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栖衡松开江浮安的领子，转手捏住他的下巴，皮笑肉不笑：“不过我告诉你，这两个选项我都不要，我告诉你我要什么，第一我要回去，第二把你也带回去，但我比你小气，我这只有一个选项，你答应也得答应，你不答应我有的是手段让你答应。”

江浮安被宋栖衡的蛮力掐的动弹不得，满脸让宋栖衡厌恶恐慌的冷漠消失，却莫名的多了几分恨意。

江浮安棕黑色的眼眸瞪着宋栖衡，深吸一口气质问道：“我有什么回去的必要吗？”

宋栖衡被江浮安这莫名其妙的问题问愣了一瞬：“你什么意思。”

江浮安幽幽的望着他，随后打了个响指，清脆的声音响起，宋栖衡眼前刹那间迸发出白光，视线模糊间，他听到江浮安说：“你自己看看吧。”

白光散去，眼前的场景彻底变了个样。

天阴暗，完全看不见太阳的光，寒凉的风吹起宋栖衡的衣服，空气到处弥漫着焦躁惹人心烦。

眼前是片空旷的平台，破旧不堪，灰尘落在角落残破的纸箱，纸箱中装着废弃的医学仪器和被污染撕碎的衣物，不远处围着平台的栏杆都生了锈，到处散发着腥气。

看样子是医院的天台。

江浮安站在栏杆边，望着远方耸立的高楼大厦，眼眸中划过太多情绪，他张开双臂，闭上眼睛，风吹起他的头发，慢慢向前倒去。

“江浮安！”宋栖衡心脏好像乍停，他用他平生最快的速度飞身拖住江浮安向前的身子，余光扫过栏杆下，吓出一身冷汗：“怎么，现世植物人不够，还得在环境死一遍才满意吗！”

在数十米高的围栏之下，人流涌动，车水马龙，一看就知道是下班高峰期的市中心，这贸然跳下去，阎王爷都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死了连魂都不剩了。

宋栖衡又是心惊又是生气，江浮安到底出了什么大事才会作出跳楼的冲动！

宋栖衡咬牙将江浮安拖到平台上，语气实在好不来，他质问道：“你在干什么！有什么事不能说吗？你这几个意思啊？”

江浮安双手着地撑起身子，他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轻声道：“我就想感受一下妈妈跳楼的时候是什么感觉，死的时候有没有很痛。”

“什么？”宋栖衡懵了，明明来到系统之前，江夫人还因为手术忙的不可开交，现在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就跳楼了呢？

宋栖衡对上江浮安充满奇怪情绪的望向自己的却是聚焦的眼睛，试炼没有结束，江浮安的眼睛却恢复了正常，系统卡bug了吗?

宋栖衡更不知道那眼中的情绪从哪里来，他和江浮安的情意四年之久，无论是于公的同事情，还是于私的世交朋友，宋栖衡都非常珍惜，尤其是进入系统救江浮安的决定，他几乎没有多想。

如果有人问宋栖衡他最害怕什么，他进入系统之前可能说怕实验结果被毁，可自打进入系统后，宋栖衡最害怕的仅仅只有江浮安会不会有危险，会不会不愿意跟他回到现世。

这些就是他的底线了，可这情绪诡异荒诞，彻彻底底让宋栖衡再也没法冷静去面对。

宋栖衡的脑中此刻就像一局棋，白字明明可以下在任何位置，可偏偏下在哪里都无厘头，更是几步之后都逃脱不了被黑子吃的结局。

他该往哪里想？他该怎么去做？

江浮安看着宋栖衡眼中浮现的迷茫，缓缓的露出个残忍的嗤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是吧，那你就自己看吧。”

江浮安抬手指向医院天台的边缘，宋栖衡顺着他指尖的方向看去，瞳孔划过惊异。

天台边缘不知道何时出现一个女人，那女人穿着染了满身血的医用白衣，手上深蓝色的手套全是血，颗颗血珠顺着指尖滴在地上，她孤零零的站在天台边，抬脚踩上围栏的底座，就像是江浮安一般，张开双手，任由狂风吹着，齐肩的发被风吹的覆盖了半张脸。

江浮安呆呆的望着那个女人，眼中隐隐露出痛苦。

突然，毫无征兆的，那个女人转了半边身，赫然露出的是江夫人那张憔悴的面容，此时的江夫人只是在不远的地方看去就苍老了许多，面色苍白，虽然容貌没有几分变化，但却呈现着病态。

恍然间，就在宋栖衡正好看去的时刻，江夫人正好对上了他的目光，非常精准的停留在宋栖衡的身上，遥望间，一颗泪从眼角滑落。

看到这，江浮安猛地闭上眼睛，不忍在看。

宋栖衡余光瞥见江浮安的动静，几乎是下意识，浓烈的不祥预感涌上心头，似洪水猛兽般将宋栖衡吞没。

而下一秒，江夫人悲哀的眼神陡然变得阴森，宋栖衡倏地感受到自己的目光不受控制的黏在江夫人身上，怎么移都移不开，江夫人死死盯着宋栖衡，莞尔露出抹诡异的微笑，嘴唇还上下轻启着，那些话被强劲的风吹散在空气中，宋栖衡不知道她到底在说什么，只看到，江夫人嗫嚅完，脸上的阴森褪去，转而变成绝望到极致的释怀。

人真的到走途无路的时候，真的经历了绝望到极致的时候，是真的会释怀这红尘中很多事，小事也好，大事也罢，大概左右都抵不过心中对死亡的渴望。

死了多好，一了百了。

宋栖衡大二被派去医院精神心理科学习时见过太多这样，把死亡作为自己唯一救赎的神情，而此刻的江夫人表现出的神色于那些人所差无几。

乌云更浓，天色渐暗，空中似还有不合时令的鸟鸣，江夫人陷在黑暗中，释怀的笑意越来越深，勾起的唇角逐渐形成诡异的弧度，一幕幕看的宋栖衡毛骨悚然。

一向温儒雅的江夫人竟然能露出这样的表情吗？

像是准备好夺舍的厉鬼正在看杀了自己的仇人。

愣神间，江浮安直接抬手捂住耳朵。

宋栖衡紧缩着眉头看向他，恰此时，“轰隆”一声震耳欲聋。

雷声落，江夫人身形一怔，似是扭上了发条的机器，麻木的神情拖着毫无留恋的脚，没有丝毫犹豫的翻过生锈的栏杆。

“轰隆——”

又是一声惊雷，她纵身一跃，跃下数十米高的楼台。

“江夫人！”宋栖衡登时瞪大了眼睛，大脑好像没办法思考，所有的动作完全不经过它的指挥，宋栖衡撇下江浮安，在江夫人翻越栏杆的那一刻便冲上去，伸手拉住江夫人。

可......

宋栖衡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看着栏杆下的众人乌泱泱的聚集成一团，腿一软摊到在地。

怎么可能呢？他刚刚明明是抓住了的，可为什么江夫人在碰到将宋栖衡的一刹那就变成通明人般，径直从他皮肉中穿过了呢？

怎么会抓不住......

宋栖衡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江浮安会提前闭眼睛，捂耳朵了，因为这些场景说不定在他面前上演了无数遍。

让一个孩子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在自己眼前一次次的跳楼死亡，而自己却连母亲抓都抓不住，江浮安没疯就算是内心强大了。

宋栖衡蜷缩着腿靠在栏杆边，刚才的场景像是噩梦般循环播放在他的意识中，他垂眸看着地上，沉默没有出声。

宋栖衡一时没缓过神，就连江浮安什么时候从地上爬起来走到他身边都不知道。

“宋栖衡，看到了吗。”江浮安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知道我为什么不回去了吗？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是现世的场景，我在这系统里面当孤魂，天天看着自己母亲跳楼自杀，最起码能看得到母亲，我回去之后呢？我就再也没办法见她一面了。”

宋栖衡一瞬间觉得江浮安说的对，可他却总感觉哪里怪怪的，这种怪异的感觉他说不上来，总之自从之前江浮安脱离他的视线独自开灯的刹那，宋栖衡就感觉不对。

尽管宋栖衡不是江浮安的发小，但江浮安这个人的为人处世最起码他还是清楚地，何况江浮安身边一直都只有来来往往那几个人，那几个人包括宋栖衡对江浮安看法全都五花八门，但独独有一点是统一的。

江浮安这个人特别不在乎情绪价值和情感存在，简而言之，他把试验看的比什么都重，必要情况能把自己锁在实验室十天半个月不见人，不说话，唯一愿意交流的可能只有宋栖衡。

但是眼前的江浮安虽然哪哪都一样，就连说话语气小动作都一模一样，可怪就怪在，眼前的江浮安丢了平日里的冷静，没了小灾不用躲，大灾躲不掉的佛系，反而变成了偏激又极端的人。

更别说试验中谁都没提到过，试炼中出现的场景就是还原了现实。

所以，自己眼前的，无论是景象还是人，就一定是真实的吗？

这里的一切都似假似真，但无论是哪一种结果，只要自己先出声便会透露他的想法，假使眼前真的是系统捏造出来的幻境，那么系统会有一百种方法控制江浮安，逼着宋栖衡不得不顺着系统规定的路线走，最后到达系统想要达到的目的。

宋栖衡没有出声，沉默的盯着江浮安,心里默默有了定义，他想或许这就是最坏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