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江浮安一说,宋栖衡才恍然发现,这里的风格确实挺像江浮安这个人,做什么都能有条不紊,天塌下来他都能再喝两口茶的性子,除了出实验结果之前,宋栖衡几乎没见过江浮安紧张或者激动。
不像活人,一直是实验前两年,宋栖衡对江浮安的评价。
宋栖衡突然想起四年前他们被导师组召集到实验室开始全力研发植物人唤醒医疗系统吼就一直住在实验室外的可言人员职工所中,共处一室四年的时间里,宋栖衡也发现了江浮安的生活好像只有黑白灰三色,甚至能凭一己之力把他们的住处也带着冰冷单调。
好在宋栖衡经常带些有意思的小创意品摆在客厅或者头头放在江浮安的床头边,这才不至于让着地方变得像停尸间。
江浮安绕着卧室绕了圈,四年没回来,再加上阿姨定期的除尘打扫,这里看起来有些陌生,不过也和四年前没有任何变化。
“系统自发传送到这里,我们可以选择去别的地方。”江浮安在宋栖衡的面前晃了晃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戒指就是传送的介质。”
宋栖衡沉默半晌,脑中蓦然划过那场幻境,他问:“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我没什么想看的。”江浮安道,:“我随你走。”
“那就去医院看看。”宋栖衡一提到医院,心里就不自觉的开始泛苦涩。
“确定吗?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江浮安补充着这句武功关紧要的话,他在宋栖衡看不见的身后,露出一抹熟悉的怪异的笑,好像掌控者看着豢养在笼中的金丝雀,看似四周毫无危险,却本身就处于危险中。
“不在考虑一下吗?”
宋栖衡有些失神,他并没有注意到江浮安的变化,回眸摇了摇头:“不是说只有一个小时但时间吗,挑个更值得知道情况的地方。”
江浮安对上宋栖衡的视线,慢悠悠扯出个微笑,应下了:“你说的对。”
反正选择什么地方都有相应的场景,也有相同的目的,当然,还有应景的攻略......
江浮安垂眸转了转手上戒指,眸中的凌冽怪异没有让任何人看到。
宋栖衡看着江浮安转动戒指,看着那戒指显现出的蓝色光屏投放在两人面前,光屏上写满了英文字符,而江浮安的指尖快速滑动调出一幅地图,地图上每一个红点都代表着他们可以传送的地方,最后看着他用左手点下市中心医院的字标。
明明很常规的行为,可却给宋栖衡看的皱了皱眉。
江浮安什么时候有用左手点图标的习惯了......
随着江浮安戒指显现的光屏消失,宋栖衡眼前晃过一抹白光。
现世——医院
雪白的天花板,鼻尖充斥的消毒水味,和那扇宋栖衡进系统前蹲了好久的重症监护室门,熟悉的感觉瞬间回到宋栖衡全身,他感觉呼吸都有些痛。
“我们到了。”江浮安戳了戳宋栖衡的肩膀,想把正在出神望着监护室门的人叫回魂。
宋栖衡感觉到肩膀处传来的明显触觉,身体微微怔楞了瞬,随即猛地扭头看向江浮安,似乎害怕下一秒眼前人就像病房中一眼,躺在病床上,无声无息。
见他这样,江浮安叹了口气拍拍宋栖衡安慰道:“都是暂时的,别害怕,况且有我妈在,她多少会抽空来观察我的状况,没事。”
宋栖衡手攥成了拳,没出声地点了点头。
可不知是不是母子连心,江浮安安慰的话音刚落,安静的楼道中传来江夫人的声音,此时她的身后跟着三位一看就资历不浅的老医生,江夫人道:“祁大哥,小安这样真的没有办法改变了吗?”
声音引起了宋栖衡和江浮安的注意,两人的目光齐齐望去。
江夫人走到病房前,垂在身侧颤抖的手抬起轻轻扶上监护室的门,而这在他们的视野中只是个背影,但却能看出数不尽的伤心难过。
“妈。”江浮安走到江夫人的身边,想伸出手安抚一下他的妈妈,可手却径直穿过,江浮安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抿了抿唇,掩下眼中的神色,装作毫不在意的垂下了手,却在转身的瞬间又红了眼眶。
宋栖衡看在眼里,却不知道说什么安慰。
江夫人看向监护室中的儿子,声音尽是苦涩:“小安啊,是妈妈对不起你......”
这份深沉的爱顺着空气传到江浮安的耳中,宋栖衡看到他的眉毛狠狠皱了皱,似是想要憋住即将崩塌的情绪,可很快便在江夫人的抽泣哽咽声中功亏一篑。
江浮安见江夫人将头抵在冰冷的门前,一遍又一遍说着对不起,他别开头,背过身,留给宋栖衡一个背影,而背影颤抖着。
他的哭泣,是无声的。
如今发生的一切,眼前看到的场景都是宋栖衡最害怕也是最不愿意看到的,不管是当初进入系统见到江夫人的那天,还是现在。
宋栖衡探手,生出有种想要抱抱江浮安的冲动。
拥抱的情感一直都是最真挚的。
但宋栖衡伸出的手还没碰上江浮安,就见一颗晶莹的从他的眼角滑落,而他再次抬起左手,不着痕迹的抹去了,手腕上那凸起的伤疤刺痛了宋栖衡的眼,与此同时,也让宋栖衡身形一怔,缩回了伸出的手。
左手?
宋栖衡突然有了一丝迟疑,眸光染上了几抹凝重和审视。
他记得江浮安的习惯,江浮安从来不轻易用左手做事,哪怕是擦眼泪。
宋栖衡恍然响起之前团队庆功宴,导师请他们看电影,那是一部地震纪录片,当时江浮安就坐在他的身侧,时不时抬起右手揉了揉泛红的眼,而他的左手从始至终都所在袖子里,没伸出来过。
宋栖衡的好奇心和观察力都太重太强,他注意到这点就一直将疑惑憋在心里偷偷观察,鬼气的很,时间久了他发现江浮安甚至就就算用了左手,也不会把袖子卷到手腕以上的地方。何况实验室中一直保持着恒温的状态,不冷不热穿长袖防护服或者机甲刚刚好的温度,纯靠宋栖衡在那硬看也看不出什么其他的线索。
直到有一天,江浮安的导师不知道从哪里带来两瓶茅台,当天夜里两人就蹲在住处的客厅里把酒喝了解乏,边喝边聊,结果酒过三巡,就都开始上头,宋栖衡一个没憋住就问了出来,大概江浮安也是喝迷糊了,他听后只是淡漠一瞬,随后毫不避讳的在宋栖衡的面前,慢慢的撩起了自己左手的袖子。
于是,宋栖衡便看到了那道横跨手腕,清晰可见,随脉搏跳动的伤疤。
宋栖衡不记得当时的心情了,只记得当时的自己呼吸一滞,莞尔轻轻的替江浮安拉下了袖子。
后来江浮安在他的面前倒是不怎么避讳遮掩伤疤了。
不过长期的习惯难改,某些下意识的动作是不会改变的。
宋栖衡喉结动了动。
刚才操控系统的时候...他好像还用的是左手,甚至,宋栖衡感觉那伤疤太过显眼了些,就好像是故意露给他看。
倏地,一个诡谲的想法出现在宋栖衡的脑中。
幻境......
眼前真的已经出幻镜了吗?还是说,又进入到了另一个幻境?
幻境的双重性,在江浮安和宋栖衡的研究条例中提到过,它指的是一个幻境的结局实则是另一个幻境的开始。
简单来说,就像梦中梦。你做了一个梦,梦里有情有景,有理有据,可最后总是会因为强烈的情绪波动或者是惊吓恐怖的场景而醒来,但醒来后却又会出现很多根本不符合常理的事情,意识也明明知道这不对,可还是不受控制的去忽视这不对劲的点,直到再次出现了强烈的情绪波动,或者有外部的力量唤醒,这场梦,才算真正的苏醒。
会是这样吗?
宋栖衡失神的用一个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幽幽道:“第二个幻境......”
“宋栖衡!”熟悉的声音好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却冷不丁让宋栖衡脑中的那么一根弦瞬间绷紧。
然后,它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仿佛是在喃喃自语:“哭了吗?”
“你...胡话。”脑海中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你...醒...醒。”
宋栖衡眸色沉了沉,但眸光有了几时的清明,他偏头望向江浮安,不真实的直觉逐渐取代了眼睛所见。
眼见可不一定为实......
察觉到宋栖衡的目光,江浮安抬起通红的眼对上他的视线,就在对视的刹那,江浮安的脸色微不可查的阴沉些许,不过这抹情绪稍纵即逝,很快他又恢复了原由的状态,只是背在身后的手,指尖深入掌心。
山雨欲来风满楼。
宋栖衡虽然已经有了初步的定义,可他并不能轻易的否认每一种可能,到底是不是幻境,这还得看后面将面临什么,他打算将计就计,如果系统非要这么玩,那就陪他玩到最后的那一刻。
宋栖衡心念刚动,警报声猝不及防的爆发,脑中从他开始认为这可能是幻境时就一直出现的嘈杂电流声响顿时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更不仅仅是警报声响,还有一声崩溃的哭喊:“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