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滞了一顺，我吃惊地看着她。
“你……你……”我舌头打着结，下意识退后一步。
“师姐。”守山门的弟子面露惊喜的神情，急忙恭敬的拱手行礼。
玉雾棠的五官很好看，肤白胜雪，不笑时带着那双美目妩的像是要沁出水，笑起来的时候双眸弯起，竟是有几分清纯的意味。人皮面具剥落的同时，一柄长剑出现在她的腰间，那剑用白色剑鞘包裹，剑柄墨黑，剑鞘上的铭文在月光下闪烁着淡淡光泽。
她看着我，眉头一挑，她的眉毛也很好看，那样长，像是双鹤山夜晚的黛色。
“姜小姐好。”玉雾棠淡笑着看我：“不好意思，行走在外不想暴露身份，没有吓着你吧。”
我想到这一路上我在她面前说过的种种，脸皮开始不受控制的发烫起来。
我早该意识到的，玉雾棠是伪装的高手，周身气息都隐藏的非常好，我竟然没认出来。
几个月没见，玉雾棠还是和以前一样，狡猾的像只狐狸。
我很快镇定下来。我现在是翻白眼吗？还是晕倒？
怎么样才能让玉雾棠喜欢？
我微微瞪大了眼睛，用最快的速度调整表情，嗓音甜腻的我自己都觉得陌生：“我刚遇着师姐时，就觉得师姐潇洒，心中想着如果这是我的妻子就好了。原来真的是你呀！我们能在外相遇一定是特别的缘分吧？”
玉雾棠沉默的看着我。
借着山路两旁的石灯，我清晰的从她的眼睛里看到我的模样，面容带着几分清纯的懵懂，姣好，眉间一抹朱红的观音印。
那不是大魔头姜桐，我现在是我夺舍的姜家大小姐姜寇韶，玉雾棠的未婚妻。按照人世间修者的常理，未婚妻登门，玉雾棠还不会亲自为我引路，带我去卧榻处，帮我收拾床铺，举办欢迎仪式吗？
“既如此。”我笑了笑，走过去，和玉雾棠离得很近，才悲哀的发现这具身体比玉雾棠矮了半个头的高度，我以前的身体可比玉雾棠高出半个头呢。
“师姐带我上山，可以吗？”我娇嗔。
玉雾棠她看着我，唇角一勾，笑得极淡：“还请姜小姐稍等片刻，我会让专门的弟子带你上山。若再有什么需要，来找我便是。”
她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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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雾棠许是真的很忙，没有管我，我只能和双儿来到了外门弟子暂住的宿舍。
宿舍很陈旧，还好干净整洁，推开门，我能看到一片白梅花海。可我却没有注意白梅花海。我看到的，是远方天穹划裂了一道大口，上面是无尽深邃的蓝色，以及时不时划过的雷云。
雷劫一落，九死一生，我不想死。
我有一份死亡名单，在这份名单上的人没杀完之前，我是不会死的。这个世上还有那么多道貌岸然的败类活着，我可不想先他们死去。
所以，我一定要拿到烬魂灯。
双儿站在我身边，我看着远处的山，她看着我。
我说：“双儿，你看那边的山，那叫仙愁岭，我们拿东西的地方，就在那里。”
春华城的狐狸精告诉我，仙愁岭，又叫仙也愁，因为那里常年白雾弥漫，所有法术在那里都无效，就算神仙进去也会变成凡人。
想要进仙愁岭，先要去双鹤山的深处。
但双鹤山的深处是天衍宗内门所在的地方。
我得先进内门。
这具身体是玉雾棠的未婚妻，我当初在一片乱葬岗发现的她，她的脖子上有一片淤痕，是被人掐死的。我当时除了这具尸体，还有其他几具天衍宗弟子的尸体，我之所以会选择她，也是因为狐狸精告诉我，她是姜家嫡女，玉雾棠的未婚妻。
玉家很重视她。
我来天衍宗，下策是取得玉雾棠的信任，能让她走后门，放我进后山。
上策是自己考进天衍宗的内门，不依靠她。
所以第二天，天衍宗进行弟子的灵根测试时，我去了，把手按在玄龟身上时，上面出现了三种不同的颜色。
我的心沉了沉，那测灵根的师姐看着我，摇了摇头。
“师妹，你是三灵根。”师姐说：“进不了内门的。”
我愣住了，我只知道这具身体的资质平庸，可没想过那么差。
“师姐，能不能想想办法？”我蹙着眉，说道：“我是玉雾棠的未婚妻，我这次千里迢迢赶来，就是为了能陪在她身边。”
那师姐听到我如此说，脸色却变了，我勾了勾唇角。
果然，玉雾棠未婚妻的这层身份，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很好用的。
过了一会儿，我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影朝我走了过来。
今日的玉雾棠一如既往端丽，略施薄粉，风姿绰约，她今日穿着一袭华美的深紫色鲛纱，乌发用流苏金簪挽起，腰间坠着许多精致的配饰，她拉开我面前的椅子，坐了下来，温和的问道：“怎么了？听说你和别人说，你是我的未婚妻。”
我当即就想掀桌然后给她一拳。
我将手臂懒散的靠在桌边，轻轻敲打着桌面，微笑道：“难道不是吗？”
玉雾棠看着我，提了下唇。
我不由得奇怪。自从在马车里，玉雾棠听到我说自己是她的未婚妻后，她对我就十分冷漠疏离。现在更是每次看到我，都是这样一副让人想打她的假笑。
“我是三灵根。”我凑过去，强忍着骨血里的暴戾，无辜地看着她：“我进不了内门。怎么办？”
玉雾棠可能真的顾虑着“未婚妻”这层身份，认真的回答了我：“现在有两个办法，可以让你进内门。”
“什么办法？”
“第一，嫁给我。”玉雾棠弯眼，声音轻软。
我说：“好啊，什么时候？”
她要我嫁，我嫁她便是！今晚上也好！立刻洞房也好！
玉雾棠：“百年后。”
我沉默，对上她带着淡笑的眸。
我听到自己清软的声音：“百年太长，我现在就想和你在一起。”
周围的人默声，玉雾棠低声咳了一声，我看到她在笑，但笑容仍然很淡，不是真笑。
我记得玉雾棠真笑的样子，很漂亮，像是春日金色的阳光透过翠绿的柳条，照耀在冰面上的那一声清脆的响，让人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
“第二个办法，”玉雾棠看着我，似乎是在我清瘦的肩膀上丈量片刻：“算了。”
她起身想离开，我站起来：“什么办法？”
玉雾棠答非所问：“你为什么想进内门？”
我睁着眼睛说瞎话：“因为想待在玉师姐的身边，以前的事我也很抱歉，我年少不懂事，请你多担待。”
玉雾棠勾唇：“真那么喜欢我？什么苦头都吃得？”
我心想假话说多了会遭雷劈的。不过没关系，反正我马上就要遭雷劈了。
我扬着下巴：“自然。”
玉雾棠带着我来到门边，指了指台上两个正在打斗的人影：“凭你的武功，堂堂正正的打进去。”
天衍宗十年招选一次弟子，因为是九州大宗，天下的人都想要来天衍宗。是以战况非常激烈。
我看到擂台上的两个男人互相摔打，活像极北之地草原上的相扑，但却远比相扑激烈，都已经见血了。其中一个男人忽然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柄弯刀，猛地斩落下去，那稍微弱一些的，倒在地上不动弹了。
玉雾棠说：“所有未通过灵根测试的弟子，都可以通过比武的方式进入内门。”
我沉眉上前，玉雾棠轻描淡写的提醒：“这是车轮战，最后上去的人，能轻松赢下来。”
我姜桐生平最恨别人看不起我，玉雾棠话音未落，我便跳了上去，对面站着那个正在擦拭弯刀血迹的男人。
场下很安静，我知道玉雾棠站在不远处注视着我，我甚至用余光看到擂台下不知何时围上来了许多弟子，似乎是怕“尊贵的姜家大小姐”掉下来。
比赛开始，男人咆哮着朝我冲过来，我拿出腰间匕首，凌空跃起，避了几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猛地将刀尖扎在他的手背上。
我用的是巧劲，刀尖扎的很深，直接贯穿他的手背，牢牢的钉在地上。
在对方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台下响起惊呼。
我不喜欢纠缠，喜欢速战速决，我抬起头，倨傲的看着远处的玉雾棠。
玉雾棠站在那里，端的是风姿绰约，她似是讶异的看着我，轻缓的眨着眼睛，那双妩的能出水的眸中深色莫测。
我忽然觉得不太对劲。
胸口一热，我吐出一口鲜血，双眼一黑，晕倒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师姐看着我，笑了笑：“醒来了。”
我胸口疼的快要炸开，就像是猴子在心脏处闹腾，痛得我死去活来。
“师妹，你是修炼菩萨道的，切忌情绪波动。”那师姐急忙拿过来一卷《菩萨言》：“你且读读。”
我颤抖着翻开经文，读了出来。
“诸恶莫作，众善奉行……”
菩萨道修者，不能见血，不能行杀戮之事，方才我又破了戒，我快疯掉了。
渐渐地，胸口的疼痛减轻，我抬起头，看向铜镜中的“我”。
那女孩生得极美，双眼皮的瞳孔懵懂清澈，额间观音印衬得皮肤愈发苍白，身形清瘦的过分。
这原身许是因为资质太过平庸，无法修炼，才走了菩萨道这条路。毕竟善念是谁都能修的，她这也算是曲线救国。
“我……我要去参加比试！”我忽然想起这件事，立马从床上跳起来，往外面跑。
“比武早就结束了。”师姐愣了愣，说道。
我的心瞬间就凉下来，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突兀的“哐当”声。
我猛然回头，看见玉雾棠盘腿坐在窗边的罗汉床上剥葡萄，金色的阳光泄在她的身上，她额间的花钿轻轻摇曳，身上的深紫色的鲛纱如同水波流动。
这个人刚才就坐在那个角落，吃着葡萄目睹了我醒来、丢脸的全过程？
我瞬间炸了毛，心里涌起一股不爽。
我看着女人慢条斯理的吃葡萄，等了一会儿，我走过去，微笑着问玉雾棠：“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进内门？”
玉雾棠支着下巴，看着窗外的花影笑：“自然是没办法了，灵根不好，武打也结束了。”
她这句话臊的我面红耳赤。我堂堂大魔头，哪里受过这种挫折。要知道我曾经是得天独厚的火灵，从小打架就没输过。
但我瞪着她，情绪不平，却感觉胸口又热起来，我只好闭上眼，双手结了一个菩萨法印，默念《菩萨言》。
一声轻笑，从耳边传来。
玉雾棠站起来，负手朝我走来，我看见她腰间紧束的长剑，那是一柄剑柄漆黑的长剑，收在白石剑鞘中，白石上面刻画着繁复的符文，金芒在微凹的刻痕间流动。
这是玉雾棠的仙剑“落霜白”，当初，她便是用这样一把剑捅进了我的胸膛。
我没想到刚进内门就失败了，颓然坐在床上，想到即将到来的雷劫，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有第三条路。”轻柔的嗓音从耳畔传来，我闻到篱落香的味道。
我愣住，睁眼看她。
玉雾棠：“可以去听风阁领取任务，试炼任务若是完成的出色，还是可以进内门的。”
“真的？”我忽然觉得人生充满了希望。
女人饶有兴趣的打量我，像是忍俊不禁的模样：“我骗你的。”
我怒火攻心，脱口而出：“你耍我？！”
妈，的，玉，雾，棠！
玉雾棠看着我。
我瞬间改口，哭丧着脸，可怜兮兮道：“好师姐，你怎么又欺负我？到底是不是骗我的？你告诉我好不好？我这次来天衍宗就是为了师姐，我真的太想进内门了，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