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我选上了我选上了!”
长女激动的声音传来,细听话里的内容,丁秋娘顾不得编了一半草鞋,喜得迎了上去,拿过长女手中的一张纸,细细看来。
那些在丁秋娘看来是蚂蚁爬道的字,她直接忽略了,直往右下角那个图案看去。
那个图案是个最常见的对襟裙样式,小小的印在上面,丁秋娘再三确认真的和百衲坊铺子外头挂着的幌子图案一模一样后才狠狠把女儿搂在怀里,欣喜若狂道:“是真的,大姐儿出息了!日后不会饿肚子了。”
不怪丁秋娘这么高兴,前几日,百衲坊的伙计放出消息,要招一批裁缝学徒,每月工钱一贯钱,不仅包吃,还包四季衣裳,若学得好出了师,月钱五两不说,每月还能按等级平分一厘的分红。
大周朝的学徒,无论是木匠、石匠、瓦匠或任意行当的学徒,在学徒期间都是不给工钱的,顶天包一顿饭,甚至要想拜师,还要给师傅拜师礼,不是殷实人家,是没办法送孩子去做学徒的。
所以,百衲坊的招收学徒的待遇甫一发出,就有无数的底层百姓挤破头去应招,给管事送礼,找亲戚托人情的数不胜数。
只是百衲坊有两点要求,一是年龄必须在十岁——十五岁,二是当着百衲坊管事的面用巴掌大的布料裁出一件衣裳来,取裁得最好的那批人。
这两个要求把大多数人挡在了门外,胡大姐儿从小手就巧,听说了这个消息,在家从自己的旧衣裳上裁下一块布料来,日日练习,那块小布,被她拆了又缝,缝了又拆,吃饭也不离手。
终于,黄天不负有心人,她当着百衲坊管事的面,把发的那块布料小心翼翼地裁剪、缝补,形成一件有模有样的衣裳来,管事把衣裳拿去先仔细看了又看,还把衣裳用小剪子一点点拆开。
胡大姐儿紧张地看着管事的脸,生怕错过管事一丝一毫的表情,管事缓缓上扬的嘴角被她捕捉到,一丝惊喜从她心底升起,管事笑了,是不是下一句就要说她通过了?
管事确实没让胡大姐儿失望,笑着对胡大姐儿道:“不错,这位姑娘,你很有天赋,百衲坊欢迎你的加入。”
胡大姐儿屏住的呼吸终于畅通,竟有流泪的冲动。
管事又拿出几张纸,“这是我们百衲坊的契书,你拿着出门找王管事,她一看就知道你被录用了,她会告诉你咱们这儿的待遇,你想好了,王管事就会带着你去官府立契。”
听了管事的话,胡大姐儿诚惶诚恐地接过那几张纸,像对待珍宝似的细细叠好放进怀中,行了一礼,就出去找王管事了。
之后的流程顺利的不可思议,在王管事那儿,她见到了许多像她一样被录用的女孩,男孩她只见到了两三个,她不由得惊讶的张口嘴巴
一旁的女孩一看就知道她在惊讶什么,走来主动向她解释:“你不知道吧,东家说了,招的十个人里面,只能有九个女孩,一个男孩。”
“怪不得,原来东家喜欢女孩。”胡大姐儿有些高兴,在她的认知里,女孩不比男孩受欢迎,她一条巷子的小姐妹,有一家生了五个女孩,一个男孩,那个男孩在家里可谓是土皇帝。就连出去找活计,也永远是男孩比女孩受欢迎。
居然有更喜欢女孩的东家,她觉得自己运气真好。
“对!东家最喜欢女孩了,进了百衲坊咱们女孩也能自己挣钱了!”女孩很自豪。
“你知道得真多。”胡大姐儿由衷夸赞。
女孩有些害羞了,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娘就是百衲坊的伙计。”
“怪不得你知道那么多,你娘真厉害。”胡大姐儿真诚道。
夸她时,女孩害羞了,夸她娘,女孩却不害羞,而是有些自豪道:“那当然,我跟你说,我们出师了不仅仅有契书上写的四季衣裳,还有节礼,前些日子过节,我娘带了好大一刀肉回来,东家说了,日后每年都有。”
胡大姐儿睁大了眼睛,见胡大姐儿惊讶,女孩更来劲了,”还有还有,每年有一次去仁心堂看诊的机会,东家出钱。每七日可以休沐一日,过了辰时还在上工,东家还会给双倍工钱,不过,这样的机会现在少了,你不想下工,掌柜还要催你呢。”
这些好处都是胡大姐没听过的,她悄悄掐了自己手臂一把,确定很疼才敢相信不是在做梦。
旁边的女孩们早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对话,都竖着耳朵悄悄听着,此时竟也做出了和胡大姐儿相同的动作,龇牙咧嘴的表情出现在她们脸上,她们互相对视,都无声地笑了。
这点小插曲,让女孩子们很快熟络起来,都是相同的年纪,真是有聊不完的话,不过半个时辰,几个女孩就姐妹相称了。
有了好活计,有了小姐妹,家里人也会因为胡大姐儿的工钱过得不那么紧巴,胡大姐儿浑身充满了干劲。
为了庆祝胡大姐儿成为百衲坊的学徒,她娘咬牙买了两斤猪肉,家里人许久未沾荤腥了,俱都垂涎三尺,一顿饭,吃得家里人眉开眼笑,对过冬的忧虑似乎一扫而空了。
她小妹还奶声奶气说: “今日是过年了吗?”逗得家里人哈哈大笑。
夜晚,胡大姐儿心满意足地躺在床上,带着笑意进入了梦乡。
丁秋娘来屋里给孩子们掖掖被角,习惯性地拿起桌上的衣裳,往日,她都会借着月色,给家里人补衣裳,家里孩子多,又走街串巷给人跑腿,衣裳容易破,丈夫扛货也耗衣裳,她是个讲究人,不愿意自己的丈夫和孩子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破了立马就要补的。
这个活计,通常在晚上做,白天她要洗衣裳,为了赚冬衣钱,白日她不敢停,害怕无情的冬月带走她任何一个孩子,只有夜晚,忙活完了,她才有时间给缝补。
因为老是在月色里缝衣裳,她眼睛有点花了,丈夫和女儿都劝她少洗衣裳,白日里的时间用来缝补,不要磨瞎眼睛,她从没听过。
只是今日,丁秋娘穿针的手顿了顿,大女儿做了百衲坊的学徒,每月一贯钱,包衣裳,包吃,家里剩了一笔开销,又得了一笔钱,她完全不需要这么拼了,她也可以歇一歇了。
这天晚上,丁秋娘睡了一个完整的觉,她甚至梦到了她祖母,在村里那条只容一人同行的小道上看着她,缓缓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这种笑容,陪伴了她整个孩童时期。
*
陈萱房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五百两银子借来了,陈萱却不想向之前计划的都拿来开铺子了,她想过了,临河街在昌平县的南边,她只需要在靠北的地方开一个铺子,大部分的百姓都能花上一定时间走到。
把五百两全投进二手衣铺,确实能抢占大部分市场,但管理却难跟得上,口碑是一个平牌的生命,她决不能为了赚快钱草率。
所以,她决定除了饮马桥的铺子,二手机铺子暂时不开了。
她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二手衣生意的客户群体主要是中低阶层,夫人阶层无论如何都是不会买二手衣的,富人的钱她就赚不到了。而富人的购买力恰恰很强,她不能放下这口蛋糕。
昨日,看到陈苗玩得娃娃她突然有了灵感。
陈苗玩具很少,她现在的玩具是来了昌平县后,陈传根给她买的。
陈传根这个人,你很难说他是一个好父亲,却也很难说他是个彻底的坏父亲,到现在他都在陈萱铺子帮着做清洁呢,甚至没要过工钱,当然,陈萱每月给王春花的家用是足足的,只是陈传根节约惯了,吃住都在家里,王春花很少给他钱,他也很少去花钱。
那玩具是个布老虎,老虎是黄黑配色,陈苗的那个通身却是棕褐色,倒不是百姓不能用黄色,大周朝对颜色几乎没有管控,只是亮眼的染料本身价格高昂,不是百姓的衣裳用得起的。
所以,陈苗的布老虎只是勉强有个老虎的样子罢了,远不及现代精巧的玩偶。
陈萱就是在这个不精巧中发现了商机,布老虎是小玩意,要不了几个钱,现代的手办、娃娃却能做到上千、上万。如果她大力研发,控制成本,做些憨态可掬、栩栩如生的动物玩偶,应该有得赚。
这些玩偶不仅要好看可爱,还要有各种各样的衣裳,供它们换着穿,对孩子来说,很难没有吸引力。
不仅仅是孩子,陈萱还把目光放在了闺阁小姐上,除了动物,若她做些拟人玩偶,让小姐们换衣裳玩,就好比现代的芭比娃娃,那可是陈萱小时候的最爱,她相信,这个时代的小姐们,也抵挡不了换装游戏的诱惑。
这就是为何百衲坊要招收这么多学徒的原因了。小衣裳由大师傅定版,学徒们来做,小衣裳能做得精通了,又可以做二手衣了,既培养了学徒又赚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