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熠微愣,眯着眼,盯着她手中的半块蛋糕,手慢慢摩挲着书的边沿,有点不太明白她的用意。
这么直接的么?
仰舒瞳紧紧盯着他,似乎在等一个回答。
时熠脸的温度比往常要高一些,他撇开眼,故作平常地咳嗽一声,云淡风轻地开句玩笑道:“那你挖一勺给我吃吧。”
仰舒瞳动作僵住,眼里一片迷茫。缓兵之计用不成,反倒陷入更为奇怪的局面,她张了张口,却没话到嘴边。
好在时熠说完下一秒就立刻解释道:“开玩笑的,别误会。”
仰舒瞳吃蛋糕有点噎,抿了抿唇,飞快扯了个话题:“明天就要开学了,你作业写完没?”
时熠噗嗤笑了一下,终于放下她的书,搁在旁边,懒散地问了一句:“怎么?没写完你打算给我抄吗学霸?”
仰舒瞳扯了扯嘴角:“我就随便问问。”
莫名有种淡淡的幽默感。
时熠悠闲地望着她:“放心吧,我作业前两天就赶完了,你现在拿给我抄,我还懒得修改呢。”
这人说话可真是自来熟。
说起开学,她巧合地跟时熠分到一个班的事,看时熠的样子,他大概还不知道吧。既然自己提前知道了,那么就应该跟时熠说一声,以免到时候突然在同一个班里看见对方会尴尬。
仰舒瞳想着,便道:“你有看到这次的分班表吗?”
时熠说:“这次分班情况你知道了没?”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哑口无言。
气氛突然变得微妙起来。
时熠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他真以为仰舒瞳不知道分班情况,想顺口跟她提两句,没曾想,这人早就看到了,而且听她的意思。也是想告诉他,他们碰巧分到了一个班?
沉默的时间有点长,本想等着仰舒瞳接着往下说的时熠,不自在地摸了下后颈,倾了倾身,忙道:“那个,分班表我看到了,在二班,听说你是二班的一号。以后我们就是同班同学了,请多指教了仰舒瞳同学。”
仰舒瞳“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与那晚问起她爸妈时的反应如初一撤。
时熠盯着她看了两秒,有点猜不透这个女生在想什么。
天色渐晚,天空是灰蒙蒙的深蓝色。千家万户的灯光亮起,五光十色的霓虹灯闪烁,从天台往下望去,犹如银河流淌的太空。
仰舒瞳认真地吃着手里的巧克力蛋糕,时不时望向远处。
两人都没有再找话题。
时熠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从废弃物上轻松一跃,对仰舒瞳说:“天黑了,我先下去了。”
仰舒瞳点了点头:“哦,好。”
时熠走出两步,忽而又回头,仰舒瞳疑惑地看着他。
时熠清了清嗓子,认真道:“仰舒瞳,有件事我想跟你解释一下——”
时熠顿了顿,道:“……我那几个朋友说话有点难听,经常嘴上没把门儿。呃,我想跟你说的是,我从来没跟他们一起说过你的坏话。”
仰舒瞳面露惊讶地抬起头看他。
话音落下,时熠头脑有一瞬间恍惚,似乎没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突然脱口而出这番话。
不过,既然话说出去了,就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当然,他也不打算收回。
仰舒瞳嗓音清脆地应道:“我知道了。”
语气一如既往地不动声色,但在某一刻,时熠清晰地看见她笑了,即使嘴角没那么明显笑意,他也能确信那不是错觉。
时熠歪着头,嘴角不自觉上勾,转身下了楼。
时熠走后,仰舒瞳坐到高处,极目远望,一边将小城的美景收入眼底,一边一口一口吃着巧克力蛋糕,两条腿轻快地晃动着。
时熠回到家,洗完澡,用毛巾擦头时,又想起了刚才在仰舒瞳书上看到的那个扣扣号。
其实,那个扣扣号他早就被他遗弃了,里面乱七八糟的人加得太多,重新换了个小号,好友都是自己熟悉的。一时半会儿竟还想不起来密码是什么。
他抄起桌上的手机,翻转了一下,坐在床尾,登录扣扣页面。试了两次,终于用密码登了进去。
他点到新朋友那栏,好几个陌生好友等待验证。
时熠扫了两眼,除了最近一个申请人写的备注是同学,其他的都没打备注。
备注写着“同学”的头像是一张流行的女生网图,主图是黑白色调,扎丸子头微微颔首的女生侧脸,带一股忧郁氛围。
时熠怎么看都觉得跟仰舒瞳有点出入,虽然他对仰舒瞳不甚了解,但至少直觉告诉他,仰舒瞳不像是会用这种网图做头像的人。
不过,也说不一定,万一她还有另一面?初中时他班里就有不少女生的头像是这种类型,谁还没有点中二病的时候,她可能就是懒得换了……
时熠思索一番,最终给所有申请都点了添加。
他觉得自己就是闲得无聊,反正这个号不用了,加了也没什么。
时熠把手机扔在一边,收拾桌上的假期作业,正如他所说,两天的时间就把作业赶完了,虽然有不少瞎写的,但好歹能交差。
……
新的班级在C区教学楼,非常幸运地分在了二楼,只需爬两层楼梯,隔壁班是理实验班。
仰舒瞳来得还算早,背着书包从实验班窗户行过,彼时里面已经非常热闹。
她转脚走进二班教室,没有观察教室里来了多少人,就近选择靠门边第一个位置坐下。表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还是有些慌张,对即将要面对的新同学新老师。
她卸下书包,轻轻塞进桌肚里,把笔袋和资料书拿出来,自动屏蔽教室里的喧闹,沉浸到学习中。
上学期为了方便学生备考,座位换成了单人单桌。不知不觉周围坐满了人,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身后有人戳了下她的背,仰舒瞳回头,只见刘念冲她一笑。
“你刚到吗?”仰舒瞳主动问了一句。
刘念说:“对啊,刚好看你后面还有个位置就过来了。”
刘念环顾四周,抱怨一句:“班里同学差不多都到齐了,新老师怎么还不来。”
仰舒瞳抬眼随意扫了一下,教室里乌泱泱坐满了人,大家都穿着白色为主色调加袖子条纹的校服短小,整齐干净。
她还看见了时熠,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到的。他依旧没穿校服短袖——仰舒瞳怀疑他的夏季校服可能早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找不到了,他穿了件白t,跟班里清一色的白底校服不算格格不入。
他正悠闲地坐在教室最里边的最后一个位置,与她刚好形成一条对角线。
他的手肘搭在桌子上,侧坐着跟他旁边的两个男生说话,随意撩起眼皮,目光匆匆从仰舒瞳的脸上掠过。
仰舒瞳不确定他刚刚是不是看到她了。
不过,她没太在意。她在想,教室里的时熠跟昨天在天台跟她说话的时熠不太一样。他好像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当然,也不能说是恢复,应该说这是他本来的样子,只是因为跟她不熟,所以说话就会显得比较正经客气一些,而不像现在这样懒散,漫不经心。
“那边好吵啊!果然班里有时熠,就永远少不了热闹!”刘念低声嚷嚷道。
仰舒瞳认同这个说法,时熠到哪儿好像都不缺说话的人。
“来了来了!老师终于来了!”刘念激动道。
仰舒瞳忙正身。
一位体型微胖的男老师走上讲台,他穿着蓝色polo杉和黑色休闲长裤,携着公文包,年纪不是很大,约莫三十岁上下。一张方脸,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脸上表情说不上严肃,也不算亲切。
听旁边的同学说,这个老师是带上届高三的,原本今年是要到高一去的,被年级主任截胡了,肯定不一般。
随着他的步伐,教室里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鸦雀无声。
不苟言笑的老师抬起下巴地将学生们扫视一遍,然后清了清嗓子,简单作了个自我介绍:“同学们,上午好啊!我是大家的新班主任,叫何业——”
听到这个名字,同学们不约而同发出笑声,仰舒瞳也抿唇笑了笑。
何业用习以为常的口吻笑道:“知道大家都想到了池塘里的荷叶,但其实不是哈,何是为什么的那个何,业就是作业的业。以后管我叫老班或者老何都成,我教你们物理。接下来的两年,就由我带领大家奔赴高考的战场,这一仗该怎么赢,就看这两年各自的努力了!”
平铺直叙的语气却说出了慷慨激昂的感觉,略带幽默的话语一下子拉进了与同学们的距离。
不过,接下来,他脸色一变:“现在呢,请同学们把假期作业都交上来,我要挨个儿检查了。晚自习再让同学们自我介绍互相了解一下。”
同学们按照他的要求纷纷起身,将暑假作业交到每组第一位同学桌上。
何业拿着分班名单瞅了一眼,问:“仰舒瞳是谁?”
仰舒瞳心里一紧,举起左手。
班主任朝她招招手:“过来一下。”
仰舒瞳一脸麻木地站起身,老师看见她脸上那道疤时,愣了一下,除此之外,便没有别的反应,照常安排她做事。
“帮我数一下一共有多少本,有没有缺的。另外,下午最后一节课我找几个男生,你带他们去一楼教室搬书。第一个星期我们不选班委,就由你来暂代班长一职。”
仰舒瞳无法拒绝这个老师的要求,不想给老师留下不好的印象,哪怕很不情愿,她还是默默点了点头。
她更希望是熟悉的老师来带她班的原因,是熟悉的老师了解她的情况,不会让她赶鸭子上架似的当然一个班的班长。
仰舒瞳当然也知道这个新老师不是故意在为难她,而是把她当作一个正常学生来对待。
她低着头,数着堆成小山的暑假作业,当好老师的小助手。
“原来那就是仰舒瞳?”邻桌低声跟时熠搭话,“长得还行啊,听说脸上有道疤,我还没见到啥样呢。”
他偏了偏身子,一个劲儿找角度看。
“咦!还真有!”邻桌嫌弃地比了比手势,“这么一块,还挺膈应的!以后肯定嫁不出去。”
时熠听着烦,出声嘲讽道:“哥们儿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以后找不找得到老婆吧。”
由于他一只耳朵塞了耳机听歌,说话的音量比想象中的高,在安静得只有书本翻页的“唰唰”声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空气瞬间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