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是A市最冷的时候，加之积雪消融，刺骨的寒意带着刀子，刮过裸露在外的皮肤生疼，不过屋里暖气开得够足，身边又有个天然大火炉，温珣不觉得冷。

他今天起得比平时早些，被热醒的。

温珣昨晚喝了酒，起来时只觉得头痛欲裂，偏偏身上还有个人压着，存在感极强。

“沈聿。”温珣声音沙哑，昨晚回来都没来得及喝口水，喉咙已经干得厉害。

“睡觉…”沈聿含糊不清地呢喃了声。

“没叫你起来，把你的手移移。”

他们两人的手十指交缠着，就这样牵了一夜，温珣动了动指尖，已经麻了。

有些时候，温珣真的会有一种错觉，沈聿像自己说的那样是棵小树，不管做什么都很专注，不会被打扰。

睡觉的时候也是一样，他就维持着一种姿势，直到他醒过来。

“沈聿。”温珣的声音放软了些。

沈聿轻轻应了声，慢慢地挪开，整个人平躺在了床上，“好了…”

温珣笑了声，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将被子往沈聿身上掖了掖，“真乖。”

“去哪？”沈聿睁不开眼，只在温珣下床时，凑过去碰了下他的手。

“起来喝口水。”

“然后呢？”

温珣想了想，“回来继续陪你睡觉好不好？”

沈聿满意了，躺回了自己的位置。

时间的确还早，快五点的样子，四周静悄悄的，温珣没开灯，到厨房喝了杯水回来时，沈聿又睡着了。

他走了过去，盯着沈聿看了会儿，忽然俯下身，只需再往下点，两人的唇瓣就能贴上，“沈聿。”

温珣这样叫着他的名字，鼻尖描摹着他的侧脸，最后小心亲在了他的眉骨上。

动作很轻，像是飘落的绿叶轻柔地擦过树干，沈聿还是发现了，他寻着熟悉的气味，揽住了温珣的腰，稍稍用力，人就跌进了他怀里。

沈聿胡乱摸了一通温珣的头发，“睡觉。”

“嗯。”温珣有些心虚，在沈聿转身时，被送回了温暖的被窝中。

在冬天和喜欢的人一起睡懒觉，这是过去二十多年里，温珣想都没有想过的事。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不适应，毕竟他们现在的关系不明不白，这样抱在一起睡，实在有些脱离他的认知。

但，他睡着了。

沈聿的怀里，是一种很安稳的气息，没有人能抵抗得了。

隐隐约约有鸟鸣，窗外天色渐渐泛白，缓缓升起的太阳驱散了些许冰冷，在窗帘缝隙间透进日光时，沈聿睁开眼，睡清醒了。

一棵树只要补足足够的能量，就能生机勃勃、活力满满。

【早上好。】沈聿礼貌地和888打招呼。

【宿主早上好。】888的声音里幽怨满满，它飞出系统空间，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着沈聿，【你知不知道我昨晚经历了什么？】

【什么？】

888在他面前飞来飞去，【系统空间的外壁变成了黑色，所有娱乐设备全被马赛克了，你知道追剧追到一半被打断，有多么的多么的痛苦吗？】

沈聿只觉得莫名其妙，【东西坏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888冷笑一声，敢做不敢认，渣男。

沈·渣男·聿穿上衣服起来，没吵醒温珣，想着他昨晚辛苦，还喝了酒，多睡会儿能把精神养回来。

手机屏幕上显示八点二十，已经过了平时吃早饭的时间，沈聿的肚子空空，打算去翻点东西出来吃。

一到厨房，瞥见了桌上放的保温袋。

昨晚的记忆在他脑子里回放了一遍，沈聿想起来了，这是温珣给他带的夜宵。

但昨晚他们还没来得及吃，他就把温珣拉到房间里，两人抱着窝在了床上。

隔夜的烧烤还能吃吗？

沈聿思索着，提起了银光闪闪的保温袋。

打开一闻，一股受到污染的味道。

坏了，肯定是坏了。

可这是温珣特意带回来的。

沈聿戳了戳袋子，为自己昨晚的行径感到后悔。

“饿了？”温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个别吃，放一个晚上了。”

温珣走到他身边，取来保温袋就丢到了垃圾桶里，“你想吃的话，我下次直接带你去店里吃。”

“好。”沈聿说。

“早餐想吃什么，冰箱里还有两个三明治，或者——”温珣转过身，对上沈聿的脸，抬手拨了拨他额前的碎发，“你想吃面条？”

“不用了，吃三明治就好。”沈聿任由他拨弄着自己的头发。

“好。”温珣眼里漾出笑意，取了三明治放进早餐机里。

两杯热水放在桌上，温珣随后坐到椅子上，搭在桌上的两手交握着，他轻吐口气，“沈聿，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谈一谈。”

沈聿不想谈，他想，这是吵架的前兆。

“温哥，我等会儿吃完早餐要去学校里。”沈聿转移话题。

温珣看了眼表，“不是下午才去学校？”

首考后休息半天，他是知道的。

“快期末考了，想去学校里多看会儿书。”沈聿回得坦荡。

“那…行。”温珣摩挲着杯壁，算了，还是等周末的时候再谈。

可沈聿周末要兼职，平时上学也不好打扰他学习，一时间，温珣竟找不到合适的谈话机会，一月底就要期末考，他只能暂时歇下这个念头。

离期末考的时间越来越短，温珣的心也跟着发紧，他一直记得…考得好要给奖励。

……

期末考这几日都是阴雨天，地上的水洼就没有干过，考试的时候一窝蜂来一窝蜂去，地面被踩得脏兮兮。

沈聿有洁癖，不太想在这待着，最后一门考完，将整理好的书包背身上，打算去车上等温年和孙何。

几人约定好，今晚要在温宅熬夜打游戏。

不想刚下楼梯，他遇上个飘来的“男鬼”。

世界恶意的气息很淡，但载体身上的死气却很浓，沈聿很讨厌这种气味，腐烂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沈聿，我们来做个交易吧。”阮云将人拦在了角落里，阴郁的眼睛里满是红血丝。

他的脸比起之前又凹陷很多，那层皮再薄点，就和骷髅头没什么区别了。

沈聿定定看了他几秒，“说。”

“我身上有个东西。”阮云点在了自己的心口，“它曾经夺走了你的东西，我们可以合作，让它消失，你丢失的东西也会回来。”

“你能让它消失？”沈聿脸上没什么表情。

看来世界恶意的能量确实不多了，才让它的载体这样有持无恐。

阮云很僵硬地点了下头，“我付出了一些代价，弄到了一个道具，可以将它困在道具中，再杀了它。”

他说得模棱两可，沈聿只信三分。

【宿主，我们要不要答应他啊？】888冒了出来。

沈聿没回应888，继续问阮云，“那你要我做什么？”

阮云的眼珠子慢慢转了转，“它陷入了沉睡，我需要你把它引诱出来。”

“怎么引诱？”

阮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方盒，“这是一个掠夺的道具，只需要你握紧它，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沈聿垂下眼，原主就是被这些小东西给榨干的，最后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还真是防不胜防啊。

“沈聿，你还在犹豫什么？”阮云皱眉问。

“我想你误会了一件事。”

“什么？”

沈聿越过他往楼下走，“我什么时候答应和你合作了？”

阮云抓紧小方盒，扭过头看过去，面容狰狞，“沈聿，不杀了它，我们都会死。”

“是你，不是我。”

阮云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突然笑了起来，笑声有些癫狂，像是疯了，“你像变了个人，你身上，也有那样的东西吧。”

那一瞬间，888觉得自己和阮云对视上了，数据流炸成了尖刺状。

【宿，宿，宿主，伦家害怕。】

【这就被他吓到了，没用的白痴。】

沈聿漠视着阮云，但888眼尖，看到它家宿主丢了个小白球出去，一弹一弹，消失在了阮云身旁。

888戳了戳沈聿的一根发丝，【那是什么？】

【我这个人记仇，所以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沈聿眼里满是冷漠。

【啊？】

【要是这次实验成功了，以后抹杀世界恶意就方便了。】沈聿说。

【那个，宿主，有必要提醒你一下，每个位面世界恶意的形态都是不一样的，出现的方式也千奇百怪…】

888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一句，被沈聿捏住了身体，残忍地丢回了系统空间。

沈聿咬牙，【不早说。】

888声音细细的，【你也没问呐。】

沈聿没再说话，打算和它三次冷战。

街上小雨淅淅沥沥，在五颜六色的伞面底，沈聿一眼就瞧见了来接自己的人。

在沈聿的印象里，除了第一次见面，他很少穿黑色西装，颜色这么深，衬得他冷白色的肌肤更甚。

沈聿朝他走了过去，躲进了他的黑伞中。

“雨这么大，没带伞？”温珣拿西装袖子擦拭着他脸上的雨珠，拉着他往停车的地方走去，“等会儿到车上拿毛巾擦擦。”

“忘带了。”沈聿跟着他，在车门打开时，将他也拉进了后座，“温哥帮我擦擦。”

毛巾塞进了温珣手中。

沈聿很自然地脱了外套，低下脑袋凑了过去。

水珠从发梢低落，顺着脖颈的线条没入衣服中，温珣抓着毛巾的力道大了些。

他突然不想谈了。

他们之间好像也没有那么不明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