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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素月溶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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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为期,速归。”

约莫是这信笺落笔的前几日。

帝都皇城金殿,美酒佳肴流转,歌舞轻盈曼妙。满座宾朋兴致正酣,谈笑风生间尽是畅意欢愉。

端坐大殿主位的男子身披玄色蟒袍,容颜似玉,唇角微扬,一派从容自若,恰似有斐君子,切磋琢磨,自成一脉风流。

纵是朝夕侍奉的贴身宫人,仍会被这般笑意晃了心神。然其眸光清明如潭,纵处笙歌鼎沸,亦不曾染上半分迷醉。侧旁的嬷嬷如古松凝立,垂首敛目,纹丝不动。

殿中舞姬广袖翻云,乐师执笙抚琴,笛鼓和鸣间,一曲踏莎行引得众人沉醉其间。水袖起落处,时而若芙蕖初绽,含羞带怯,时而似琼花漫舞,摄魄勾魂。

这般良辰美景,恰如丹青画卷,天上人间。

“啪——啪——啪——”

倏然,三道清脆击掌之声打断这靡靡之音。满座宾客愕然回首,但见一少女抚掌现身。那少女约莫二八年华,姿容明丽,柳眸如丝,云纱交领半掩冰肌,纤腰束素迎风欲折。腕悬金钏,云鬓缀珠,莲步轻移,环佩相鸣。

好一位妙人。

宾客只觉此女面善,却道不出渊源。唯见座中玉人眸光潋滟,似是倏然有了些许神韵。

那厢尚未开言,少女已晃着缠金铃的皓腕嗔道:

“景之哥哥,这舞乐有何稀罕,竟让你看得眼都不眨?”她嗓音清越如莺啼,却惊得满座倒抽凉气。试问满座权贵,谁又敢这般直呼储君名讳?

金座上,蟒袍青年眉峰微挑——正是当朝太子谢景之。

声停乐歇,舞姬们不知所措地立于原地。殿内骤然死寂,众人慌忙垂首,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谢景之调整坐姿,单手支颐,唇角微扬。

“月儿,你倒是会挑时候。”他目光掠过殿中垂首的舞姬,虽是笑语,那话音中自是一派威仪,“本宫的乐舞倒叫你搅了。”

那少女俏皮地吐舌,竟冲着乐班挥手示意,熟稔如见故人。

“诸位姐姐辛苦啦!”

教坊众人屏息垂首,鸦雀无声。

“好生没意思!”少女樱唇微噘,“景之哥哥竟爱看提线木偶跳舞!”

谢景之低笑摆手,舞姬们如蒙大赦,霎时如退潮般散去。席间宾客见状,也纷纷施礼告退。

不多时,原本热闹的大殿竟显得空荡。

月儿行至殿中,朝谢景之屈膝行礼,环佩珠玉相击清鸣。

“景之哥哥,月儿赔你一支舞,好不好?”

未待应答,她已旋身起舞。虽无丝竹,足下金铃自成节律。水袖翻飞,惊鸿照影,罗裙若流云舒卷。

当真是——

纤腰似折袖轻扬,翩若惊鸿欲自飞。

薄雾萦萦红踯躅,熏风艳艳紫蔷薇。

月儿素手轻扬,朱唇微启,曼声吟唱:

“皎皎琉璃镜,照我鬓边璎。

谁人初见月?何岁种痴情?

年年春帆尽处,夜夜清辉依旧,脉脉数潮声...”

歌声在金殿流转,绯色裙裾旋如流霞,少女舞步愈急,倏然,但听她娇喝一声:

“景之哥哥!接着!”

话音未落,一物已挟风而至,霎时间直冲谢景之而来。角落有暗卫疾掠而来,却不及这电光石火之变。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这绣球竟在谢景之面前三尺缤纷炸开,一朵绯红娇艳的海棠自碎金之中盈盈坠落,堪堪停在谢景之膝前。

“谁人初见月?何岁种痴情...”谢景之似乎这才回过神来,俯身拾起那枝跌落的海棠,垂目凝视,“唱得好。”

“殿下恕罪!”

侍卫齐刷刷跪成一片,月儿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不明所以在旁静立。

殿中气氛凝滞,直到谢景之低笑出声,漫不经心地挥了挥衣袖。

众人心领神会,这是要自行领罪,慌忙躬身退下。

寂静大殿中,忽闻少女清音扬起。

“景之哥哥可瞧仔细了?可比你养的那些美人儿跳得好看?”

月儿赤足蹦跳着踏上玉阶,站在了谢景之面前。谢景之垂眸替她整理凌乱披帛,温声道:“好看的。月儿跳舞愈发精进了。”

月儿眼中晶亮,献宝似地扬起下颌:“舅舅说,这本舞谱,是前阵子阿姐特地从西州带回来的。月儿这些天一直在练这支舞,但仅凭图谱,总觉得哪里不对...还有还有,方才那手令花朵凭空出现的幻戏,也是月儿从那舞谱里学来的!”

少女却不知道,这无心之举,又要多少人为她受罚。

谢景之微微颔首:“西州旋舞讲究腰肢力道,你能跳出几分神韵,已属天赋异禀。若月儿想观西州幻戏,待节庆之时,咱们同往西市去看。”

“好呀好呀——”少女闻言笑弯了柳眸,发间珠翠随着她的雀跃摇晃。谢景之按住她乱动的肩头,仔细将绯色海棠别进她鬓间,端详片刻,方才满意松手。

少女轻抚发髻,巧笑倩兮:“好看吗?”

谢景之含笑点头:“月儿很美。”

他指尖掠过层层花瓣,蓦地停在花蕊处。

——半阙纸痕隐在绛色之中。

谢景之不动声色采撷,将字条藏入掌心。

“月儿,这花是从哪儿摘的?”

“景之哥哥喜欢吗?是今晨御花园新开的!”

谢景之垂眸凝视花枝,似是思虑。

“哎呀!”月儿苦思冥想,忽而拍手,“晨起研习那西州幻戏之时,不小心撞到位绿眸美人姐姐。她夸月儿聪慧,非要教月儿绣球变花的戏法,还亲自帮月儿采了这枝探不到的海棠呢!”

“原来如此。”谢景之颔首,却不言语。

少女兀自呆立片刻,忽然拽住谢景之衣袖。

“对了,景之哥哥,阿姐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呀?上次她可答应月儿,要给月儿带好吃的回来!”

谢景之凝视着眼前将情绪尽数写在脸上的少女,无奈道:“就在近日。只是她诸事缠身,这回怕是带不了零嘴给你。”

“啊?阿姐竟然诓我...”月儿眼底骤然黯淡,“明明说好要给月儿带糖葫芦,蒜蓉枝,酱肉包子...”

少女扳着手指抱怨,谢景之正待安抚,门外忽传密报。

少女乖巧退至屏风后,饶是如此,她手也没闲着,兀自拨弄起手腕上的铃铛。

叮叮灵灵,煞是欢脱。

“禀殿下,暗桩来信,前日去听风小筑递信的,不是我们的人...”

“姑娘音讯全无,恐生变故......”

暗卫附耳低语未尽,却见主子眼底掠过寒芒,当即噤声垂首。

谢景之垂下眼帘,掩去眼底暗色,微微颔首示意:“知道了,叫贪刃来见本宫...你退下罢。”

侍从得令,悄无声息退入阴影中。

哪知人刚走,月儿却从廊柱后探出身来笑问道:

“景之哥哥,是阿姐要回来了么?”

“是啊。”谢景之凝视着少女明媚笑靥与俏丽的柳叶眸,掌心轻轻摩挲她的发顶。还未等对方再要问话,青年突然停下手间动作笑道:

“对了,月儿不是想学西州旋舞么?回头我为你寻个教习师傅吧?”

“好呀!景之哥哥可不许反悔哦!”月儿绽开笑靥,却转而将欲问之事抛在了脑后。

青年不语,如抚弄动物皮毛一般替少女顺着发丝。

他神情淡漠,却教人看不出心中所想。

......

寒月凝霜,宫墙深处,残叶坠阶,空庭寂寥。

正值酒宴阑珊之际。

谢景之斜倚矮榻,棋盘映着摇曳烛光。枰上风云诡谲,白龙遭黑蛟围剿,正作困兽之斗,而谢景之却瞧着手中一片素笺出神。

“三日之后,夜宴相见。”

——是对方暗借那懵懂少女递来的信笺。

他摇头轻笑,暗忖那人经年未见,依旧这般肆意张狂——值此风雨飘摇之际,竟欲单骑赴会,直面永昭皇帝的森严宫禁。

“殿下。”一青年如鬼魅般现身雕窗之外。

“贪刃,来得正好。”谢景之漫应一声,指尖仍摩挲温润云子,“查到什么,不妨直说。”

“南境密信延误三日,虽费了些周折,不过林家兵械库已焚。然海潮汹涌,浮油残灰旬月未消,乡野传言愈烈,说天罚临世,海神显怒——此事恐已传入圣听。”

谢景之面不改色,手中白子铿然落定——虽破重围,却见四隅暗伏刀兵。

“由他们说去...捕风捉影之事,父皇纵有疑虑,亦无实证。”

“是。”青年颔首,话音稍顿,“另外...姑娘自打进入永南地界,便再无音讯。”

玉子忽悬半空,谢景之淡然道:“嗯。”

贪刃解释道:“许是水路耽搁......”

“无妨。无有消息,便是消息。”谢景之声音淡然,“倒是记得问剑山庄与镇南镖局有婚约在先...此番林家遇险,南宫孤舟可曾现身?”

贪刃点头:“正是。问剑庄主亲自出面平息事端,林家长子不日将入赘山庄。”

谢景之忽然轻笑出声:“...奇了,她与南宫孤舟竟没再打上一架么?”

“殿下说笑了...姑娘行事向来稳妥。”贪刃措辞谨慎,额前冒汗。

似是想起什么,谢景之笑而不语。

青年继续禀告:“据黛州的暗桩回报,姑娘确与其打了个照面,但并未争执便离去了。”

“知道了。”谢景之了然,却见青年迟疑未离,“还有何事?”

“摘星阁此番派出的...”贪刃暗忖半晌,却斟酌道,“是当年叶守清留在宫中的血脉。”

黑子叩在棋盘上,围杀之势已成。

“叶染衣?此人不是多年深居宫闱吗?为何突然获准离宫了?”谢景之凝视棋局,白龙虽受重创,尾梢却仍暗藏玄机,“呵,这步棋倒是下得险...”

“正是。数日前叶染衣出京南下,亦是忽而消失在永南一带...”

谢景之把玩着莹白云子,唇角微扬。

“若区区叶氏后人便能困住她,这十恶司不要也罢...”

贪刃不接话,就如此隔窗候命。

落子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一步一顿,有条不紊。

“荣华宫那位素来疑心重,若是迫得太紧,反而易生变数。权谋如弈,更如比武斗狠,不如待他们先出招,我们才好拆招。”

谢景之凝视棋盘,忽将白子点在星位之外的盲区。

一子定局,一如青年心绪。

“——问剑山庄之事不必挂怀。南宫孤舟若能整顿江湖势力,反倒替我们省下诸多周折。”

“那...姑娘那边...”

“由她去。她向来有主见,何需他人劳神?”谢景之刚打算摆手,似乎想到什么,又笑着补充道,“你这担忧,不妨留到她回来之后——听说她前年种在小筑门前的那株青槐,不知被哪个粗心的浇多了水,前日里枯死了。她平素最喜槐花,此番怕是要再等三五个春秋。你倒不如琢磨琢磨,待她回来,该怎么圆这个话头?”

窗外青年顿了顿,倏然想起那个“粗心者”好像并非别人,当即抹去额前冷汗:

“得嘞,改日定当补她百十株...不若将这东宫尽数栽满槐木,保准教姑娘天天来殿下这儿纳凉。嘿!岂非皆大欢喜!”

谁料谢景之竟听入了心,煞有其事道:“你这个法子倒是很好,不如就这么办罢?”

贪刃顿时苦了脸:“使不得啊!莫说咱没这个闲钱,回头君上那儿怕是要怪罪...殿下莫不是当真了?方才纯属戏言、戏言...”

谢景之莞尔:“孤亦不过说笑。”

青年堆着笑应和,心中却暗自腹诽——都说槐乃木中之鬼,那株青槐还没长成,他便每日都觉小筑阴气森森...说来究竟是何方高人教她在宅前植槐聚阴的?!

“对了。”谢景之忽而提起几颗棋子,淡声问道,“欲刃那边进展如何?”

“他.....”贪刃欲言又止。

“说。”

谢景之指尖微顿,心中升起微妙预感。

“欲刃私自会见了贺远山...”

“本宫知晓了。”谢景之忽而摆手,截断青年未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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