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城中草堂杨家一家人的故事,以一种庄稼人朴素的思维忖度,咱们连城里大户的姑娘都攀不上,还是不要妄想仙女来的好。
牛郎点点头,默默背上柴火,又给牛也背上,这才让牛拖着筏子,往村里走。
他爹瘫着,身上时常冰冷,便要点上火盆,家里需要很多柴火。
若是仙女愿意帮他,也许可以治好他爹。但是家中贫穷,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仙女大恩的。
牛郎没有开口求殷夫人和神女,多半也是这个缘故。
他不能平白受人恩惠,若是换不清,他会不得安宁。
伯伯躺在筏子上絮叨,“回家以后,得让你伯母割上几刀肉,再做些点心,给仙女送去,咱们受了恩惠,不能忘恩负义。哎,仙女走的急,我都没来的急当面道谢啊。”他是被吓傻了,这刚缓过来。
精卫村
大家都很好,房子没倒下,孩子没丢,老人也都好好的,只是几个平日游手好闲的懒汉,偏偏在桃树林子里乘凉,掉进了地裂,受了伤,然后就是老祭司与村老抱头痛哭。
老祭司本来支撑罗网就透支了体力,被村老抱着一顿捶,都快上不来气了。
村老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周围一群人围着,谁也不敢劝。
还有几个姑婆在外围说着,那几个懒汉伤的好,伤了腿脚就不能出去赌了,不然妻子累死累活赚的钱都供养不起他们去几次赌场。精卫村就这么几个坏种,他们出不来村里就清静了。
又有几个姑婆说,砸死才好呢,不事生产的玩意儿,活的长了,以后也是儿女的负担。
以前,村里的姑婆是说不出这样的话的。
静娘失血有些多,回来的时候脚步虚浮,“这哭什么呢?”她看向自己大哥。
风平见她如此,连忙扶住她,唉声叹气:“那边祖坟塌了,爷爷、太爷爷的、太爷爷的爹的,太爷爷的爷爷的,总之,他们的坟茔都陷入地裂里了。”
造孽啊,真是。怎么会有这么离奇的事发生,村外所有坟地都塌了一半。风平怀疑自己村里的男性,是不是比女□□薄啊,这以后还是夫妻合葬吧,不然万一再塌了咋办。
“静娘别问了,都是天灾,没办法,裂口已经平了,找都没法找,以后上坟啊就给你奶奶、太奶奶上坟就行了。”静娘的母亲走了出来,混乱看了看女儿,没有见到外伤,以为静娘是累了,便扶着她坐下,捂着嘴小声跟女儿说,“对了,也不是所有祖先的坟都塌了,也留了几座无事,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福源深厚之故。”
精卫村男性地位高,所以夫妻是分开葬的,男在上女在下。
啊?这意思是精卫村大部分过世男性的坟都没了?
静娘耐心听母亲说那保留住坟茔的祖先名字,心中有了计较。这几位都是出名的性子左,比如带着族人去邻村打架,就为了给女儿撑腰的。
他们生前,应该都没有和妖灵有过交集。
难不成是报应?静娘捂住嘴,不能笑。
精卫村的祭祀与村老背弃了九尾狐的信仰,抛弃了大巫的传承,蒙蔽妖灵帮他们压制女子,世世代代都是如此。可惜,他们不知道,妖灵的馈赠早就标好了价码。生前享受,死后受罪。
静娘接了大巫传承之后才知道,身为涂山氏后裔,生死都离不开族群先祖信奉的神明。也就是说,桃花水下的青丘墟,是所有涂山氏之人的归宿。
可笑的是,因为精卫村有规定,男性上族谱,而女性不上,妖灵也被洗脑之后,只认男性后裔不认女性,所以女性死后都被妖灵拒绝引入青丘墟了,只能去地府等投胎。
而他们这些人啊,没有轮回。她望向桃花水,心中叹息。不知在那种环境里,他们的灵魂还保得住不。
有时候知道的太多了,会觉得人生都没了意思。静娘觉得如果把这件事告知曾经还有记忆的老祭司和自己爹,一定会把他们气吐血。
祭祀与村老根本不知道真相,以为蒙蔽了妖灵就万事大吉,以为权力才是一切,就执着于内斗,以为压服了女子,就能掌控自由。
封印之中的九尾狐堕落后,会从镇压之力转为妖力,这也是曾经布下封印的大巫先祖料到的,涂山氏的血脉可以压制九尾狐,妖灵便是大巫留下的后手。
而后,在万万年中,没有香火,没有功德,为了与不断增强的妖力对抗,九尾狐的妖灵只能不断抽取族人血脉进行填补,才会让涂山氏稀里糊涂的从横跨三个大洲的强势部落,沦落到今日精卫村小猫两三只的地步。
水下封印中,因为历代村老与祭司根本就不开大巫祭,得不到香火与功德的补充,与后辈失去联系的大巫们是最早死去的,她们的真灵也被困在其中,直到阴差阳错等来了静娘,才知晓原来不是族群湮灭,是愚蠢的权争。
九尾狐都已经在妖气、冤孽、煞气等的侵蚀中堕落,妖灵以为它的主人还能转生,甚至不惜算计仙女,实则不过是妄念。堕落成妖的神明,是救不回来的。
所以,那一代代的祭祀与村老,自以为得计,实则他们的灵魂都被妖灵引入青丘墟,成为维持和加固封印的特殊材料。
远古的先祖是无比英勇与果决的,当年的大巫与村老发下了誓言,他们将后世子孙的灵魂都搭了上去,历代的祭祀与村老都将是最先献祭的牺牲,他们发誓青丘族群要永生永世镇守桃花水。
静娘佩服他们。
但,静娘不想死了也不得安宁。
这话听着亏心,说着是不讲大局。但涂山氏已经没了那份能力,就该把担子交出去了。强行忍着扛着,自以为是个英雄,实则是傻,害人害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