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凛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异常。
“这么大的事,我竟是不知。”苏凛道。
“你住的院子偏不知道也是正常的,昨天我去书阁正好跟人打了个照面。”顾九卿故作惊吓道。
“大少爷还真是受惊了,”苏凛看着他道,看了半天像看到了什么,拿着手帕就准备凑过去。
顾九卿本能的想将上半身往后退了一步,但被他给克制住了,他的眉眼轻压,“怎么了吗?”
“大少爷,你这里似乎被人划了一下,可是那贼人干的。”苏凛拿着手帕在他的下巴底下轻轻点过。
隔着手帕顾九卿都能感受到苏凛手底下的冰凉,一点点的爬过,让人不由的寒毛直竖。
顾九卿将他的手帕拿了过来,故意笑的一副玩世不恭,“我爹娘都没第一时间发现,夫人倒是没片刻就发现了。”
苏凛眼帘轻抬:“眼尖罢了。”他的眼睫本就过长,此时一双漆黑的眸子藏在下面,更显幽深,是浅淡的笑意无法遮挡的幽深。
跟以往不同,苏凛这次坐了一会儿才走。
顾九卿看着他衣着飘袂的背影有种错觉,苏凛其实并不忌惮他将他认出来。
==
顾家到底是大户人家,顾大老爷的寿辰还有两日,寿堂里就已经张灯结彩,寿联、寿图均已挂好。
自大门处到正堂凡是看的见绿的上面都挂着大红色的剪纸,正堂前面的用来接待宾客的地方上面早已吊好了灯笼,那灯笼的颜色艳的足以刺瞎人的双目。
顾九卿自外面回来就看到这样一副景象,就是府里的丫鬟们和仆从们都忙碌的景象。
由于是喜庆的日子他们脸上都堆着笑意,就连府管事的面上都挂着笑容,甚至比那些干活的笑的更甚,脸上喜气洋洋的,仿佛过寿的是他们自己。
顾九卿这次回来总算把那间铺子给买下来了,官府的公文都盖好了,他在这个世界的母亲前天才将批下来的五千两转交到他手上。
想来这次顾耀的寿辰必定会用到很多银子,所以这个五千两才这么晚批下。
顾九卿拿到商铺地契的时候就准备给苏凛看,他怕晚些时候来不及,这一来二去的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了。
面前悬挂东西的丫鬟身影退去,顾九卿看到了他意想不到的人,一个不太可能出现在正厅院落的身影。
与这里热闹的景象格格不入,那个人一袭白衣站在那里,显得十分的孤寂。
就算周围再热闹,也丝毫与他无关,他的眼神十分的冷漠,冷漠到顾九卿觉得比他看到的任何时候都甚。
顾九卿抬角朝着他走了过去。
这个时候顾九卿的面前突然横出了一条红毯,自堂屋里铺设了过来。
这条红毯是用顾家最好的织锦织造而成的,上面的绣纹堪称最好的艺术品。
“对不起,对不起,大少爷,我没注意。”铺地毯的仆从拼命的道着歉。
顾九卿再抬头的时候对面那片白色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顾九卿无奈只能朝着那人的院落走去,他到的时候只有丫鬟云霞正在给前面的花浇水,大门敞着,里面空无一人。
苏凛竟然不在,难道他刚才没回自己住所?
刚才他的目光被那名仆从给挡着了,没见到他往哪走了。
顾九卿又跑到后院,依旧没见到人影。
“少爷,你可让我一通好找。”丫鬟云雀跑了过来,撑着腰一通喘气。
“找我做什么?”他自个儿还在找人呢。
“大夫人说有事找你,说是关于那天老爷生辰的事。”云雀一五一十的述说着。
“行吧。”
顾九卿不知道的是其中一棵梨树上露出了一片白纱。
“大夫人找您什么事,我瞧着好像有些时辰了。”云雀在屋子外面等了老一会儿了,按道理说她一个下人不应该问什么的,奈何小丫头家家的没啥毛病,就是好奇。
也怪平时他们家少爷对他们实在太好了。
顾九卿双手插着腰,“能有什么事,就是交待我那天不要乱说话,得罪人,搞的我好像小孩似的。”
云雀抬手掩唇轻笑了一声,“在大夫人和老爷眼里,您可不就是小孩儿吗。”
顾九卿故作生气道:“你们才是小孩呢,通通都是小孩。”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顾九卿院子里的门被敲的轰隆轰隆的。
他已经醒的比原主早多了,还是被吵醒了,他挣扎着翻动了一下身子不愿意睁开眼。
这个不怪他,这几天他跑前跑后的,实是在累的慌,今天难道能正正经经的休息一次。
迷迷糊糊间他听到院子里的大门被人打开的声音,接着又是一阵脚步声,听起来就不是一个人的。
“少爷?大少爷?你醒了吗?”听声音是云雀,她一边喊着,一边敲着门。
好几下,顾九卿无奈的起床披了件外袍去开门。
“这么大清早的,到底什么……”“事”顾九卿打着哈欠,话说到一半卡在了喉咙里,因为他看到云雀旁边的丫鬟在哭。
他记得这个丫鬟好像是他爹娘屋子里的。
“我也不知道,她一进来就哭哭啼啼的,问她什么事她也不说,就说有事要见你。”云雀替她答道。
“有事进来说吧。”顾九卿让出了条道来。
那丫鬟脚步也不挪,就站在门口,好不容易抽泣完才道:“老爷殁了。”
顾九卿惊了一下,他刚才是不是听错了,披着的衣服差点没拽稳。
“老爷殁了。”那丫鬟又说了一句。
云雀手上的灯笼直接掉在了地上,从台阶上滚落在了地上,溅起了一地的火星。
倾刻间上面的宣纸,以及灯骨都化为了灰烬。
“走,我们去看个究竟。”顾九卿立刻下着命令,他那个便宜的爹不是前几天还活蹦乱跳的吗,怎么突然殁了。
而且系统所述剧情里根本就没有这段。
顾九卿过去的时候顾耀以及陈氏的屋子外面已经围了一群人,连顾老太太都被惊动了,杵着拐杖站在门口,泪眼婆娑的。
堂屋的正中间的草席上躺着一个人,用被子盖着,他的脸色煞白看起来毫无生气。
他旁边的陈氏哭的撕心裂肺。
头顶上方挂着的灯笼还没有来得及撤去,明明昨日还是一派热闹的欢喜的景象呢,此刻却觉得无比讽刺。
“娘,这到底怎么回事?”顾九卿跪到了陈氏的旁边。
陈氏哭了好一阵才抬起头,她用衣袖抹了把眼泪:“他说午后出去一趟,生意上出了点事,然后回来的时候就这样了。送他回来的伙计们说老爷走在路上突然就晕倒了,送到医馆的时候已然没了气息。”
“对了,你爹似乎早就料到他自己会出事,前几日就留下了两封信给你,一封可以现在打开,一封只能葬礼那天打开,他还特地嘱托了葬礼上的这封只能你一个开启阅览。”陈氏哭着,倒也没忘了正事。
顾九卿接了过来拆开了其中一封,大致看了一下上面的内容。
顾二婶也想看,奈何隔的太远了。
“九卿你爹信上到底写了什么?”她忍不住问道。
顾九卿看完才道:“我爹说了要让陛下御赐的那把金梭与他一起陪葬。”他说完目色有些凝重。
他再道:“且他死后屋内只能留我一人守灵。”
他这句话说完外面的人已经面面相觑了。
“你再说。”老太太抹了把眼泪让他继续说下去。
顾九卿轻点了一下头继续道:“顾家的财产我爹已上交一半给了朝廷,另择了二十来亩良田供二叔二婶一家驱使,二叔二婶可自行搬离顾家家宅。”
顾二婶一听脸色都白了,她的儿子顾恣更是道,“顾九卿,你莫要胡说八道,虽说顾家的家业一大半是大伯打拼的,但是大伯与我父亲同气连枝,怎么可能赶我们出门。”
“不信你们自己看。”顾九卿将那封信丢了过去。
顾恣拿着信从上往下觑了一眼,越看手越发抖,顾二婶也凑了过去,信里竟然所言非虚,她打着赖道,“大哥明明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么知道给自己写遗言,莫不是你们母子想要独吞顾家的家产。”
陈氏刚想发话,顾九卿挡在了她的面前,眼神前所未有的锐利,“你也说了顾家的家业几乎是我父亲一人打拼,我和娘亲就算继承顾家所有的家业也是理所应当。更何况又何必上交一半给朝廷,自断羽翼。”
“我哪知道你们娘俩怕不是有什么毛病。”顾二婶嘀咕着,她的丈夫站在旁边不敢发话。
“你大可将这封信交给奶奶看,是不是我爹的字迹她一眼便知。”顾九卿继续道。
顾二婶不信,将那封信从顾恣手中抽出交给了老太太。
老太君抹了一下眼底的泪珠只看了一眼,便轻点了一下头:“这个的确是我儿的字迹,没错。”
“这不可能!”顾二婶不可置信,平日里维持的表面上的和平荡然无存,“岂不是你模仿了你爹的笔记。”
老太君用拐杖重重的敲了一下地面,“好了,看你找的好妻子。”她斜了一眼顾二。
顾二这才拉了一下自家媳妇,“好了,大哥刚死,你就别添乱了。”
顾二婶将他的手一甩自顾自的离去,嘴里还念叨着:“好你个顾余竟然想拉我,明日我们就和离。”
顾恣瞪了顾九卿一眼,跟着他娘一起去了。
等两人离开,老太君发话道:“如此便按照耀儿的嘱托办,也算了了他的心思。”
老太君到底是这个家最年长的长辈,说话总会带着些威严。
空荡荡的屋子里此时只剩下了顾九卿一人,不,应该说还有一个。
黑漆漆的棺材上白布缠绕着,原本还是大红灯笼高挂的堂屋此时已经一片素白。
正中悬挂的寿图也早已换成了白底黑色的奠字。
顾九卿将那封信拿了出来,看到内容后他大为震惊,他不由的看了一眼一旁的棺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