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阎月儿,不紧不慢的下了床,神力修复好那道被撞倒的屏风,越过前面那片张扬垂绦的柳树,去后面的池子里沐浴完,整理好着装,扎好头发才回到徐如星面前。
一气呵成。
而徐如星则一直在外面的石凳上抱着双手坐着等他。
阎月儿对前面发生的事已经不在意了,那之后直接用神力捏了个清洁术弄干净实际上本就异常干净的床褥。
徐如星骂回去之后也完全消气了,他知道阎月儿不会跟他对骂。
两个人都对前面发生的那件小事心照不宣的不复重提。
巳时。
徐如星都没想到一向早起的阎月儿这次竟然会比平时整整多睡两个时辰。
克己守礼的阎月儿洗漱完,都已经日上三竿了。
太阳暖洋洋的洒在身上,阎月儿到他面前撩开袖子,露出纤细的手腕伸到徐如星面前,示意他可以喝自己的血。
徐如星抬头,日光照在阎月儿身后,仿佛给他整个人身上都镀了一层金光。而阎月儿,逆着光,面无表情的看着坐在凳子上的人。
他突然想:这才应该是阎月该有的样子,神就应该带着神性睥睨苍生,而我……也是这芸芸苍生中的一个。
“阎月。”徐如星由心支配,唤了他一声。
阎月儿只是看了他一眼,算作给予回应。
两人再次进入无言。
徐如星低头手背抵着嘴笑了,满是欣慰,像是自己深藏心底的那个人,并没有受到任何苦楚,还是那个完美无瑕的站在自己面前。
你喜欢一只鸟儿,就不该把它捉住用笼子关起来,应该让它自由自在的在九天翱翔,鸟儿本就只有在天上飞的时候,才最耀眼。
徐如星站起来,眼里满是欣慰,“阎月,你这样才最好,我们去人间吧。”
阎月儿对上他的蛇瞳,有点好奇,“不喝吗?”
“啊!对!”
徐如星这才反应过来,被阎月儿的美貌所吸引一时看呆了,傻了吧唧的。
这才揽住他的腰,扯开他的衣领在脖子上咬下,全然忘记了阎月儿的本意是让他咬手腕。
直到他喝够,满足的舔了舔嘴唇,才放开阎月儿。
后者默默的放下了撩起的衣袖,指尖捏出一张黄符,施法,一个巨大的金色圆形阵法就在两人脚下升起,带起一阵阵狂风。
白光从脚下亮起,仅眨眼间,两人就出现在人界的一处官道上。
模糊中,徐如星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自己坐在一张桌子前,面前有一个白色的面板。
拿着杯子的人在放下的那一刻被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水倒在了另一个面板上。
徐如星从这画面里抽离出来,险些没站稳,本能的抓住了阎月儿的手臂。
阎月儿手臂一僵,听见远处有声音,手指在徐如星眼前一扫,那金色的蛇瞳瞬间就变成了与人类一样的褐色的眸子,末了还顺手扶了徐如星一下。
“如何?”
徐如星摇摇头,虽然那画面很奇怪,但自己也没搞清楚,还是不要跟阎月儿说了。
“没事,走吧!”说着便放开了阎月儿的手臂。
阎月儿嗯了一声,带着他进城。
少年今日穿的一身红衣,金色的丝线绣了一只锦鲤,腰间的白玉带下挂着红线织成的四方结,衣袖处一层白色的罩纱,束起的黑色长发今日也是用的金色发冠,长长的红线穿过发冠从两耳处落下来。
阎月儿是个有洁癖的人,喜欢干净的东西,所以白衣一向不加任何装饰。
但徐如星不一样,他喜欢根据不同的衣服,搭配不同的配饰,甚至连头发也要考虑好,除非不出门,但凡出门,一定要把自己打扮好,一样都不能少。
两人在色彩铺选够了颜料,徐如星看着一路的街坊铺子,小吃摊,茶楼,戏院,内心不禁感叹:人间骄阳正好,热闹非凡,正是盛世时。
徐如星鬼使神差的就拉着阎月儿到了间酒肆。
阎月儿不解,“为何来此?”
徐如星也不知道,或许是恍惚之中,想尝尝人间的美食了吧!
他没回答阎月儿的话,随意点了几个菜,用筷子夹到阎月儿碗里,满眼期待的看着他。
“尝尝。”
阎月儿:“……”
尽管并没有兴趣,阎月儿也不愿败了他的兴,想了想还是吃了。
“怎么样?”
从未尝过人间美食的阎月儿第一次尝试,不由得眼前一亮,心觉味道甚好。
“甚好。”
徐如星笑了,投喂的心情泛滥成灾,片刻间就给阎月儿夹了满满一碗,堆成一座小山。
自己倒是没吃多少,但阎月儿却将碗里的都吃完了。
这时,酒肆中间有个婀娜多姿的女子在中间弹着琵琶。
阎月儿看了一眼,自顾自的离了饭桌,找到了酒肆的小二,两人说了几句,待那琵琶女下台,阎月儿就取出自己的七弦琴上了台。
想都不用想都知道他要干嘛。
徐如星无语……-_-''
又开始了。
那首凤求凰在这人间的酒肆响起,九万年的周而复始,即便他只会这首曲子,也已然是出神入化的地步,引得不少人驻足观望。
一曲毕。
酒肆的众人拍手叫好,当然,除了徐如星。他手撑在桌子上托着自己的脸,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隔着几张桌子,饭桌上的徐如星看向台上的阎月儿,他垂了眸子,似乎有些……失落。
片刻后,阎月儿抱着七弦琴下了台,收了琴在吧台结完账回到徐如星身边的,两人一起离开了酒肆。
城外不像城内那么繁华,斑驳的官道人烟稀少,透着一片宁静祥和,山河安好,百岁无恙。
徐如星一边走一边想起前面阎月儿那一抹失落的神色,忍不住开口问:“你好像不太开心,为什么?”
阎月儿停下步子,看着徐如星的背影,“你可能听懂曲中意?”
“……”
徐如星身躯一震,僵硬的回过头,褐色的眸子对上阎月儿那漆黑的瞳孔。
“求……求爱?”
不是吧?阎月是不是有病?问我干什么?他不会喜欢我吧?
闻言,阎月儿再次垂下眼眸,轻轻摇摇头,不再多言,手里捏了张黄符,金色的阵法带动大风,白光包裹住两人的身躯回到了神界。
一回到神界,徐如星的眼睛就变回了金色的蛇瞳。
阎月儿又往茗室走,徐如星就知道他又要去抚琴,为了避免被这首曲子洗脑,徐如星直接拉着阎月儿进了书房。
“阎月,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我?”
“……”
阎月儿无奈,伸手抚额,深深叹了口气,“并非如此。”
徐如星这就更觉得奇怪了,他天天在自己旁边弹凤求凰,不是为了求爱?
“那你是什么意思?”
阎月儿不说话了,压下心来的思绪,转身又想出去。
徐如星被阎月儿这态度弄的一团火气,拉着他的手腕不放,他永远都是,九万年一直以来都是只要不想说话就自己走开,在那安静的茗室一遍一遍的抚琴,冷暴力被他运用的笔走龙神,得心应手。
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什么事都不说。
他好像就是那种话本里德高望重的长老,基本上不出现,一出现就是出了什么大事来主持公道,言简意赅只说该说的,一句多的话都没有,好像多说几句能要了他的命似的。
惜字如金。
可偏偏阎月儿越是这样,徐如星就越觉得,他是在逃避,是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说出来,不能用嘴表达?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难道你觉得你不说我就能知道了吗?阎月,你是不是没脑子?既然长了张嘴,就不能用来解释解释吗?”
阎月儿吸了口气,皱了皱眉,“你且放开。”
“我不放,你不说我就不放。”态度强硬。
阎月儿剜了他一眼,往后面书案上的蒲团上一坐,心平气和,一整个“既然你不让我走我就不走”的架势。
徐如星无语……=_=
阎月可真能沉得住气啊!
实则阎月儿已经开始闭目养神了,活了几十万年的神,一心只认为徐如星是还小,孩子心性,加上自己这么多年来确实太惯着徐如星了,惯坏了吧。
后者袖子下的拳头紧了紧,咬牙,心想:就你会冷暴力。
徐如星也往阎月儿身边一坐,即便知道这事最后又会不了了之,也不向阎月儿低头。
……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夕阳西下,外面的光变成祥和的橙色,透过窗户照在徐如星脸上。
徐如星脑袋一歪,头靠在了阎月儿肩上。
这一动作弄的阎月儿睁开眼,狭长的眼睛斜着看了他一眼,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夕阳透过窗户照在徐如星脸上,少年人即便是还没长开,也已相当俊朗了,这个视觉,阎月儿能清晰的看见他眼睛上的睫毛,带着唇珠性感的嘴唇,高挺的鼻梁。
刘海和着碎发覆在半边脸上,身后,是黑发和白发相互交缠。
阎月儿伸手,将他的刘海别到耳后,抿嘴轻笑。
到底是孩子心性,这就困了。
阎月儿的一生很漫长,太过漫长,他活了几十万年了,而被自己已的神力与鲜血喂养的徐如星必然会跟他一样。
人间有句话是“几十年如一日”,意思是几十年每天都在做同样的事,只是为了活着,浑浑噩噩。
但对阎月儿来说,他是几十万年如一日,流连在六界,一样做着同一件事,守护苍生,守护六界。
阎月儿看着他发了很久的呆,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似乎,有些期待他何时能长大了,到时候会不会和九万年他说把自己变大一些那时一样呢?
夕阳下沉,阎月儿将他抱起,带着他回了房间。
由于他没有沐浴,阎月儿便毫不留情的给他放在了软榻上,替他脱了外衣和靴子,随手从柜子里拿了床被子给他盖上。
做完这一切,阎月儿出去沐浴完才回来休息。
……
光怪陆离的梦境里,在那一片黑色沉重的宫殿里,阎月儿向一个人张开双手,唤他:“夫君。”
可就在这时,那个声音又响起了。
“阎月儿你是不是有病?”
“你可是神啊!”
“你就不该被小说里的剧情牵制。”
“你应该守护苍生,守护六界。”
…
不断的重复、重复、再重复。
但这次,似乎有些不一样了,梦里的他,推开了那个人的拥抱,神力化出了自己常用的武器,那把长柄大刀,是的,身高八尺的阎月儿用着八尺有余的长柄大刀做武器。
(这里的一尺,是借用的秦汉时期的数值,一尺等于23.1厘米,所以阎月儿大概185cm^_^,他的武器差不多两米。)
阎月儿看见,梦里的自己,提着刀与他缠斗,六界唯一的神和魔界魔尊发起了大战,两人皆身负重伤。
时而清醒,时而迷茫,那个声音不断的重复,后来……魔尊说着什么他也听不清了,两个声音交织,就仿佛冰与火在冲撞,可就在阎月儿蓄力打算与他最后一击的时候。
梦醒了。
……
辰时,此时天刚微微亮。
阎月儿捂着额头撑着自己坐起,白发散乱的披在面前,发际线边渗着冷汗。
好半天,阎月儿都在想,那梦境是什么,那个人是谁,自己为何会与他缠斗,甚至叫他……夫君?
也或许并不是夫君,至少阎月儿能肯定,当时自己的想法是——杀了他!
可梦醒,连他的模样都不记得了。
他长什么样呢?
软榻上的人还睡的香甜,侧着身,被子夹在两腿之间,双手还抱着上一半,长发彻彻底底的凌乱的像个鸡窝。
阎月儿轻笑,伸手轻轻的将被子从他腿间抽出,替他盖好。
白色的发丝落在他脸上,徐如星带着那股半梦半醒的慵懒劲儿伸手揉了揉鼻子,“嗯?”
睁开眼,就是阎月儿弯着腰抓着自己的被子。
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