掷果盈车的美谈在崇尚风雅与武力的南朝总是不缺的。
官家女取出了一捆花枝,期期艾艾地卷起衣角,期盼与谢余说几句话。她没有把那捆花塞给谢余,却塞进了中年妇人的怀里,以一种命令的口吻说道:“桃花枝离开水土太久就奄了,你先把这些花拿回王府,好生安置在你主子的卧房中。”
谢余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母子二人均僵在原地,妇人已经许久没照过铜镜,但她在这个年轻姑娘的眼睛里看见了幕离下的自己。
那是个骨瘦如柴,面容垂垮的苍老女人。
那是她自己。
“你说我是他的仆从?”妇人啪地一声把那捆花枝打掉,浑身都在抖,面色由青转紫。
谢余一瞬间骇然,眼里浮现无措焦灼的神色,安慰说:“你误会了,她是......”
“对,我就是仆人!一个黄脸婆,只配跟在你身后的老女人!”
她说:“为了生下你,我沦落成了一个妓女!现在你们反而嫌弃我了?!”
谢余脸上的笑容一下凝滞了:“这完全是没有的事。我们好不容易出来逛一次街,今日本来应该是很......”高兴的日子才对。
“啪——!”
谢余未说完的话被一道巴掌声打断,妇人已经怒不可遏朝他右脸招呼。她脸色黑沉到似乎要滴水,问谢余:“一个成为过妓女的人怎么可能再拥有正常的人生?”
谢余捂住红肿的半边脸,垂着头:“母亲,在那之前,你还是仙门的修士。”
“你还有脸说——!”妇人尖锐地厉喝。
“我的人生本来那样光明!我是仙门的女修,这些王侯见了我都得让三分。我的人生之所以中断,都是因为你!”
谢余吓得后退两步,又错愕地抬头,他想不通一个母亲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儿子这么尖酸刻薄。但妇人抬手,又甩了他一巴掌,“都是因为你!我就不该生下你!!!跪下!”
“就在大街上,给我跪下!”
“我要让你记住教训!”妇人哀怨的语气忽然变换成了一副洋洋得意的口吻。
因为她知道谢余一定会跪下的。
“对不起,母亲。”谢余双膝酸涩地弯曲,缓慢跪在了地上。
妇人伸出食指,一下接一下戳中谢余的后脑勺,自己也气得两唇发白:“你沉默不作声是什么意思?你说话啊!哑巴了吗?我花了那么大的代价,生下你,靠我这副破身子养大你,结果你还是个废物。你的父亲从前天赋异禀,我也不输于他,为什么我们两人的孩子会是个废物。”
“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不是我亲生的,是个杂种。”
谢余空茫地跪在地上,有些不解地盯着女人,眼里有些麻木,听过太多次的话语,再伤人其实也没有那么痛。
刚刚还在夸赞谢余的官家女,手里还捏着几只剩下没送出去的花,尴尬地盯着谢余的跪姿,对于“神仙”的幻想碎了一地。围观的人很多,这条街只要发生口角,总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百姓凑热闹。
“怎么跪了?”
“那里跪着的是什么人?”
“是王爷啊。”
“那女人是哪里来的?好大的排场!”
“其实王爷人还挺好的。”
“......”
官家女把花一扔,转身拨开人群,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