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维安叮嘱了希欧几句，就先一步出门了。
客厅里只剩希欧和晚一步下来吃早饭喝茶的忒斯两人。
希欧对这位教授也是多年未见，甚至因为在他班上还被挂过科，时隔多年，希欧还是有种当年在课堂上完成不了作业而被点名的瑟缩感。
但现在他确实有求于教授。
“忒斯教授，早上好。”
希欧彬彬有礼地向忒斯问好。
“你也是，早上好，年轻人。”
忒斯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希欧，老者的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目光却依旧锐利。
“呃，就是想和您说一下，我向琳学妹咨询了一下，毕业典礼一个学生可以带两个家长入席。”
“因为我也想去参加一下这次的典礼，所以我找琳学妹商量后，她答应让我也作为她的家长出席。”
“倒是挺有执行力的嘛，”忒斯呵呵笑了两声，“问我的意见？我当然无所谓，只要你不介意典礼上和我这个老头子坐一起。”
“您说笑了，我能和您坐在一起是我的荣幸。”希欧连忙说道。
忒斯却突然话题一转：“不过，昨天还没来得及问你，你这次是怎么和维安一路来了？”
“我吗？说来有些不好意思，我算是离家出走吧，”希欧挠挠头，“家里有点事，总之出来路上碰巧遇见维安老师了。”
“这样么，不过你说家里的事，说着倒轻巧，但是你家的事可也不会是小事啊。”忒斯重新拿起茶杯，“维斯坦洛德最近也算平静，不过我倒是从尤德伦那里听说了点事，你不是要订婚了吗？”
“尤德伦都跟您说了啊。”希欧不知为何有点心虚。
“莫非是因为这个离家出走？”
“差不多。”
“那还挺有趣的，这么看你小子还是个性情中人？为了真爱？还是为了自由？”
忒斯盯着希欧，饶有兴趣地问道。
“啊。”
希欧眨了眨眼睛，一向能言善辩的他此时却有点结巴。
“为了，为了自，自由……自由恋爱。”
“噗。”
忒斯毫不留情地嘲笑出声。
“当年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有趣。”笑了好一会后，忒斯才扶了扶眼镜，再看向希欧，“那你现在怎么打算的？去找你的真爱？”
说着他又露出一个明显的笑容，像是在忍耐。
“就跟着维安老师吧，我听说老师这几年也一直在四处游历，我以前也这样跟着老师一起旅行过。”
“你还挺喜欢和维安一路？”
“嗯？为什么不喜欢？维安老师这么好。”
“呵呵呵呵，你小子，挺实诚啊。”忒斯没想到希欧这样回答，却也觉得实在有趣极了。
他其实对希欧的印象挺深，不仅是希欧是所谓的皇子，救世的剑圣，也不是希欧在校时一些各种意义上都惊人的成绩,是因为希欧曾经单独来找过他。
大概是七年前吧，也是临近毕业的日子，忒斯在回家路上发现了蹲在家门口的希欧。那时希欧穿着四年级毕业生的制服，导致忒斯第一反应还以为是因为哪门课成绩出了问题毕不了业来找他的学生。
谁想这小子是来问他关于维安去向的事，那时维安在约摸一年前就已经辞职，独自踏上了旅途，忒斯在听了希欧的请求后，只觉得有些震惊，他还真没想到，维安能教出这么个学生，居然会不顾及自身安危，一心只想追上老师。
忒斯说不清自己那时是什么感情，但他最后还是给希欧看了维安六个月前的来信，并大致给希欧圈了几个维安可能会去的地点。现在想来，大概他更多是在庆幸维安也许不用独自一人了。
“呃，说起这个，我还有点问题想问问忒斯教授您。”
希欧突然开口。
“维安老师他，他似乎并不是很想，接受您的建议，嗯，关于琳学妹的。”
“你是想来替他拒绝这个提议？”
“不，不是，我怎么能替老师他做决定呢，我只是觉得老师他，似乎不太高兴。”
“他不高兴你来问我？”
忒斯瞥了希欧一眼。
“这个嘛……”
“你明明可以直接问他，你们之前都是出生入死的关系了，这种小事怎么会还需要我呢？”
“还是说，你因为别的什么宁愿问我这样一个未必清楚缘由的老头子，也不愿意问你那维安老师？”
“不，我只是，只是，”这是希欧今早的第二次卡壳，他一时难以解释为什么不愿意问维安。
他很清楚维安不太喜欢谈论心事，但他有自信自己是特别的，也许他问了维安也会告诉他的。
但是他还是不想直接问，只是一种感觉，自己大概能猜到这个问题背后并不是什么好事，他不想老师难过。
哪怕只是让老师说出难过的事。
“我还是想先问问您。”
“这算什么理由呢？”忒斯摇摇头，却也不再追究，“你小子七年前也和我说过差不多的话。”
“但你非要问这个的话，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维安那孩子或许只是在和自己过不去，虽然他表面上是对我这个老头子的决定有意见就是了。”忒斯替希欧倒了一杯热茶，希欧连忙双手接过。
“不知维安和你提起过没，他并不是我的第一个学生，维安他还有个师兄纪伦，不过很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是在我们搬到圣都来之前的事了。”
“纪伦他是个很有魔法研究才华的学生，性格也比我这种古怪的老头好得多，我收留维安时他还只有六七岁吧，我天天忙于研究，更多是纪伦在照顾他，纪伦长得好脾气也好，喜欢养花，平时没事时就会在院里种点花草之类的，附近的邻里都很喜欢他。”
“但可能是天妒英才吧，纪伦他一直身体不太好，后来在二十三岁时就病症加重去世了。”
“啊……”
“我人到老年，却白发人送黑发，痛失了跟着我十来年的学生，我也以为我不会再收学生了。”
“所以，维安老师是因为您又收了琳学妹做学生？”希欧有些犹豫地说，“可我觉得老师他——”
“不是对琳有意见是吧？”忒斯叹了口气，“当然也不是对我这个老头有意见，嗯，或许有一点吧，毕竟这回是我把他坑回来参加毕业典礼的，他大概有点怨我为什么要瞒着他这么久。”
“所以说？”
“你没明白吗？”忒斯看了看客厅墙上的钟，时间已经转到了八点半，“我猜维安那孩子只是觉得他做不到像纪伦那样的好师兄罢了。”
希欧一怔。
“这样么。”
“时间也差不多了，那么，小琳的临时表哥，毕业典礼九点半召开，现在得跟我一路去学校了，不然没有好位置了。”忒斯站了起来，离开了餐桌，开始检查起自己的包。
“唉？”
“唉什么，怎么，不满意表哥这个身份吗，那你要当什么，舅舅？姥爷？”
“没有没有，表哥挺好的。”
希欧连忙摆手，防止忒斯再说出些奇怪选项。
“呵呵，年轻人，缺少点幽默感啊。”
这哪里是幽默感啊，希欧有些欲哭无泪，就算毕业这么多年，忒斯教授还是能把他戏弄着玩。
希欧追着忒斯一同走出了家门。
来学校的路上遇到了很多学生和家长，都和忒斯热情地打招呼，甚至不乏有几位希欧觉得眼熟的家长，他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就算被几个人认出来了也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真热闹啊。”希欧看着人来人往的学院，不由得感叹。
“是啊，自从你们封印了深渊，停止了战乱后，学校的毕业典礼都一年比一年盛大了。”
直接听到教授夸自己，希欧一时还有些不好意思。
“你可别觉得不好意思，我也没有只说你。”
忒斯毫不留情的接着补充道。
“维安老师当然才是最厉害的啊。”希欧倒也没觉得有丝毫不对。
“你倒是真喜欢维安？”忒斯突然停下脚步。
“啊？”
“呵，算了，我也没资格替他管这些事。”忒斯无奈地笑了笑。
“当我老了说了多余的话吧。”
忒斯摆了摆手，结束了这个话题，带着希欧走入了礼堂。
两人找到了琳所在班级的座位席区域，找了个中间点的位置坐下，旁边有半数家长也已经落座了，希欧大致看了一圈，来自南方北方东部西部国家的都有。大家虽然坐一块，交流的却也很和谐。
以及，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大概已经被后排处的一对夫妇认出来了，希欧自己也算认识他们，应该是任职于维斯坦洛德的某个宫廷学士和他的夫人，不过应该问题不大，希欧自我安慰着，大家都是有分寸的成年人，没有谁会想在自己孩子的毕业典礼上还要加班的。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忒斯居然主动和身后那两人搭了话！
救命！
这人肯定是故意的！
希欧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今天哪句话得罪忒斯了。
他听见身后夫妇说话的声音，他们的孩子叫威斯科，和琳一个班，成绩中等偏上，毕业后已经准备回维斯坦洛德都城工作了。
忒斯乐呵呵地和夫妇两分享着教育孩子的经验，俨然已经混熟了，希欧又把自己往里缩了缩，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您是一个人来参加的？”
“哪里的话。”忒斯听见夫妻两的问话，一把将希欧从座位边提溜起来：“我和孩子他表哥一起来的。”
希欧眼睁睁地看着夫妇两表情凝固了一瞬。
他只能干巴巴地挤出一个笑容：“你们好，你们好。”
夫妇两也立刻小鸡啄米般疯狂点头。
“您好您好。”
希欧毫不怀疑要不是他拼命使眼色这两人会站起来给他行个全套的大礼。
“那个，呃，我，我妹妹也在这个班，请多关照。”
“好的好的好的。”
两夫妇又是一阵点头。
希欧趁机又缩回了座位。
转头时他发誓他看见了忒斯脸上得逞的笑容。
可恶啊。
希欧揉了揉眉头。
今天到底哪里得罪教授了，还是说，昨天就得罪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
还好，座位上的人逐渐坐满了，典礼也马上就要开始了。
希欧这才打起精神，别的不说，可以看到不一样的维安老师，这就够让他开心和期待了。
也算没白被忒斯教授折腾这一趟，希欧喜滋滋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