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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紫玉生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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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黛州城。

“快去看布告栏!”

“东门有新告示!”

百姓们簇拥着涌向城门,衙役正将绢布告示抻平。领头的捕快敲着铜锣喝道:

“都睁大眼睛看清楚!这伙江洋大盗昨夜潜入曹府行窃。但凡发现踪迹者,速报衙门,赏白银千两!”

画布上两名男子形貌逼真,围观者啧啧称奇。

人堆里有人嘀咕,难怪今晨城门增了戍卫,街巷间尽是佩刀巡兵。

喧闹处,竹笠客拎着药包静立,粗麻斗篷下传来轻不可闻的叹息。

青衫微晃,转眼便湮没于人潮之中。

......

客栈大堂白日人声鼎沸,楼上厢房却格外幽静。

“她几时能醒?”顾见春凝视着榻上昏睡的女子,转头问苏决明。

苏决明将药汁浸泡的长巾敷在女子眼上,抽空答道:“难说。”

“再耽搁下去,咱们怕是都要吃牢饭了。”顾见春扶额长叹。怎料昨夜所见劫镖之争,所夺竟是漕运官银。若与朝廷为敌,纵有翻云覆雨之能,亦惟亡命江湖...

念及夜来姑娘若醒转时,见这般棘手情状,少不得又添新愁,顾见春心下愈觉沉郁难解。不知缘何,几日未闻她清泠低语,他心中莫名空落,若有所失。

苏决明搭着脉沉吟:“怪哉,昨日分明只是虚耗过度,如今却脉象衰微,内力尽失。”

顾见春忽忆起昨日异状,细说端倪后,方醒悟道:“如此说来...许是她的功法与我的相克。”

“这么说,可不赖我医术不精。”苏决明捏着糕点含糊道,“再等等...”

“本也没人怪你。”顾见春说着,拈起块潮软的槐花糕,苏决明见状急吐:“呸!下了蒙汗药的糕,你竟还留着?”

“这是行前买的。据说双溪镇的特产。”顾见春笑嚼着糕点,“再说...你不是不怕蒙汗药么?”

“你!歪理!”苏决明端起茶盏一饮而尽,“说起蒙汗药,我那日确凿听见她与人在暗处私语,对方正是你我在无缘崖时遇见的宵衣卫!观其姿态亲昵,似敌似友,莫非...她早与朝廷暗通款曲?”

顾见春肃然摇头:“还在梦话。她始终护你周全,未曾加害。阿明,知恩当图报,岂能以妄念揣度恩人?”

“师父莫不是动了凡心?”苏决明挑眉揶揄,“只可惜这位问剑山庄明珠早有婚约,纵使两情相悦,终是镜花水月。不过...若师父敢效仿当年楚长风那般抢亲壮举,倒不失为一段武林轶事。”

“休得妄言!”顾见春目光微动,别过脸去,“莫说未有私情,纵使情根深种,又岂能行此背信弃义之事?”

苏决明怔然瞪目:“方才不过是句戏言。这般顾左右而言他...师父莫非当真...”

“无有。”顾见春敛袖不语,心头如擂鼓阵阵,竟比袖中暗藏的碧玉镯更为躁动,“今后休得再说此话,莫要污了姑娘家的名声!”

“嗤。”苏决明鼻腔里挤出冷笑,胸中郁气未消。转而托起檀木匣子迎着晨光端详,“这般寻常物件,倒教她这般牵肠挂肚。”

“择日还当物归原主才好。”顾见春语调凝重。

“省得省得。”苏决明漫应着,“总得容我参详个中玄机。”

方寸木匣通体朱红,錾刻着银白莲纹,这纹样不似中原制式,既无莲房映日之态,亦乏瑞气千条之象,凝目细审时,竟渗出几分诡艳。苏决明将木匣翻转数回,榫卯接缝处却如同天衣。

“奇哉怪也,竟是个浑然天成的匣子...”他愕然低呼,又举至烛焰旁再三验看。

“咳...”锦榻忽传女子呛咳,惊得苏决明腕子一颤,木匣竟直坠烛芯。

“当心!”顾见春正俯身查探,见状疾呼。苏决明呆立当场,却见烈焰舔舐下朱漆寸寸消融,乌铁胎骨渐显,火苗游走处竟蚀出北斗璇玑之图。

“这是...”苏决明身躯剧颤,竟冒着灼痛将木匣从烛台取下,举着视若性命的碧天剑柄仔细对照。

顾见春查看昏迷女子,确认其仍陷昏睡,才低声道:“阿明,此举太过冒失了。若损毁此物,如何与夜来姑娘交代?”

“师父请看!”少年音调骤然拔高,“这云纹雕刻手法如出一辙!莫非此匣与碧天剑系出同源?”

顾见春闻言,凝神细察,发现赤漆竟是障眼法。被火舌舔舐后,匣面显露出莲瓣包裹的星宿图。机巧之处在于盒盖接缝全数隐于莲纹脉络,须按星象推移之理方能开启。

想到这里,他不由感慨万千,谁能想到这般隐秘竟藏于木盒之中。此人反其道而行,正因木盒惧火,常人断不会将其投入火中焚烧,反倒让其中秘辛逃过搜查。

“莲为穹顶,木作华盖,这分明是紫微垣的华盖星相!”苏决明将宝剑平置匣旁,“《天文志》记载,华盖九曲连北斗,正合...”

顾见春问道:“帝星所指,即是机关所在?”

话音未落,苏决明指尖已点向莲叶某处。机括轻响间,整朵木莲竟分层升起,宛如绽放之态。莲台托举之物终于显露真容——

那是枚紫晶雕琢的蝉形玉坠。

但真正令二人屏息的,是匣底錾刻的十六字谶语:

“西海伏龙,紫烟藏玉。

碧天沧澜,梧陵有踪...”

后半阙显然暗指江湖传言中的前朝帝陵之谜,更与他以全族性命换取的碧天剑存有致命羁绊。

二人全然未料,江湖众人趋之若鹜的皇陵秘宝箴言,竟在此刻被他们无心勘破。

“这是...玉生烟?”素来持重的顾见春此刻也难掩震惊。

“玉生烟?那是何物?”苏决明目光灼灼盯着残存谶语,“碧天沧澜”四字分明指向雌雄双剑。既已现世碧天剑,沉寂多年的沧澜剑也必将在江湖掀起风波。

顾见春摇头:“前日接获师门密函,西州无心教圣物玉生烟遭窃,混战中不知所踪。此乃前朝遗物,定与皇陵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此物凶险非常。”苏决明凝视紫玉蝉雕,连连后退,“师父可记得苏家惨案?那女子既能取得玉生烟,绝非等闲。事到如今,您还信她是什么良善之辈?”

“妄加揣度有违道义。夜来姑娘未必知晓此中玄机,况且她始终未存加害之心,此话休要再提。”顾见春眉心微蹙。

“孙家前车之鉴犹在眼前!”苏决明语带讥讽。

“慎言!孙家之祸,皆因魔宫起,与夜来姑娘有何关联?”顾见春声调骤沉,闭目长叹道,“待镖局风波平息,你我寻机将此物物归原主。”

“内含帝冢线索的至宝,你竟要归还?”苏决明骇然失色,“师父不见谶文所示‘梧陵有踪'?!若教那女人知晓此事,为夺碧天剑,你我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岂能以未证之事度人?”顾见春袍袖无风自动,“你我私启木匣已属逾矩,此事权当未曾知晓。”

“绝无可能!”苏决明双臂紧箍着檀木盒,“性命攸关,岂能归还!”

“阿明,当日你分明应允过...”顾见春眉心紧蹙。

“师父也说个,必得验明身份才归还此物。如今尚未抵达镖局,查证来历,岂能轻信一面之词?!”苏决明赤眼圆瞪,“师父已受蛊惑,弟子绝不可再入迷障!”

顾见春胸口剧烈起伏,对峙良久,终是阖目低叹:“若真到生死关头,我自当以命相护。唯有此事,断不能任你妄为。”

他掌心朝上,声如磐石:“交出。”

“师父!”苏决明瞳孔震颤,满脸惊痛。

顾见春垂眸避开少年目光,语调沉凝:“物归本主。若还认我这师父,便将玉生烟交予我。若是不愿,你我师徒情分便如江上浮萍。”

苏决明紧咬牙关,猛然将玉生烟掷出。

顾见春似有所觉,抬手沉声道:“还有...”

少年袖中紫光微闪,暗藏的紫玉蝉早被他从玉生烟内取出。苏决明眼眶通红,终是愤然递还玉蝉。

“还她便罢!若遭毒蛇反噬,莫怨我今日未作警示!”

望着少年泪光中倔强的神色,顾见春默默将紫玉收进木匣,喉间溢出一声沉重叹息。

......

“罢了...”僵持许久,顾见春伸手轻抚对方凌乱发梢,忽而开口,“先前你不是想学防身功夫么?”

“十步封喉的那种?”原本颓然倚坐的苏决明猛然直起身,眼中迸出精光。

“早说过不许......”顾见春无奈。

“玩笑罢了!”苏决明破涕为笑,嬉笑着作揖,“师父教什么?”

“倒是不能十步杀一人。但打死一只老虎么...”

顾见春话音未落,一道拳风骤至少年面门三寸处,扬起他额前碎发。

“学不学?”

“学!”苏决明眸中迸出光彩。

拳影交错间,厢房成了临时武场。

......

一套拳法打完,苏决明心绪稍复,却累得直喘气。

“哎...你这根基也太弱了,不行不行。”顾见春见他上气不接下气,连连摆手。

苏决明垂头丧气:“招式我都记熟了,还要怎样?”

“记性倒是不赖。这套‘虎啸风生’讲究刚猛,你这拳软绵绵的,哪有半点虎威。还是先扎三个月马步,打好根基再说。”顾见春背着手踱步,故作深沉地叹气。

“啊?”苏决明肩膀垮下来,“真要扎马步啊?”

“这是自然。”

“就没有什么速成的窍门吗?”

“若我现在要学诊脉开方,能速成么?”

“当然不行!”话刚出口苏决明便恍然,“知道了,我练就是。”想到今后日日要蹲马步搬石锁,他后颈直冒冷汗。

“其实也未必要扎马步。”顾见春话锋忽转。

“当真?”苏决明眼睛亮起来。

“每日把这套拳练上三五遍,不出三月定见成效。”顾见春嘴角噙着笑。

这倒可以考虑...

苏决明琢磨片刻,突然回过味来:“你早盘算好要诓我练这套拳吧?”

顾见春耸肩:“随你怎么想,练不练在你。”

苏决明气得磨牙,偏又无可奈何。

“不过你天资聪颖,许是两月足矣。想我当年足足练了半年。”顾见春忙递台阶,顺手理了理对方凌乱的衣襟。

“半年?”苏决明瞪圆眼睛,“就这半柱香就能打完的拳法?”

“那时我才六岁。”顾见春耳根微红,轻咳道,“师父总说勤能补拙,许是我太笨,才要反复练。”

苏决明歪着脑袋,眼前浮现出小童笨拙挥拳的模样。想到这位严师幼时挨训的光景,嘴角刚翘起就被剑鞘轻敲头顶。

“练拳。”顾见春板着脸背过身去。

“遵命遵命。”

苏决明憋着笑摆开架势,任那剑鞘不时轻点腰腿调整姿势。深秋寒风卷着枯叶拍打窗棂,屋内却蒸腾着热气,汗珠顺着少年绷紧的脊梁滚落。

床幔微不可察地颤动,昏睡许久的女子睫毛轻颤,恍若惊蛰时节的蝶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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