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子君终归苦笑下,不语了,渡过来的体温却很暖和,季念昭被他抱在怀里时,感受不到任何颠簸。
迷糊间,仿佛看见了记忆里小儿。
还有他过去羡慕的爹和娘。
因为他和无邪一样,也是个乞儿啊。
从记事那天起,就是孤零零一人。
没有爹管,也没有娘养,季洱好歹硬撑到了能跑能跳的年纪。为了活命,他什么都干,做过扒手,若走运能一个月食水无忧,不走运被踢得鼻青脸肿,骨头被人用板子生生打断后就自己爬到医馆。
季洱早摸清了这十里八乡医馆哪家大夫心善,仗着自己年纪小,奄奄一息倒在门口,这样好歹捡回了几次小命。没有户籍,不知根底,又是个小孩,根本不会有正经活计要他,连丐帮大童们也不肯收下这样一个拖油瓶。
他不是南朝的太子,没有高贵的出身。
他只是个贱民。
太子殿下在宫里由着侍女梳头,发脾气踩布老虎时,幼小的季洱在菜场扮演大马。
季洱生得力气大,可以让小孩们坐在背上骑着取乐。如果夫人们高兴了,就会如嘉奖听话的小犬那般,扔来一个白馒头。
谢尘钰被皇后陛下托举在臂弯,群臣叩拜之时,那个岁数的季洱却因为手蹭脏了大户家小姐的裙摆,被家仆们操起棍子,七手八脚围着践踏。
但小乞儿望不见金陵城,更不会逾越到艳羡那些往来马车里的贵人如何生活。季洱只是想活下去,想下一次病发时身体不要再那么痛苦了,想打他的人下手轻一些,伤好得快一些。
如果再多一点奢望,季洱想有个爹娘。
直到季洱十五岁那年,已经混成了街头小霸王。
他在街头和狗打架抢食。来了一派修士,一剑斩了狗,一剑挑起他后衣领。
他们说:“不孤山的掌门是他爹,他合该是大师兄。”
不孤山门派在蜀地峨眉群岭腹地,门内孩童不少,绝大多来自山下的穷苦人家。
八九个兄弟姊妹昂起懵懂的苦脸,由着爹娘挑来挑去,把最不挂念那个含泪推进修士们手中。
小弟子们都明白,只有那些老修士还固执地成日哄骗他们:“天赋异禀,不同常俗”。
季念昭的师父是老修士里最受欢迎那个,因为总有人爬上山门邀请他下山。小孩子们不懂为何,只知道每隔一段日子,他就携回来自各地的新奇小玩意儿,还和小弟子们说些风俗趣事。
没有人拜访的时日,师父最爱捻着胡须,泡上一盏茗,在大槐树下一坐一天。季洱从练剑场回来,遇上老道士打鼾,就会在老道士脸上画一个又一个的王八。
老修士笑着睁眼,非要拽了他坐在自己身旁的席子上。指点几句课业,也不管季洱听不听,说到兴起时,他口里念叨“立心天地,来济生灵。”
季洱托腮,讽笑反问:“何为天地?何为生灵?”他连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饱,怎么会愿意把仅有的几缕温饱分给旁的人。
老修士但笑不语。
季洱只当玩笑话,听过就抛在脑后了。
老道士站起身,季洱有点紧张:“你去做什么?”
老道士:“今日有别的门派掌门拜访,我去见客。”
季洱:“.......”他于心不忍地看着老道士满脸的王八,打算等他转身自己就收拾包袱跑路。
山脚下草色青青,季洱扛着自己的小行囊,耳边一阵疾风吹动,满山野兽奔逃,草木摇动。
只听从山顶传来恐怖的怒吼声。
“季洱——!!!你给我滚回来!!!”
少年虚抹一把汗:“好险好险,差点就让死老头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