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晚会更像是一个社交场合。
一个人介绍另一个人,以此类推逐渐形成一个圈,大家打着慈善的名义交际,从而获得比慈善本身更高的利益。
体面是最重要的。
江听雨暂住在宋玉珩家,做造型的时候就更方便了。造型师带来的两条裙子都是宋玉珩选的,他觉得两件都适合江听雨,但具体还是要让她决定。
殷红翡绿,前者显然不适合这样的场合,江听雨没多想就选择了那条绿绸缎裙。
裙子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贴着她身体的曲线自然垂下。裁剪很简洁,加上她很瘦,裸露的肩膀和后背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一举一动之间都让人担忧她的骨头会不会折断。
她换掉职业装,锁骨中间贴着的那枚平安扣才显现于其他人眼中,白瓷一样的皮肤随着呼吸浅浅起伏,衬得那枚平安扣也像是在呼吸。挂在她脖颈上的红绳颜色深了很多,看得出来她佩戴了很久,绳子都已经磨损。
一看就是很重要的东西,不然也不会一直戴着。造型师有些拿不定主意,询问的目光投向宋玉珩。
“就戴着吧,跟这条裙子很配。”宋玉珩想了想,将目光投向江听雨,跟她商量道,“要不把绳子换成银链子吧。”
只要不摘下平安扣,这点要求算不了什么。江听雨把红绳解下来,换上银链子后重新戴了回去。平安扣接触空气之后变得冰冰凉凉,贴着她的胸口没多久就染上了她的体温。
毕竟是慈善晚会,打扮不能张扬,江听雨做的造型简单,稍微把头发盘起来,除了胸口的链子之外其他多余的首饰一件没有。
“走吧走吧,早去早结束。”宋玉珩朝她伸出胳膊,江听雨从善如流地挽住。
在场的来宾都会捐赠一件首饰,之后再进行拍卖,获得的收益将全部用于公益事业。晚会分为上下两场,本质上就是把自己不喜欢的东西捐出去,然后再花钱买回来别人不喜欢的东西。
这些不关江听雨的事,她此行的目的仅仅在于社交。拍卖正式开始前,她挽着宋玉珩的胳膊在会场里晃悠,时不时跟某某老总说上几句。
“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件事更无聊的吗?能不能直接走?”
江听雨反问他:“你觉得呢?”
两人走到香槟塔前佯装拿酒,江听雨趁机扶着他的胳膊缓了缓。她今天穿的高跟鞋磨脚,走了这么久,后边的水泡早就破了,稍微抬一抬脚后跟都能感受到黏连。
“再坚持一下,晚会开始之后就可以坐下了。”宋玉珩以为她是累了,很乐意给她当拐杖用,他跟她咬耳朵,“你看拍卖单了没?有没有适合我妈的款式,我给她拍回去,省的一天到晚说我没良心。或者等拍卖的时候你给我把把关,太贵的就免了啊,我爸就给了这么一点,抠。”
“珠宝啊什么的都可以,他们搞这种事情面子都会做足的。”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了起来。宋玉珩并没有富二代的架子,这也是江听雨愿意给他干活的原因之一。
心虚的时候就喜欢做些小动作,宋玉珩喝了口香槟后环顾周围,确定没人注意到他们后靠近江听雨,“你也觉得他们特装是吧。诶别动,你有根睫毛掉了。”
江听雨本来不愿意搭理,耐不住宋玉珩非要摘下来。她只好站在原地,任由他的脸靠近自己。他一手扶着她的肩膀,专心致志用两根手指给她摘睫毛,还要向她展示,“快许个愿。”
“你多大了还信这些。”
“老一辈都是有些说法的,快点。”
江听雨其实没有什么心愿,但还是闭着眼意思了一下,“行了行了,走吧。”
她重新挽着他的胳膊,转身时倏地和徐洲野对上了视线。
其实两人都默契避开徐洲野,但展厅就这么大,指不定就像现在这样扭头就见。已经对视上了,那就没有再躲下去的道理,江听雨挽着宋玉珩上前敬酒,客气道,“徐总,还没来得及感谢贵公司愿意和我们合作。”
“各凭本事而已。”徐洲野的目光莫名像是带了刺,看得江听雨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万幸主持人已经在请各位入座,她这才得以从这样的氛围中脱身。
走得远了些,宋玉珩侧头贴近江听雨,“他好凶啊姐姐,这种人还是多远一些好。”
“嘘。”江听雨拧了一把他的胳膊,示意他赶紧把嘴闭上。
工作之外两人之间的相处方式向来自然,宋玉珩不时就会叫两句“姐姐”膈应江听雨,她也会毫不留情地反击回去。
拍卖场上的目标就简单多了,江听雨只需要观察场上有哪些人在竞拍,从而确定自己什么时候该给人家递脸面,再就是帮宋玉珩物色礼物。
珠宝总是没错的,江听雨看了看单子,决定试试下一组的红宝石项链。然而每次她举牌,都会有人给出更高价。
宋玉珩忍不住嘀咕:“谁啊,这么神经病。”
从拍卖师手掌指向的方向来看,跟他们竞争的应该是二楼的贵宾,那儿的位置都是特意留给SVIP 的,视野更开阔,也能看见楼下的动向。
江听雨已经猜到和她竞拍的人是谁,于是主动尽了“成人之美”,把这串项链让给了徐洲野。
“成交!五百万落锤给0815号买家。”
江听雨抬头,朝那道视线的主人露出一个祝贺的笑。
上半场的拍卖到这里就结束了,江听雨及时止住宋玉珩喋喋不休的嘴,“我去一趟洗手间,你别瞎跑,也别乱说话。”
也不管得没得到答复,江听雨一个人往洗手间的方向走。
二楼的某个席位紧随其后空了。
她此行并非真的要解决生理需求,而是物色可以联络的目标。不过这边的洗手间里人不多,江听雨简单补了个妆就拿着包包往外边走。不知道这双鞋为什么这么磨脚,每走一步她的脚后跟都像是在遭受凌迟,说是血肉模糊都不为过。
她走得慢,也没注意到阴影处站着的人,就这样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箍腰捂嘴带到了空无一人的休息室。
黑暗迫使她惊恐的情绪被调动起来,江听雨刚想张口尖叫,忽然就认出了那双熟悉的眼睛。
属于徐洲野的气息铺天盖地包裹着她。
她恍然发现,自己对他的一切都还很熟悉。
就连掐着她脖颈的指腹都不陌生,和他指腹抵死接触的那一块皮肤甚至能让她回忆起九年前他们躲在角落里时的场景。
“徐洲野,你这样有意思吗?”
“没意思吗?和别人同居有意思?给男人挡酒有意思?还是在这种场合和别人打情骂俏接吻有意思?江听雨,九年,你怎么敢的?你知不知道我想杀了你的心都有!”
江听雨的瞳孔倒映出他挥起的拳头,大脑立刻下达闭眼的指令。意想之中的拳头并没有落到她脸上,而是刮起一阵风,砸在了身后的墙壁。
她的名字像是在他的唇齿间咀嚼,锋利的獠牙咬断了她的骨头,咬碎了她的每一根筋。
江听雨咬着一块唇肉,直面他的震怒。
“所以你就故意给宋玉珩设局,让他玩赛车,还派人跟踪我?再断了公司的资金链,让我低声下气给你道歉?现在更是拍一件自己都瞧不上的珠宝?”江听雨忽然抬手甩了他一巴掌,“徐洲野,我们已经分手了。”
这一巴掌来得猝不及防,徐洲野的脸被她打偏,但禁锢她的力道反而更重。他顶了顶侧脸,上面的触感尤其清晰。
“我没同意。”
“那我现在再说一遍,徐洲野,我们已经分开了,分开了九年!不管你有没有同意,已经过去了九年,现在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唔!”
唇瓣相贴,却没有半分温柔可言。徐洲野的膝盖顶入她腿间,毫不退让地将她的手腕摁在墙上。他像是要把她的吸入的空气全部掠夺,再强硬地渡入自己的气息,打上属于他的烙印。
唇齿间弥漫着一股铁锈味,再就是湿咸的感觉。
那是江听雨的眼泪。
徐洲野一瞬间脱了力,他的手在颤抖,想触碰她的眼角却被避开。
“你让我觉得恶心。”
徐洲野置若罔闻,掰过她的下巴重新吻上去。他的吻蛮横,她却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不似刚才那样挣扎,任由他索取。
“我错了,我跟你道歉,你别这样,江听雨。”
所有力气散了个干净,江听雨没有跑,只是贴着墙壁无力下滑,他失了神,颤抖着半跪下来搀扶她的身体,最后攥着她的脚踝,轻轻从鞋跟里抬起,要给她贴创可贴。
“不是这样的,我们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对你一点都不上心,他连你受伤了都不知道,他不爱你。”
“可是我们已经这样了。别说你九年前爱我,也别说现在这样是因为爱我,爱不是这样的。徐洲野,没有能力的话,你一开始就不应该和我有关系。”
挣脱他的掌控比想象中容易,江听雨没再停留,径直走向门外。裙摆从他手中滑过,仅仅只是一瞬愣神就再也抓不住。
现在这个样子肯定不能直接回去,江听雨在洗手间简单处理了一下,遮去脖子上的红痕后又去酒台前连喝了几杯红酒镇定心神。
“怎么这么慢?”
宋玉珩狐疑看了她一眼,被江听雨打断,“拍到哪一件了?”
“你……”
“待会儿拍这件吧,总不好空着手走。礼物的话可能需要你自己去置办了,剩下的没有合适的。”
宋玉珩抬头看了一眼二楼,徐洲野的位置是空的。
他不傻,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岔子,但江听雨的反应又太冷静,弄得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思量之下,他还是决定晚会一结束就带着江听雨先走。
“提前走不合适,而且就一条路,不好走。”
晚会的地点定在半山别墅,确实只有一条下山的主干道。宋玉珩讷讷“哦”了一声,还是没忍住道,“那个什么,虽然我们不如别人有钱,但是还有法律傍身。”
“确实和他打了个照面,但我没事。”江听雨朝他笑了一下,“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况且我们确实有一些过去的事要处理。”
“行吧,时候差不多了,我们也走吧。”
他们是最后走的那一批,一截路上就只看得见他们这一辆车,但随后后视镜就出现了另一辆车的踪迹。后车在山路上也不断加速,宋玉珩本能踩下油门,但徐洲野更疯狂,强硬地让前车落后下来。
从两辆车并行再到后车反超,宋玉珩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徐洲野反超。后者猛打方向盘,平行的车子转了半圈,最后车身横截,强迫他们停下。
轮胎和地面极度摩擦冒出烟雾,后路能清晰看见几道黑痕,车灯相互对峙照耀下,能清楚看见徐洲野那双偏执的眼睛近乎疯狂地盯着江听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