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刘山还是没有摆脱去丈母娘家干活的命运。
“怎么,不愿意来帮我这老太婆干活吗?”高婆子吐了口瓜子壳,没好气的看着挥汗如雨的刘山,端来壶冷茶放在女婿的脚边。
刘山挥舞着手中的斧子砍柴,心中不快,却不敢表现出来,擦擦额头的汗水,露出讨好的笑容:“没有,没有。”他栽了一上午的秧,水都没带喝口,刚进门就劈起了柴。
“那就好。”说完又吐了口瓜子壳,“劈完柴,去村后头砍些猪草,把猪喂了。”
刘山弯腰端起茶,刚想解渴,就被安排好了任务,手中的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只忙不迭的应道:“好好。”
“娘,都快吃饭了,你让我家相公吃完再去吧。”桃花袖子高高挽起,拿着锅铲站在灶台边,探出头,对院子里的人喊道。
高婆子将手中瓜子搁回碗里,看着高悬的太阳,勉强点了下头:“那成。”随即指着桃花,桃花看娘那熟悉的姿势,急忙缩回头,可还是没阻挡老娘的骂功:“臭丫头,果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知道心疼自家相公,怎么不想着我每日连吃饭的功夫都没有。”
桃花专心的炒着菜,刘山埋头劈材,高老爹认真磨刀,小弟则假装忙碌的拿着扫帚扫地,无一人敢搭腔,让老娘骂个痛快。
桃花爹腿脚不好,干不了体力活,弟弟还小更是指望不上敢重活,没出嫁前桃花一个人顶两个人用,但是出嫁后,家里所有的重活全都压到老娘身上,就算如此,刘山上门提亲时,她还是拿出积蓄置办好嫁妆,没想着多留女儿几年。
出嫁前,桃花劈完三天用的柴,喂好了猪和满院的鸡,回到红彤彤的屋子,看到娘佝偻的背和满头的银发,在明晃晃的灯下越发明显,她后悔了,她心疼娘。
高婆子的手虚虚的拂过嫁衣,她不敢碰触,常年干粗活,她的手如砂石般粗糙,笑意盈盈的看着进门的年轻漂亮的女儿,想不到一转眼就这么大,能嫁人了。
“娘,要不我过几年再嫁人。”桃花沉默半晌开口说。
“都要出嫁了,还忙什么?”高婆子笑容满脸的说。
两句话几乎是同时响起。
“胡说什么。”高婆子喜悦的心情,如坠冰窟,她猛的直起佝偻的背。
“我嫁人了家里的农活怎么办?你一个人太累。”桃花从小就怕她,被娘这么一看,低下头,摸着手上的一块茧,喃喃自语。
高婆子立刻横眉冷对,“怎么,家里离了你就不能活了,不是还有你爹,你弟,再说你现在悔婚,嫁妆彩礼都打了水漂,老刘家指不定还要我们赔偿,我可拿不出那么多钱。”
“可是......”桃花心知娘说的对,可是还在犹豫。
“没有可是。”高婆子不想听她胡说八道,利索打断她,这场对话,在桃花的无声中结束。
高婆子虽说更偏心弟弟,可也从来没有苛待过桃花,所以成亲前,桃花就告诉刘山平日要多回娘家帮忙,直到弟弟长大,这是她嫁给他的条件,刘山答应的干脆,她嫁的也干脆。
吃完午饭,刘山出门前看了桃花一眼,女子心领神会,在男人拿着扁担箩筐出门后,她也拾起几件脏衣服前后脚出门,还不忘欲盖弥彰一下,“娘,我出门洗衣服去了。”
“好。日头晒,到那树荫底下洗。”高婆子脸也不抬,继续洗着碗。
高水泉听到可不得了,跳起来喊道:“娘,我也去,我也去。”
高婆子听到将抹布往盆里一扔,溅起的脏水浇了小儿子一脸,“成天就知道玩,赶紧去帮你爹把鸡喂了。”
“哦。”高水泉怂眉耷眼的盆着剩菜剩饭往鸡圈去了。
门口的梧桐树下,刘山解了衣衫,拿着扁担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地上的落叶,身后传来女子细碎的脚步声。
“等久了吗?”桃花讨好的拉了拉他的衣袖。
“没有。”刘山依旧捣鼓着落叶。
“生气了?”桃花将落叶一脚踢开,拉住男人的扁担。
刘山转头看着桃花,坚定的说:“没有。”怕她不信,还睁大了眼睛几分,显得有些滑稽。逗得桃花噗呲一笑。
“看,这是什么?”桃花从洗衣盆里掏出一个白馒头,惊喜的放在男人眼前。果然,刘山眼睛迸发出亮光,拿过馒头,大口咬着,口齿不清的说:“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饱。”
桃花轻笑点头,“你哪次来吃饱过吗。”看着自家男人开心,她也开心。
两人携手往小河边去,恰好经过村里李福家,桃花顺手指了指,告诉刘山,“这里就是李福家,门口那颗桃树,他还摔下来过,脑袋上豁个大疤,流了不少血。”
“那我们进去看看,等回去看到李哥也有话可说。”刘山提议。
桃花思索片刻点点头,已经到这了,不进去也不好。
大门的锁不知何时被撬开,房子经过常年的风吹日晒已经破的不成样子,满院都是枯黄的落叶和七零八落的残破家具,鼻尖全是树叶的腐烂味和霉味。当年李福被叔父带走后,叔父曾带人将整个小院翻了个底朝天,恨不得老鼠洞都挖开看看有没有银子。桃花暗道,怪不得李福不回来,这确实没办法住人。
村里人都知道此事,在他叔父走后,不少村民也进来翻过,把还算值钱的都搬走了,只剩下这些破木头,小院就更加荒凉。
唰......一个东西从桃花眼前飞快的掠过。
桃花惊恐的拉住刘山的手臂。
“怎么了。”刘山疑惑的问着自己媳妇。
桃花再定睛看去,什么都没有,以为是适才看花了眼,微微的摇了摇头。
“我们还是走吧,这里阴森森的。”桃花眼睛湿漉漉的看着刘山,她总觉得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们。
“好。”刘山觉得进来也没什么好看的,农家小院布局都差不多。
就在两人转身时,那个黑影一闪而过,桃花确定没有看花眼,却也不敢声张,手挽着丈夫脚步僵硬的往门口走去。
走出小院,阳光照在桃花身上,鼻尖的霉味驱散,她的胆子也大了些,直到李福家的院子被远远抛在身后,她才一副快哭的模样。
“相公,我好像看到鬼了。”嗓音夹杂着惊恐。
“鬼?”刘山有瞬间的呆愣。
“嗯。”桃花脸色发白,刘山咽口口水,干涩询问:“确定吗?长什么样?”
桃花点点头,她视力极好,起夜都不用点灯,“黑乎乎的,就连脸都是黑乎乎的。”说完,打冷颤,手脚冰凉,刘山搂过媳妇,安慰道:“别怕,相公在,我们以后离那远点。”
桃花点头,自己安慰自己道:“嗯,可能是李哥的爹。我们以后对李哥好些,他爹应该不会害我们的哦。”
说起这个,刘山倒是不怕了,他自认自己与李福关系要好,要是李爹,他可就不虚了,“自然,自然,说不定还会保佑咱两生个胖娃娃。”
“那是,那是。”桃花脸上恢复明媚笑容,还带着羞涩。
小夫妻忙碌一天,知道天擦黑。
高婆子准备了满满一篮子女儿女婿喜欢的酱菜,还有刚杀的一只母鸡。
桃花接过,看清里面的东西忍不住埋怨:“好好的母鸡杀了做什么,留着下蛋多好,可惜了。”
高老爹适时插话:“可惜什么,瞧你瘦的。”
桃花脸颊上的肉在风中抖了抖,合着自己这不是肉。
“拿着。省的你爹唠叨。”高婆子又从厨房拿出几个白馒头,塞进篮子里,“路上饿了吃。”
“嗯。”桃花将篮子递给刘山,转头对弟弟说,“别只顾着玩,多帮爹娘干活。”
高水泉眼眶微红,每次送姐姐离开都要来这一出,“嗯,我会多多干活,今年我帮娘栽秧了。”
“嗯,下回姐来还给你带糖吃。”桃花摸摸弟弟黑黑脏脏的小脸。
高水泉推开她的手,一把搂住她,即不想让姐姐离开,也想吃糖果,天人交战之际,被姐夫给推开了。高水泉瞪他一眼,跑到爹娘身后躲了起来。
“爹娘,你们回去吧。”桃花向着站在小院的父母摆摆手。
“知道了,看你们走,我们再回去。”高老爹向着桃花说道。
直到女儿女婿消失在远处,老两口依依不舍的关了门。桃花和刘山见小院门被关紧,神神叨叨的往村子里去。
“真的要去吗?我有些害怕。”刘山抓着桃花的胳膊,有些犹豫。
“我也有些害怕,我们不进去,远远的上柱香就行。”桃花想起白天所见,再加上天色微黑,心里也打起鼓来。
“那好。”
很快两人来到李福家,透过门缝往里瞧,黑压压一片,比白日还要恐怖,来到墙角,点上一炷香,放上几个馒头,磕了三个头,一切办完,桃花拉着刘山逃也似的跑了。
黑暗里,男人看着两人来来去去,冰凉的眼神意味不明,他认出来了那是桃花,除了长大些,和小时候几乎一样。
他拖着瘸腿走出破烂的门,一脚踢翻香,乌黑的手捡起冷馒头如狼似虎的吃了起来,这是三天来他吃过最好的东西。
原本想回来找下爹生前藏起来的钱,没想到叔父够狠。拳头猛的锤上土墙,本就摇摇欲坠的土墙,轻轻摇晃几下,竟还□□着屹立不倒。
吃完馒头,捧起院中的积水草草喝了几口,重新坐在黑暗中,男人形容枯槁,无力的摸着几乎残废的右手,现在除了能装样子唬唬人外,根本使不上任何力气,左手猛的锤上去,右手的痛觉几乎快要消失,他现在急需钱,若再不治疗,他的手就彻底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