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六年春,
飞霜殿梅皇贵妃诞下皇三女,帝大喜,未及满月即封为昭宁公主,食邑千户。
而朝堂内外,不论是宗室还是大臣,俱是难掩失望之情。只因陛下早过弱冠之年,却依旧膝下无子。而先帝在陛下如今的年纪,皇九子都已呱呱落地…
于是阖宫内外或期待,或嫉恨的目光,又一次都投向了另一个早已被遗忘许久的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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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西所。
东面的小屋里烟雾缭绕,弥漫着浓郁的草药气。
艾柱顶端燃着火星子,
一双雪白的足尖两侧,已被艾柱靠近的热度熏得绯红发烫。
良久,艾柱缓缓燃尽,前端的灰段蜷曲了起来。
黄院判这才收回两端的艾柱,拉过棉被盖住沈曦岚裸露的双足。
沈曦岚被那烟熏得有些呛咳,他掩袖低低闷咳了两声,这才颔首道,
“有劳院判了。”
黄院判忙揖礼回道,
“公子言重了,不过是下官分内的事情。”
言毕,他顿了一顿,方续道,
“公子可否容下官再作查看?”
沈曦岚不语,微点了点头,低头解开了细长的衣带,他掀起下摆,露出那浑圆白皙的肚腹来,往后靠躺下去。
黄院判见了忙垂下头,揖了礼,
“公子见谅。”
这才伸出涂满了脂膏的双手,探上那紧绷的雪白皮肤。
方才熏艾,自是扰到了腹中的胎儿,此刻小家伙正隔着肚皮在拳打脚踢。
沈曦岚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却又一时无法伸手去安抚孩子,只得默默忍耐。
黄院判两指叩起,在那高隆的肚腹上轻轻推按着。
腹中的孩子感受到了外界的力度,猝不及防猛地踢了一脚,那浑圆的肚子下方突出一角。沈曦岚被闹得狠了,只得轻咬住下唇。
待黄院判摸到身后,却见腰间浮肿得厉害。
黄院判轻轻按压下去,沈曦岚便愈发不适地微哼了一声。
良久,黄院判才收回了手。
他满脸忧心忡忡,却又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心下长叹一声,
一抬眼,却看见沈曦岚枕边露出的一方碧绿圆柱状物什。
黄院判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当下也顾不上礼节,伸手将那物什取来放在手心细细打量。
那圆柱形的物什通体莹翠饱满,触手温润不觉寒凉,粗约两指,不过一指来长,顶端被药液浸泡显着褐色,底部垂着大红的穗子,正是上回他带来要沈曦岚每日都须用上的玉shi。
“公子…”
黄院判有些痛心疾首,
“公子谷道狭小,若不及早扩张,只怕到时候会有凶险啊。”
沈曦岚闻言依旧面色淡淡,他低下头扯了扯雪白的衣裳下摆,不急不缓系上了衣带。
“我省得了。”
却是垂着眼,再无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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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衍川刚从飞霜殿看望完小公主回来,甫一踏入宫门,便瞧见黄院判已焦急在外等候多时。
乾元殿内,
赵衍川高坐于紫檀托泥雕花圈椅上,
看了一眼下首跪着的人。
“起来吧。”
“皇嗣眼下如何了?”
黄院判这才起身回道,
“禀陛下,这段时日,下官虽日日烧艾,然时至今日,公子腹中皇嗣依旧胎位不正…”
赵衍川眉间微蹙,
“可有他法?”
黄院判略一思忖,
“为今之计,恐怕只能待临盆之际,以金针刺之,才能搏得几分胜算。”
赵衍川点了点头,
却见黄院判面有豫色,
“爱卿有话但说无妨。”
黄院判这才续道,
“下官今日观公子脉象,已有些不堪胎儿重负,而公子腰间浮肿得厉害,只怕已损及肾脏。”
他顿了一顿,
“届时金针刺穴,乃是以一尺长的金针刺破皮肉,直插入羊水之中以刺激胎儿调转胎位…”
“公子体虚孱弱,只怕…会撑不过去…”
说着,悄悄抬头打量了一眼皇帝陛下。
谁知,赵衍川听完,脸上却连一丝波澜也无。
只是说,
“知道了,眼下便这般准备吧。”
黄院判心下不由生了些唏嘘,却也只得领命,
“喏。”
他复又想到一事,
“回陛下,公子对于玉shi扩张之事,似颇多抵触…只是,公子后方狭小异常,若不及早准备,只怕要更添凶险。”
赵衍川心中只觉沈曦岚胡闹,沉声唤道,
“朝安。”
朝安忙躬身应道,
“奴才在。”
“你挑几个你手下伶俐的奴才跟去,那物事,沈氏便是少戴了一个时辰,朕都唯你是问。”
朝安战战兢兢,
“喏。”
忙领着人去了。
黄院判述完也跪安退了出来。
赵衍川这才翻开眼前堆得如山高的公文,开始批阅起来。
然而,耳边却全充斥着黄院判方才的言语,
公子体虚孱弱,只怕…会撑不过去…
心下一阵烦躁,那奏折便是越看越火起,“啪”地一声,终究是扔了奏折,往后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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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霜殿。
此时夜已渐深,梅皇贵妃却依旧坐在铜镜前。
凝雪为她轻柔梳弄满头青丝。
只不过略梳几下,玛瑙梳上却已沾满长发。
凝雪心下一惊,悄悄将那些落发收进自己袖子里去。
“凝雪。”
梅紫落盯着镜中的自己,突然出声。
凝雪忙抬头,
“娘娘?”
梅紫落却是一脸惊恐,她甚至一下子站了起来,扑到铜镜前。
凝雪被她吓了一跳,
忙上前去想要搀扶她,
梅紫落却是一把甩开了她,
良久,她的声音竟是抑制不住有些发抖,
“快,掌灯来。”
凝雪不知所措,闻言忙将一旁的灯盏捧了来。
梅紫落几乎贴在铜镜上,
不知过了多久,她转过身来,
“你帮本宫看看…”
她仿佛发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一般,双手紧紧抓着凝雪的肩头,凝雪吃痛却不敢发声。
“本宫的眼角,是不是…”
她一时不敢接着说下去,鲜红的蔻丹颤颤巍巍指着自己修长的丹凤眼,
满脸期待又害怕地盯着凝雪。
只见那原本紧致如凝脂的肌肤上,有一道浅浅的几乎微不可查的细长皱纹。
凝雪心下一惊,脸上却是敛好情绪,依旧是笑颜盈盈。
“娘娘花颜雪肤,更甚往昔。方才娘娘想说的什么?奴婢竟是不明白了。”
她脸上摆出迷茫懵懂之色。
梅紫落似乎终于有些平复下去,
她复又转身贴到铜镜上,
口中不住喃喃,
“罢了……”
“许是天太黑了…”
“眼花了…”
这时,外间却传来婴儿的啼哭。
梅紫落皱着眉,满脸的不耐之色。
凝雪忙道,
“公主许是饿了,奴婢这就去唤乳母。”
梅紫落闭目颔首,凝雪忙匆匆去了。
梅紫落复又坐回铜镜前,她犹在月子中,昭宁公主却时时夜啼,扰得她不得安歇。
她满脸倦色,伸手轻揉着发疼的太阳穴。
忍不住抱怨,
“没用的丫头片子,吵得本宫脑仁疼。”
片刻后,许是终于吃上了奶,婴孩的啼哭戛然而止。
凝雪绕过屏风回来了。
她行至妆镜前,复又执起玛瑙梳,继续为主子梳头。
见主子逐渐平复下来,正闭目养神着。
“娘娘?”
凝雪这才敢出声。
“有什么事儿说吧。”
主子懒散的声音传来。
凝雪压低了声音续道,
“那边传了消息来,说是,那人肚子里的十有八九,是个皇子。”
梅紫落蓦地睁开眼睛,
“什么?!”
她雪白的胸脯起伏着,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嫉恨。
凝雪又忙道,
“娘娘莫急,听小路子说,那人胎位不正,多半是没法子顺产的。”
梅紫落闻言,这才冷笑一声。
“顺产?”
她举起手,打量着纤纤十指,蔻丹艳红如血滴落,更显肌肤如雪白皙。
“那也得看,他有没有命,熬到那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