您这里缺人,您看我合适吗?”孟闻站在男人面前,身形比男人高大些,表情沉静,目光如炬。
男人恍然大悟,“哦哦哦,段鹏啊,知道知道,他给你说清楚了吗?我们这是工地上讨饭吃的,力气活,你能干吗?”他努嘴看着孟闻后面的祁观槿。
他身后的少年,怎么看都不像是做苦力的。
祁观槿抿着嘴,没有说话。
“他不做,我做,这是我弟弟,还在读书呢,成绩很好。”
圆脸男人点头,不由多看了几眼祁观槿,这模样到真像是那些读书先生,弱不禁风的样子。
大老粗天生对学些成绩好的小孩有种莫名的偏爱。
圆脸男人倒是多问了几句祁观槿的事儿,在知道祁观槿能免费读高中的时候的发出赞叹,“小兄弟,不是我说,我家要是有一个这样的弟弟,我就算是沿街乞讨也要把人供出来。”
说着与有荣焉的拍拍孟闻的肩,“明早你早点过来,你也来得巧,明早最后一批招工,我把你名字加进去,去了工地就说是我王痦子介绍的,高空作业拧螺丝,这活钱多些。”
孟闻点头,带着感激,“谢谢哥,谢谢哥这么照顾我们。”
王痦子摆摆手,随手结个善缘,要是今后这人飞黄腾达了,自己也说不定沾点光。
“行了,明天一早来找我,记得来早一些,可以直接做车去工地,这差事在市场上紧俏得很。”
孟闻从包里拿出一包香烟,塞进王痦子怀里,“哥,别嫌弃。”
烟不是什么好烟,孟闻在书报亭打电话时顺手买的,大部分工人都抽这种,量大便宜。
男人也没跟孟闻客气,笑呵呵的将烟收了。
忙活了一天,两人都有些饿了,找饭店要了五毛钱开水,就着最后两个馒头吃了个干净。
祁观槿低头咀嚼着嘴里的馒头,腮帮鼓鼓的,站在市场边上吃得格外认真。
不远处一个带着大金链子的男人盯着祁观槿,眼底满是兴趣,这样好的苗子,今天叫他撞上了。
钱老四见祁观槿身边没人,慢慢走过去,站在少年面前,带着笑意:“你来这找工作吗?多大了?”
祁观槿没有理会男人,专心啃着手里的馒头。
“你就吃这个啊?要不去我那当服务员,一个月至少一百块打底,包吃住。”
他啃完手里的馒头,拍拍身上的馒头屑,“不了,我不找工作。”
警惕性还挺高,钱老四到不计较。
点着烟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门店,“看到没,这个市场里就属我门店最大,我这可是正经工作,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去的,你真不考虑。”
祁观槿顺着他的手指看向门店招牌,盛辉人才招聘六个字在劳动市场门口显得格外亮眼。
“嗯,知道了,如果有需要我会找你的。”祁观槿对陌生人比较冷淡,带着一种天然的戒备心。
钱老四也不勉强,从怀里拿处一张名片递给祁观槿。
祁观槿犹豫了一会,收下。
“小槿,干嘛呢?”孟闻拿着一壶开水,有些戒备的看了一眼钱老四。
钱老四耸耸肩,转身离开。
“没事,问我要不要工作的人。”祁观槿将名片放到他手里,示意孟闻看名片上的信息。
孟闻瞟一眼名片,随手塞进兜里。“小槿,市场周围的小旅馆都已经住满了,我们可能要住的远一点才行。”
祁观槿皱眉,“那怎么行,王大哥不是让你早点过去吗?住得远要是赶不上怎么办?”
孟闻也在纠结这事儿,但周围这些这些招待所全都住满了找工作的人,他们一连问了好多家,很少有空房间。
有个招待所的前台小妹见孟闻长得英俊,给了招:“你两要是确定了工作,可以凑合凑合去市场对面那块地方,很多人找不到住宿会选择在那边将就一晚。”
孟闻有些犹豫,他倒是无所谓,但小槿怎么办?也跟着他睡长椅吗?
“真的吗?谢谢姐姐,我们这就过去。”祁观槿听有地方可以歇脚,有些开心冲前台小妹道谢。
“你真的要和我去睡大街?孟闻皱眉,脸色有些难看。
祁观槿知道孟闻这是担心自己不习惯,“这有什么,之前我不还在老林子里睡一晚吗?就一晚上,没什么的。”
“而且我们身上没多少钱了,我刚才偷偷看了一眼墙上的价格,好贵。我们得省着花。”
孟闻欲言又止。
他不想孟闻到手的工作从手里滑走,“而且城里的大街一定比深山老林舒服,哥,我真的没事,你别担心我。”
孟闻被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得没法,应了祁观槿的要求。
他们来的早,好几个空着的长椅没被人占住,祁观槿有些开心,找了一张看起来比较干净的长椅坐下,他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孟闻坐过来。
“哥哥,快来啊。”
孟闻见他脸上没有一点嫌弃和犹豫,看来是真心觉得这里是个不错的选择。
“行,辛苦小槿了,陪哥哥睡大街。”他把外套垫在长椅上,做成一个小枕头,方便祁观槿好睡觉。
祁观槿枕着衣服躺在长椅上,有些开心,“我有哥哥,就很知足了。”
两人身上的没什么东西,也不用在意晚上守夜看行李,祁观槿原本想一觉睡到天亮,却没想到半夜的时候被尿意憋醒了。
祁观槿悄悄从椅子上爬起来,脸色有些涨红,睡觉之前自己还特意去过公厕,怎么又想去上厕所了。
见孟闻睡得熟,祁观槿不想弄醒他,厕所离这儿也不远,祁观槿估摸着距离,想快去快回。
脑海里闪过公厕附近老人的谈话。
“晚上可得小心了,这厕所附近不安全,前些天听人说抓了一个偷看的,附近这些流浪汉越来越多了。”
“谁说不是呢,还是注意安全为好。”
祁观槿咬着唇,有些犹豫。
孟闻早在祁观槿有动作的时候就醒了,看着捂着肚子有些难受的表情 ,猜到他应该是想去上厕所。
看这个样子八成是不敢去,公厕离这儿不远,但那边的流浪汉多一些,也不安全。
孟闻揉揉眼睛坐起来。
“哥哥,你怎么醒了?”
“想去上厕所,晚上喝了些水。”
有吗?他明明记得哥哥没喝多少水啊?
祁观槿松了一口气,语气轻快,“正好,我也想上厕所,我陪着哥哥一起吧。”
孟闻在黑夜中弯起嘴角,“嗯,好啊。”
两人结伴去了公厕,祁观槿只觉得浑身轻松,他暗暗决定以后不能在睡前喝太多水,等回到长椅那儿,祁观槿傻眼了。
他们的位置被一个拾荒老人占了。
“哥,怎么办,睡觉的地方没有了。”祁观槿有些郁闷,早知道他就和哥哥分开上厕所了,现在连睡觉的位置都没有。
孟闻倒是没觉得什么,和附近睡着的不是找工作为了节约旅馆钱的人就是一些拾荒老人或流浪汉。
他环顾四周,从一堆建材垃圾里找到一张塑料膜,牵着祁观槿的手,“走,我把这个洗洗垫在身下睡也是一样的。”
他来时就注意到一些人在桥洞下住着,支上一个简易的小床就可以睡人。
“那好吧,哥哥会觉得麻烦吗?”
“麻烦什么?”这些位置都是先到先得,他老早之前就知道了。只是身边这个小傻子不清楚罢了。
他找到一个桥洞,将塑料膜平铺在地上,朝着祁观槿招手。
“你睡我身上,这地上脏。”
塑料膜也只够一个人睡,两人睡在一起是挤了一点,倒还不如让祁观槿睡在他身上,桥洞里灰大,他用外套把祁观槿包裹住,将人抱在怀里,不让让人接触到塑料膜外的地方。
祁观槿趴在孟闻身上,周围全是哥哥的气息,他将头埋进孟闻颈窝,睡得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