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鹤端着餐盘,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菜品,有蒸鹅掌、酥鱼、燕窝羹还有解腻的小葱拌豆腐。
“知道了。”如同被家人叫起床吃饭似的,苏酥听话地从床上下来。
仅一眼,她就瞥见那道酥鱼下压着的信封。
她抽出,当着沈鹤的面拆开,只见上面由皇后亲笔写着:元青,西沙的事只能暂且委屈你了。你在将军府好好住下养伤,切记不要和沈将军发生冲突,一定要搞好关系——赫舍里?婉清。
“皇后娘娘写什么了?”沈鹤好奇地凑来脑袋。
“没什么。”苏酥连忙把信件合住,生怕沈鹤看见后蹬鼻子上脸,以此要挟。
“不给看拉倒。”沈鹤带着怒气用了些力,每一个饭碗都被他放得噔噔作响。
“我额娘给我说得都是些女儿家的私房事,这你也要打听?”苏酥撒谎不眨眼,将沈鹤随意摆放的饭食摆正,两人一时配合得也算默契。
吃完饭,苏酥跟着沈鹤走在主厅后的双面空廊下散步,只见廊柱朱红,如相框般透着外面的池塘。
虽然现在已是秋季,塘边的游鸭却还是三三两两地在塘中捕食。
途中,柱间设有美人靠,可以供人休憩赏景。
苏酥走累了,靠在上面不想动弹,而沈鹤则对自己的这份家业十分满意。
他步履生风,在这之前,已经带着苏酥走遍了府里的每一个角落。他自信满满,像是某个国家的领主,正在向心上人展示疆土。
“扑咚”,不知是谁扔得小石子,激起的水花落在了苏酥脸上,她将头伸出廊外查看。
“皇弟,好久不见啊。”廊外,男人目光和煦,笑声里带着少年独有的朝气与洒脱。
他动作张扬,手里擒着一捧随地捡来的石子,就站在离苏酥不远的古桥上。
身姿挺拔如苍松立崖,模样英气逼人,却又不像沈鹤的棱角那般锋利,而是更像一把钝了的弯刀,面中藏锋。
原来,他就是那夜没来的二皇子秦元新。
“让开。”沈鹤举着一块巨大的园石,朝着秦元新所在的湖面砸去。
苏酥为他过激的举动而感到吃惊,她侧身躲闪。石头激起的水浪,把桥上的秦元新给浇成了落汤鸡。
“噗!”秦元新方才风光霁月的模样不再,脸上贴了几大片湿了的秀发,样子活像是刚出水的水鬼。
他用手将头发扒开,漏出一双怒目而视的眼睛,接着从嘴中吐出一口脏污的湖水:“沈鹤!你要死啊你!本皇子这衣裳可是新做的。”
他气冲冲地从桥上走下,苏酥忧心地拽了拽沈鹤:“他会不会打你啊?”
“他?”沈鹤讶异一声:“我不打他就不错了。谁让他刚才拿石头砸你来着,我砸他他也是活该。”
他小心眼地替苏酥报复,一点儿气都不能受。
“沈鹤!你赔我衣服。”秦元新靠近两人,身上的水滴滴答答流了一路。
“皇兄,天气凉了,穿着湿衣服容易生病,要不你还是先回去换套干爽的衣服,再来找沈将军算账吧。”
苏酥提议,嘴角微微颤动,似是在极力压抑,自己唇边那即将溢出的笑意,只是她再绷嘴,那蹙起的眼眸却已泄露了她的心思。
“想笑就笑吧。”沈鹤笑着碰了下苏酥胳膊,紧接着认同地点了点头:“秦元新,你快回你的潘王府吧,没事老来我的将军府做什么?”
是啊,这秦元新有事没事老来找沈鹤干嘛?
他不是早早就被皇上封为潘王了吗?
怎么放着自己的潘王府不住,天天来沈鹤的将军府?
莫非,他是想拉拢沈鹤暗夺皇位?
苏酥觉得自己已经接近事情真相。
据原主书房暗格里的信件来说,这秦元新生母沈贵人走得早,也不甚得皇上宠爱,所以连带着秦元新在宫中,也跟个透明人似的,谁都能踩一脚。
直到八年前,他在东西厂的力捧之下,成了大悦皇子封王第一人。
对此,众说纷纭。
有人说秦元新早早封王是不得皇帝待见,想让他早点儿出去住,也有人说,秦元新是皇帝最宠爱的孩子,明权虽少暗权确大。
总之,秦元新和皇帝、东西厂之间的纠缠没人清楚。
可仅凭这一面之缘,苏酥就能感觉出此人并不简单。
“沈鹤,自从你这次从东湖回来,怎么就开始变得没人性了?”
秦元新拧了拧身上滴水的衣袍,语气愤愤:“咱俩从小一起光着屁股长大,你的良心都喂狗吃了?你拿大石头砸我。”
“哗啦啦。”
大滴大滴的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接连坠落,被他挤在空廊的地砖上,很快就积起了一滩水渍。
“敢这么说我?你是皮痒了吧?”沈鹤拉着苏酥后退两步,避免她被波及。
秦元新见状,立马像个被老公背叛了的可怜母零:“你们…你们…”他不可置信地指着苏酥和沈鹤。
“我们怎么了?”沈鹤打掉他指人的手指,然后拉着苏酥胳膊就走:“我们走,别理他。”
“诶,你们等等我啊!”秦元新追起两人走,却被方才的水渍给滑了一跤,他嗷嗷直叫,沈鹤则头也没回。
“你这样对皇兄真的好吗?”苏酥顾虑地回头。
沈鹤把她的头扭回来:“没事。秦元新皮糙肉厚的很,摔一跤也没什么大不了。”
“走,我再带你去小花园里逛逛。”沈鹤又带苏酥溜遍了整座将军府,奇怪的是,这里除了沈鹤便就是些杂役侍卫。
沈鹤的家人都去哪了?
苏酥好奇,却也不敢问,因为沈鹤是武将世家,家里人也许早就死在了战场上。
“我累了,想回去休息。”在逛完一圈后,苏酥便知道自己逃跑无望了,只因这将军府院墙极高且重兵把守,甚至比皇宫防御还要森严。
这一路,她没少往墙角瞅,可这硕大的将军府,居然连个狗洞都没,就如铁通一样密不透风。
苏酥回房,沮丧地躺在床上。
“咚咚咚!”敲门声,被两人落在大明湖畔的秦元新找上门来。
“沈鹤,你给我出来,咱俩那天的比试还没开始,你不能出尔反尔……”他叽叽喳喳,苏酥在屋里捂耳朵了好大一会儿。
最终,她忍无可忍地开了门:“沈鹤不在。”
“你…你…你俩…”秦元新震惊地把头塞进苏酥所开的门缝里,样子颇为滑稽。
“你进来吧。”苏酥皱眉将门整个打开,心想,这原主的信件上也没说秦元新结巴啊。
这怎么说话磕磕巴巴的?
“皇弟,你怎么会在沈鹤的房间?沈鹤人呢?”秦元新栽栽愣愣地进来,却发现屋内只有苏酥一人,他顿感奇怪。
沈鹤什么时候和秦元青关系那么好了?竟然能放心大胆地,让秦元青一人在他房间。
要知道,与沈鹤相识十年的他也没这个待遇。
“我不知道沈鹤在哪啊。”苏酥奇怪地看向秦元新,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问。只是,她仍刻意回避了秦元新问得有些话。
“皇弟,你怎么会在沈鹤房里?”秦元新坚持不懈地又问了一遍,当真没眼色极了。
苏酥干笑两声:“我前几日受伤被沈将军救下,额娘特允我在这里把伤养好了再回去。”
“哦~是这样啊。”秦元新发现了盲点,但他不说:“那正好。皇兄自小在外面闯荡,知道不少寻欢作乐的好地方,你要不要一起去啊?”
他朝苏酥挤眉弄眼,一看便知他说得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我?”苏酥连连摆手:“这怕是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皇兄办事你还不放心吗?保证把你全乎地送回将军府。”
秦元新拍着胸脯保证。对于他,苏酥还真是不放心。
原主和秦元新感情有这么好吗?
然而,没等她回应,秦元新便拉着苏酥熟练地走到一面砖墙之下。
他经验丰富,相较于其他地方,这面前确实要矮一些,甚至中间还有因人常年踩踏,而凹出的一个坑。
一看便知是谁所为。
“来啊皇弟。”他蹲在墙头朝苏酥伸手,嗓音清朗而磁性,那只伸出的手指节修长且白皙,邀请着苏酥与他一起行动。
苏酥不确定要不要和他出去,但她现在明显被秦元新架这儿了。
思虑再三,终于,她还是没拉上秦元新那只蛊惑的手。
“皇兄,你在此稍等我一下,我在房中落了个东西,稍后就来。”她衣袂轻轻,如一只小鹿般消失在秦元新面前。
“那你快点儿,别让沈鹤发现了。”秦元新收回自己滞空的手。
看来,这小家伙对他很警惕嘛。
那边,回到房间的苏酥,不熟练地握着毛笔,在宣纸上洋洋洒洒地写下:沈鹤,我跟秦元新一起出去了,他说要带我去玩,你忙完记得来接我——苏酥。
她把信放在房中最显眼的地方,用了仅有二人知道的名字。
说实话,她是相信沈鹤的。
虽然她也知道,自己不该仗着沈鹤的喜欢命令他做事,可事出从急,有人可用总比没人可用要强。
苏酥深呼吸,为自己腰间挂了只不显眼的玉佩。这样,就算秦元新问她拿什么,她也好有个说法。
“我好了,皇兄。”苏酥不多时就赶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