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回去了?”伊安眼睫轻抬,看向面前的普利特。
后者点头:“是,圣子冕下说还有事要处理就先回旅馆了。”
“这样啊。”伊安若有所思,“我还以为他至少会留下来吃顿饭呢,果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阿利斯泰尔一样厚脸皮的。”
他余光瞄向餐桌,阿利斯泰尔和兰伯特正坐在那儿对作为大厨的赛尔维斯点菜。
不过今天的食材全是阿利斯泰尔自掏腰包买的,伊安不会对他颐指气使的行为发表任何意见。
也正是因为不用自己出钱,伊安甚至不介意免费款待一下许久未见的圣子,可惜对方连道别都没有亲自来,直接就走了。
伊安重新看向普利特:“那你呢,你要留下来吃饭吗?”
普利特倒是想,但是温特米尔本人还在外面的马车上等他呢,他的任务只是过来帮忙道别不能逗留太久。
“不用了,我就不留下来给赛尔维斯添加负担了,他可有个难缠的家伙要应付。”他找了个好听的理由,顺带不动声色地在伊安面前说起阿利斯泰尔的坏话。
后者大概率是听见了,不过正如普利特所言,他忙着折腾赛尔维斯呢,懒得跟普利特计较。
国王翘着二郎腿:“……总之就先简简单单来这么点吧,你记住了吗?”
赛尔维斯手中拿着记录用的纸笔,闻言认真点头:“记住了!不过我有一点问题。”
看在对方如此识相的份上,阿利斯泰尔并不介意给他解惑。
他挑眉:“说。”
赛尔维斯念出他刚刚说的最后一个菜名:“这是怎么做的?”
阿利斯泰尔早有预料,毕竟他就是故意挑一些王宫宴席上才会出现的菜为难赛尔维斯的。
听到他终于如自己所愿地提问,阿利斯泰尔唇角上扬:“连这都不会吗?看来你的厨艺也不过如此,真不知道究竟是凭什么留在伊安身边的。”
赛尔维斯不痛不痒。
和圣子温特米尔相比,对他地位产生不了任何威胁的阿利斯泰尔完全不足以让他破防。
见赛尔维斯表情没有丝毫变化,阿利斯泰尔眼眸微眯,觉得这家伙似乎不像自己最开始想的那么废物,该说伊安的眼光果然不至于那么差吗……
“所以你还没告诉我这道菜是怎么做。”赛尔维斯突然出声,提醒他还没回答自己的问题。
阿利斯泰尔又不会做菜,当然不可能给他说出个一二三四来,只能故作宽容地一挥手:“不会做就不会做吧,反正我也没指望过你的手艺,这个不会就换其他的。”
“哦。”赛尔维斯无语,而后又念出倒数第二个菜名,“那这个呢?这个又是怎么做的?”
“再换一个,反正我点了那么多菜。”
“是吗?”赛尔维斯莞尔一笑,“可是所有菜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做诶。”
阿利斯泰尔紧紧握住的拳头上青筋暴起:“不知道?不知道你一直在那里记什么?”
赛尔维斯把自己全然空白的纸张给他看:“完全没有记哦。我只是看你在那边自顾自地讲话觉得很有意思,所以才没打断呢。”
他的语气活像把阿利斯泰尔当成了舞台上的谐星,东扯西扯只为逗台下的观众一乐。
阿利斯泰尔何时被人如此藐视过,立刻就要拍案而起。
在他发作之前,赛尔维斯先一步拿起桌上的水壶倒了杯水:“说了这么久,你累不累嘴巴干不干?”
阿利斯泰尔动作一顿,以为他这是要示弱讨好自己,眉头紧锁:“这招对我没用,难道你以为我是伊安吗?”
赛尔维斯翻了个白眼:“你想要也不给你喝。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己是伊安吧?”
不等阿利斯泰尔回话,他端着水杯走到正在和普利特交谈的伊安身边:“伊安!聊了这么久你一定口渴了吧,我给你倒了杯水!”
和专心与自己交谈的伊安不同,习惯在宴会中混迹、从不同贵族口中打探消息的普利特可以很轻易做到一心二用。
他刚刚也顺带关注了一下赛尔维斯那边的情况,对他和阿利斯泰尔的交锋很清楚,此时见他过来一时居然有些摸不准赛尔维斯到底是单纯为了献殷勤还是得罪人之后来求庇护。
不过也无所谓,无论赛尔维斯的目的是哪一个,两个都达成了。
伊安很满意,阿利斯泰尔很破防。普利特深呼吸,觉得自己最开始担心赛尔维斯被邻国国王欺负的想法纯属多余。
“好了,圣子还在等我,我就先走了。”
普利特决定道别,得到伊安平淡的一声“嗯”后转身离开。
马车内的圣子已经等候多时。他应该是又偷偷哭过了,哪怕马车的帘子拉得很紧,只有少数光线能绕过厚重的布帘照射进来,也足以看清他红肿闭合的双眼。
银白及肩的发丝被泪水打湿,凌乱地粘住右边脸颊。
普利特“嘶”了声。
这声音惊扰到沉浸在悲伤中的温特米尔,他睁开眼,眼框里水光闪烁,又是一滴泪珠滚了下来,显然是看到熟人后又忍不住想起了刚刚的伤心事。
普利特手忙脚乱地给他递手帕,被温特米尔婉言拒绝。
他从自己袖子里取出曾经借给伊安擦手的帕子,只是却没有用,安静地缩在马车角落里凝视着它。
温特米尔这幅用情至深的模样看得普利特有点恶寒。
他也算是王都社交名利场上的红人,只不过近几年为了挽回家族颓势收敛了一些,所以很难理解温特米尔这种非要挂在一棵树上吊死的行为。
伊安确实很迷人啦,毕竟他也心动过,但是在见到精灵王菲尼克斯之后他就把这点心动藏进肚子里了。
没办法,毕竟干不过。
不过温特米尔和他不一样,在现在这个教皇几乎将全部权力下方给他的情况下,他的权势地位完全可以和精灵王相提并论,同理也足以和诺德森的国王阿利斯泰尔掰腕子,更别说什么都不是的赛尔维斯了。
温特米尔总不能真的是因为不敢插足别人情感才跑路的吧?
有没有搞错,伊索拉这搞笑的律法早八百年前就被大家当成了耳边风,贵族们表面维持体面,私下不知道玩的有多花。
普利特甚至还撞见过不少教廷高职人员和贵族夫人偷情。
总不能只有圣子一个人还在给自己守节吧?
普利特小心翼翼地看向圣子,试图求证。
此时此刻,温特米尔已经从手帕中回神,回忆起另一件与伊安有关的事。
他动作怪异地将手搁在脑袋顶,模仿伊安的节奏轻轻抚摸,像是在回味对方给自己曾经带来的触觉感受。
……好了,普利特现在确定了。
圣子是真的在给自己守节,而且憋了那么多年当处男,都快给自己憋成变态了。
“冕下,难道您就准备这么离开回王都吗?”普利特试探道,“我能看出来您是真的很敬仰伊安。你们明明分别了那么久,您思念了他那么多年,就这么离开真的甘心吗?”
未免打草惊蛇,普利特谨慎地使用了“敬仰”这个没有任何偏向的词语。
温特米尔当然不甘心。
他声音沙哑沉闷:“但是除了离开我还能做什么呢?神明约束你我的言语,规矩我们的举止,凡插足他人感情者必被赐予烈火。”
温特米尔讨厌对待感情不忠的人,但在此刻他是多么希望伊安是这样的人,这样就不至于过早给自己的感情定下归属,能留给他一个美梦成真的机会。
“冕下,请您告诉我您究竟有多么敬仰对方。”
普利特的话打断了温特米尔不知所谓的期盼。
温特米尔的眼神渐渐变得缥缈,声音缱绻而温柔:“神不在时,我愿……视他如神明。”
“那么您究竟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是在插足别人的感情呢?”普利特笑得很坦然,“毕竟您是那么的崇敬伊安,那么的想要留在他身边学习。您想要的只是一个留在他身边侍奉的机会而已,正如您在教廷中侍奉神明一样。”
一个极其高尚的借口。
温特米尔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似乎一直困住他然他不敢轻易行动的并不是伊安已经有伴侣了的现状,而是无法找到正当理由插足他们的困扰。
圣子心中重新燃起的熊熊烈火,顺带也照亮了普利特内心潜藏的阴暗想法。
在普利特看来,与其让圣子回到王都的教廷,重新变得至高无上让自己高攀不上,还不如继续留在这里,至少在这儿他是圣子唯一的亲卫,只要对方感念一点他的付出,他的家族就能乘上东风扶摇直上。
更何况以普利特对温特米尔的了解,如果自己真的帮他抱得美人归,温特米尔的感谢绝不止于此。
他决定再添把柴:“况且这都是为了伊索拉,诺德森的勇者如此强大,我们也需要一个无比强大的存在。您应该再留下来劝劝他,请他给予伊索拉一点助力。”
没有一个男人能够接受伴侣身边有个可心的解语花,无论赛尔维斯是借此发作后被伊安厌弃,还是自己先忍受不了放弃离开,都是温特米尔趁虚而入的大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