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很黑，在慌乱中，文奕按亮了灯。

一个男人，约莫着五十多岁的年纪，长相勉强算是端正，面上的表情却很阴狠。

看清他脸的那一瞬间，文奕就松了口气，她借着酒劲胆子也大了起来，自顾自地窝坐在沙发里，问他：“干嘛？”

“你问我干嘛？我还要问问你干嘛！”男人情绪激动，“你脑子有病啊举报我聚众赌博还借高利贷！”

文奕勾起唇畔：“这不是事实吗？”

“我是你亲爸！老子活这么大从来没见过哪个女儿能报警抓自己爹的，你可真是让我开了眼了！不知死活的白眼狼！”

“行了，骂我的话我不想听，你在外面欠了钱找我给你擦屁股的时候想过我是你女儿吗？你让别人来我公司里闹，找我要了五百多万，我差点干不下去了，报个警怎么了？再说了，你这不是没进去吗？”

“老子这些天他妈的就像个逃犯一样到处藏！”他两手狠狠拍在茶桌上，怒道，“都是你干的好事！”

大晚上的，听人无缘无故来骂自己一通，文奕早已经不耐烦：“所以呢，要怎么样？”

“再给我五百万，不，三百万，我马上走。”文亮说出他的真实目的。

文奕简直要气笑了，她不发火，这人还真当自己是ATM了。

“托你的福，我现在身无分文，一毛钱都拿不出来。”

文亮这时候声音更软了一些，几乎是商量的的语气了：“你不是有那个男朋友吗，叫什么许昌的，你去找他要点。”

文奕感到心脏窒了一下，面上浑不在意道：“哦，他说我家里穷还有个赌鬼爹，所以甩了我跟白富美去了。”

文亮气急败坏，什么难听的话都一股脑地往外倒：“没用的东西！找你拿点钱都没有，活该被男人甩！你就跟你亲妈一样，心比天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辈子都没有当人上人的命，没出息的婊——”

啪！

文奕一巴掌扇了上去。

“你敢打我，你这个婊子生的敢打我！我操操操操操——”

文奕一言不发，拿起桌子上的花瓶，迎头给了他一下。

温热的鲜血糊了文亮半张脸，他伸手摸了一下，再抬眼的瞬间冲上去拽住文奕的头发就往桌子上撞：“老子打死你！”

咚！

文奕拼命挣扎着，手指头向下摸索出一把水果刀，咬咬牙，举起来，噗嗤一声，文亮捂着肚子倒在地上。

鲜血涌出来，逐渐流了满地，文奕此时觉得害怕了，她扔了刀，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此时外面下起了大雨，文奕心跳如雷，一刻钟也不敢耽误地跑。

雨太大了，很快打湿了她的衣裳，头发一缕缕贴在额面上，文奕浑然不顾，一路奔到了当地的公安局，就要踏进去的时候，她的脚步停住了。

怎么说？

亲身父亲来找自己要钱，两人发生口角之争，然后她没忍住捅了人？

这么说的话就全完了！是她先动的手，她会坐牢的！

但是——

大雨不知道人的烦恼，只是一味地倾倒。

文奕这时候开始感觉到冷，她抱着手臂，无助地蹲了下来。

成年之后文奕已经很少哭了，她学会了用玩笑来掩饰自己的落寞，也习惯了在受伤的时候奋力反击。她以为自己早就独立到可以面对任何事，但是有没有人能告诉她，她现在该怎么办？

一把伞停在了头顶。

高嘉声的声音随即落了下来：“今天又怎么了？哭成这样。”

*

跟着高嘉声上了他的车，他拿出车里常备的换洗衣物给她，又贴心地下车等待。

文奕换好衣服后，两人又面对面地坐在一起。

衣服是高嘉声常穿的尺码，对文奕来说太大，她把袖子挽了好几圈，但领口还是空空荡荡的，看起来扎眼。

文奕的眼圈还是红的，她手里捧着高嘉声刚刚给她倒的热牛奶，喝不下去，只好握住暖手。

“遇到什么困难了吗？要不要说说看我能不能帮上忙？”高嘉声态度温和，他此时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前几天和文奕的相处，仿佛文奕只是随便一个需要帮助的路人，而他恰好路过，心软地伸出援手。

“我——”文奕颤抖着嗓音，说出来的话如惊雷般炸在寂静的车厢里，“我杀了人。”

高嘉声闻言抬眼看了她一眼：“发生什么了？”

也许是对方镇定的态度感染了文奕，她此时也冷静下来，一五一十地把刚才的情况告诉了高嘉声。

高嘉声立刻打电话，让医院派救护车去文奕的小区一趟，接着又安抚文奕的情绪，“时间没过去多久，人应该能救，别多想。”

又把一直在外面等待的司机叫回来：“赶紧去工信路。”

十分钟后。

文亮被救护车抬走，文奕站在门外，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刚才医生不是说了吗，没伤到内脏，虽然流的血多了点，但是肯定能救回来的，别担心。”高嘉声道。

文奕目光看向客厅——她走后文亮应该是在客厅里爬了一会儿找能止血的东西，现在里面全是拖拽的血迹，看着又恶心又吓人。

一会儿高嘉声肯定又要走了，留她一个人在这里。

她扁扁嘴，心里又难受起来。

高嘉声察觉到了她的目光。

“这里，我明天再叫人来打扫吧，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先去我家里住一晚。”

文奕当然没有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