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声音熟悉，沉抑的嗓音含着冷意。
苏青梧微微偏过头，祝无晏已走到她身侧。
苏青梧怔然。
祝无晏怎么在这里？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少年侧脸锋利，眸光锐利，间隙间，转过来看了她一眼，眼神霎时温柔下来。
在场的人都听见了祝无晏的话，只是没有几个人明白他的意思。
但黄佳漫自然明白，立时僵了脸色，胸口顿时又有痛意浮上来。
“祝无晏，你、你别多管闲事！”
黄佳漫语气外强中干起来。
祝无晏挑动眉梢：“你说什么？”
薄唇吐出的话音似含着轻笑，但黄佳漫却脊背一寒。
她双脚石化在原地，眼看祝无晏抬手，似乎要探手到衣襟里拿什么东西。
黄佳漫顿时恢复知觉，丢下一句‘你们等着’，便吓得扭头赶紧离开。
等黄佳漫走了，陶雅茹和李思才反应过来。
“她、她就这么走了？”李思不可置信，“黄佳漫什么时候这么好应付了？”
她与陶雅茹面面相觑，都不解这陡转的局面。
祝无晏没理会二人，目光落在小青梅身上。
“你没事吧？”
苏青梧看他：“没事……吵几句嘴而已，又掉不了一层皮。”
祝无晏没作声，默了默低声道：“下次遇到她，由她说什么都别理她。我不能时时在你身边，万一……”
“众目睽睽，她不敢拿我怎么样的。”苏青梧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不会指望时时有祝无晏护着她。
再说姑娘们之间的事，总把祝无晏牵扯进来，也不太好。
苏青梧想说，下次她可以靠自己。
但是祝无晏是在关心她，在维护她，她当然不能这个时候说他不该插手。
“对了，你怎么在这里？”苏青梧问，目光有点狐疑。
祝无晏愣了下：“我——碰巧路过而已。”
苏青梧眯眼。
祝无晏一脸正然无辜：“真的，就是远远看见了，怕她又惹你，才过来看看。”
苏青梧将信将疑。
经黄佳漫这么一闹，苏青梧她们也不便继续在这里偷看士子了。
苏青梧还要准备簪花会，遂和两位好友作别，三人各自回围帐去。
苏青梧本来只是和小荷回去，没想到祝无晏也说要回，便和她一道。
“你又不参加比试，回去做什么？你的那些……好友们，没有来吗？”
祝无晏睇她一眼，神色无奈：“你是想说‘狐朋狗友’吧？想说就说吧，别委屈自己。”
苏青梧都改口了，还是被他听出来了。
苏青梧抿了下唇，面不改色否认：“我没有。”
祝无晏笑：“好，你说没有就没有。”
祝无晏抬起两只胳膊枕到脑后，薄薄的眼皮懒散半垂，一副浑不在意的姿态。
又道：“不知他们来了没有，反正与我无关，我今日是来参加簪花会的，又不是来找他们。”
“你要参加簪花会？是要参加比试的意思吗？”
“怎么？”祝无晏勾起嘴角，玩味地看着小青梅，“在阿梧心里，我不能参加比试么？你觉得我比不过他们？”
“不是……”苏青梧下意识否认。
但她心里确实觉得祝无晏赢不了。
簪花会女子比试琴曲诗画，男子比试骑射诗书。
骑射还好，祝无晏出身将门，再怎么说都有底子在那里，但是诗书的话就……
祝无晏这厮从小就不爱读书，苏青梧读书的时候，他还总给她捣乱。
诗书他要能赢才怪。
“你骑射肯定不会输的。”苏青梧道。
“嗯。那就是诗书会输了？”祝无晏抓住重点。
苏青梧：“……”
祝无晏知晓她的意思，她不相信他能赢。
但祝无晏一味笑，半点恼的意思都没有。
“那我给阿梧赢一个头名回来，好不好？至少骑射，我赢给你看。”
说话间快到围帐，围帐的人多了起来。
苏青梧有意和祝无晏拉开距离，免得人误会。
她适才低头走路，要和他作别才看他。
正听见他说这话，也看见他的神色。
少年锋利的五官被眸中柔和的浅光衬得温柔起来。
他笑着，眼神却显得很认真。
好像他刚才说的，并不是要赢回什么头名给她，而是要捧一颗心给她。
苏青梧怔怔地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忘了反应。
祝无晏在她眼前挥了挥手，轻笑：“怎么，不信我？”
苏青梧回神：“……赢是给你自己赢的，不是给我赢的。你不需要赢给谁看。”
“那你呢？”祝无晏忽地问。
苏青梧一愣，好像陡然间心里某个地方被什么细微地触碰了一下。
“什么？”
“没什么。”祝无晏不再说。
“等我赢。”他又道，肆意张扬地笑起来，“若我赢了，阿梧别忘了给我彩头。”
“诶？”
祝无晏说罢转头，往将军府的围帐去。
苏青梧反应过来，他已经走远了。
“……”
她莫名其妙欠了个彩头，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
“表妹，这是怎么了？”
黄继仁到处逛了一圈回来，就见黄佳漫在帷亭里发脾气，旁边围着几位世家小姐和丫鬟在安抚。
“表哥！你跑到哪里去了！适才那祝无晏欺负我，你都不在！”
黄继仁嘴甜如蜜，最会哄黄佳漫高兴。
黄继仁原姓贾，他母亲是黄氏旁系的女儿，即便与嫡支关系甚远，但在黄继仁父亲过世之后，他母亲仍力压夫家一门，改了儿子贾姓为黄姓。
如此，在外行事，更能沾上罗东黄氏的光。
来京之后，黄继仁原本还对黄佳漫有些想法。
可很快，身份差距之大就让他打消了念头。
他如今只一心做好黄佳漫的狗腿子，好牢牢攀附在黄家这棵大树上。
一听黄佳漫诉苦，他立马就道：“这该死的祝无晏，算个什么东西！一个纨绔子，也敢惹表妹你生气。莫气了表妹，是表哥不好，若刚才表哥在，定打得他向你跪地求饶！”
祝无晏再纨绔，黄继仁也不是他的对手。
旁边几位世家女听见，个个面露鄙夷，都知道这黄继仁谄媚作态，什么不要脸的大话都说得出来。
偏黄佳漫却相信黄继仁。
“表哥，你一定要为我出气！”
黄继仁愣了下，但不管三七二十一，反正他先应下。
“表妹你只管说！表哥就算赴汤蹈火，为了表妹，表哥也豁出去了！”
“表哥……我不要你赴汤蹈火，就一件事。今年的簪花会，我绝对不能再输给苏青梧了。表哥，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你得让苏青梧今年赢不了，不然爹爹生我的气，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表妹说的哪里话，表哥怎么忍心让表妹你再受罚！就算表妹不说，表哥也早有此意。”
“表哥，其实我已经有个法子了，只需要表哥……”
黄佳漫对黄继仁耳语了几句，黄继仁听完，一口就应下。
*
历年簪花会的比试，琴曲诗画都有数个题目，会在比试当日全部给出，参加比试者可以提前准备一两个题目。
到正式比试时，以抽到的题目参试。
运气好的早有准备，运气差的，抽到的题目不是准备好的题目，那就另说了。
苏青梧回了围帐，便将题目一一看过。
今年有八个题目，分别是桃花、梅、竹、鹤、雁、烽火、渔舟、樵歌。
前几个还好，最后三个，若是抽到诗画便罢了，若抽到琴曲，还真是不好作答。
苏青梧正在想题目。
小荷忽然进来，神情有些忐忑：“小姐，外头有位女使，说是有事要同小姐说……”
簪花会由皇家举办，女使都是宫里的人。
苏青梧不敢怠慢，心中纳闷，赶紧起身出去。
“苏小姐。”
女使行礼，神情有些歉疚。
苏青梧福身回了一礼，心中疑惑。
女使：“苏小姐，底下人办事不力，看守不严，苏小姐您用来比试琴曲的琴，琴弦被人割断了。”
“什么？”苏青梧一时没反应过来。
女使仔细又说了一遍。
苏青梧听完愣在原地。
簪花会由皇家主办，历年来还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
她难以置信：“请问，是、是只有我的琴弦断了，还是……”
“苏小姐……只有您的琴弦断了。”
苏青梧再次愣住。
怎会……
只有她的琴弦断了，是有人故意为之……
这样重要的场合，宫中的女使们都在，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做这样的事？
苏青梧脑中一时乱糟糟的。
用于比试的琴都是她们自己准备，由宫中女使查验后收在一处，就是为了防止有人不择手段对别人的琴做手脚。
可现在苏青梧的琴却坏了。
而簪花会有规矩，比试所用之物，琴纸笔墨，皆不可串用。
她也没法借用别人的……
没有琴，那簪花会，她还怎么参加比试？
“苏小姐，不如……苏小姐先随婢子去看一看？说不定还有法子补救。若实在无法，婢子再行去通禀。”
这事终归是女使们看守不力所致，若直接禀报上去，她们必定要受罚。
女使这么说，苏青梧也不愿意为难她，又别无他法，也只得先去看看情况，再想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