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用力打掉伸向自己的手臂,一声厉响,打破了午后空荡教室里的寂静,也把陆景珩自己吓了一跳。
“别碰我!”
瞪视着面前青年诧异的表情,下一秒钟,陆景珩就已开始后悔。
眼前的男孩子并无恶意,方才的举动不过是想给他擦擦汗,陆景珩知道是自己反应过度了。
将麻痹的手臂藏在身后,傅斯年很快收拾好了表情。
他并未恼恨陆景珩的无情,而是背转过身体,往身上摸索了一阵,直到从右侧的裤子口袋里翻出包纸巾,给陆景珩递了过去。
“给你。”茶色的瞳孔里熠动着波光,微卷的头发被阳光染成了浅栗色,傅斯年尽力让嗓音听起来正常,“这间教室的暖气很足,我们平时训练都嫌热……陆老师,擦擦这里。”
说着,他往自己额头上指了指,不敢再染指眼前的人分毫。
陆景珩喉结上下滑动了下,呼吸微沉,似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手里薄薄的一片纸巾,很快被汗水洇湿,这样明显的紧张情绪,因为怕被眼前的年轻人看穿,反而让陆景珩愈发的紧张起来。
不就是个有点背景,长的漂亮点的小男孩,有什么可怕的?
陆景珩搞不懂,也没时间搞懂他此刻复杂的心情,便只好将责任归咎于那个该死的,荒诞至极的怪梦,还有系统刚才一顿不负责任的口嗨。
把自己擢干净后,再咽下全部诡异的情绪,陆景珩以其专业素养维持了表面的体面,在艰难地与傅斯年道过谢,又硬捏了个蹩脚的理由后,陆影帝成功诠释了什么叫“逃也似的”离开。
——
因对场地的陌生,陆景珩平白多绕了好几处拐角,才找到了去往一楼的电梯。
等电梯的空档,才刚不知躲在哪里待机的系统,又出现在了陆景珩眼前。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扫过码,从自动贩售机里捞出罐可乐,打开罐子后,陆景珩猛往喉咙里灌了一口,算给自己压了压惊。
【就是你和小,傅斯年相处的怎么样啊?】
“还能怎么样?”陆景珩对系统不合时宜的八卦心理有些不满,“我和他不认识,不过是头回见面,说了些客气话,没留下什么印象,谈不上什么相处不相处的!”
【哦,那还真有点可惜了!】
系统垂下圆滚滚的小脑袋,两根机械手指不停地绕着圈圈。
【宿主,你难道没有发现,傅斯年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孩子咩?】
陆景珩听完乐了,在心中暗自想着:“就冲送我包纸巾吗?不说他莽撞都是好听的了,就这么会工夫,能看出个P的好相处!”
表现在嘴巴上,陆景珩仍是一贯的客观冷静:“他怎么样和我没关系。还有,既然没有硬性要求,以后不要再给我提他的事。”
系统呆怔了1分钟。
对于陆景珩的高傲态度,系统局的资料库里其实是数据记录的,只是小家伙没想到这个男人竟能嚣张到这种地步。
当然,只要利益到位,对付这种只能顺毛撸的绝世大美男,系统也能自我设定,就喜欢陆景珩这型儿的。
叮——
电梯到了。
大门大开,电梯间里迎面而来的,是一张傅斯年的巨幅海报。
最新男团选秀节目《加油!乘风破浪的少年》已录制过半,傅斯年凭借着自身优越的综合实力杀出重围,如今在圈里已算的上小有名气。
陆景珩是因为昏迷了太久,对节目的情况一无所知,才以为傅斯年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角色,不过有系统帮忙恶补,在抵达一楼的短暂时间里,陆景珩便已掌握了整个节目的全部资料。
“难怪好像在哪儿见过那小子!”出电梯的时候,陆景珩小声嘀咕了句。
傅斯年碰他的那一下,之所以让陆景珩有那么大的反应,不光是他年轻那会儿,因为长的太好,总被圈里的老SP们骚扰,在两性关系里有点“厌男”。
还是因为,傅斯南摸他头的那一下,竟能让他脑子里,产生了电光火石般的炸裂感!
具体点说,就像是在很久,很久以前,那个姓傅的男的,就对他这么干过,而且还干过不止一次!
“真是病的太久,都被时代的洪流冲到犄角旮旯了。”陆景珩瞥了下唇角,安慰着自己,“未来的大明星,兴许以前在电视,或是在网络上见过,不奇怪!”
【宿主,走这么快干什么,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手机扫开车门,陆景珩发动着车子,冷脸回道:“当然有事,还是很重要的事!”
系统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绿光儿小眼睛,不知所谓地放空着纸己。
【哈,能有什么事啊?】
“陪我去趟医院。”
【啊?都快吃晚饭了,这会儿去医院干什么?】
“去拿我的住院手续,还有病历本。”陆景珩从鼻腔里硬挤出了个“嗤”的音,咬牙说道,“你不会以为我之前那个鬼样子,会是自然死亡造成的吧?”
【不会,不会!】
系统连连摆手,可不好意思当面重提陆景珩的伤心事。
手机“嗡嗡”震了两震,陆景珩开着车,按了免提功能。
“啊,孙冉老师,什么事?”
孙冉是总导演晏季礼专门为这群“乘风破浪的弟弟”请的舞蹈老师,他人比这批学员大不了几岁,节目刚过半,就已经和那群孩子混成了一堆儿。
电话那头儿,孙冉犹豫着说到:“是这样的,陆老师。今天下课,傅斯年找我,说晚上他要请客儿,也没别人,就他们十来个年轻人,加我和其他几个工作人员。哦,小年说了,尤其要把陆老师您请来,地方就在东湖区xx山路……”
陆景珩开着车,只将孙冉的话听了个大概。
他能理解孙冉的心情,名义上虽是舞蹈老师,可他手下的这些个学员,大多是有些身家的,别人跟他玩儿,不过是图个热闹,心里并不一定真把他当老师爱戴。
陆景珩这个特约导师的活儿,是系统临时派给他的,他进组最晚,和孙冉并不熟,能给他打这个电话,大半是被傅斯年或是谁撺掇的。
陆景珩叹了声,回道:“对不起,今晚有点急事,实在抽不开身……”
开什么玩笑,他是有正事要办,哪儿顾得上和一群毛孩子吃饭?
先不管孙冉了,更不关心傅斯年或是什么其他的人的想法,事分轻重,自己的事要紧,这回只能驳他们面子了。
冷酷如陆影帝,脚底狠踩了下油门,向着曾在那熬过多半年的医院疾驶而去。
——
有了系统的加持,事情办的还算顺利,陆景珩到了医院,一路如入无人之地,很快就在病案室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车窗外,午夜的都市霓虹斑斓,偶有巨幅灯箱闪过,莹蓝色的冷光被半框镜片割成道道寒芒的碎片。
从医院出来,已快要折回酒店,陆景珩一路冷着脸,让系统几次把想要开口的冲动,又都憋了回去。
横了手边的资料一眼,陆景珩用意识“召唤”出系统:“为报你帮我骗过安保的情分,想说什么就说吧。”
【宿主,不幸的事情已经发生,你别再难过了嗷!】
“谢谢,但我现在最需要的不是安慰。”陆景珩轻扯了下唇角,面上陡然泛起层寒霜,“帮我查询一下,在能出入医院,并有机会下毒的嫌疑人里,谁的可能性最大?”
【遵命!】
系统的效率很快,仅对陆景珩肉眼可见的蓝色荧光屏上,很快就确定出了几位犯罪嫌疑人,而其中可疑性最高的,竟是陆景珩的贴身助理之一的程威。
和陆景珩猜测的一样,能帮他在癌痛中煎熬的早日“解脱”的人,除了程威也没别人了。
没在“我平日待他不薄,那白眼狼能么能这么对我”的情绪中纠结1秒,陆景珩明白,身边的人能对自己下这样的死手,所为不过利益二字,而像程威这样的小人物,怕也没什么高大上的目的,大半是为了钱。
“和我预想中的差不多,这个结果准确吗?”
【不要小看人哦,系统分析问题的正确率可是很高的!只是要找到对方的犯罪证据,还需要多给系统些时间,这个程威挺狡猾的,目前还没找到有关他的犯罪线索。】
陆景珩向上推了下眼镜:“不着急,咱们有时间慢慢查,我相信你。”不顾系统受宠若惊的表情,又缓声道,“既然要长久地合作下去,就别总叫宿主了……”
【好滴,阿珩,叫小珩珩也可以吗?】
“随便,你喜欢就好。”
曲曲折折的巷弄,闹中取静的地方,像是躲在城市里的一座孤岛。
说话间,车子已拐进了一条巷子里,降下车窗,一阵炒菜的饭香味就冲人扑了过来。
前面有家很小的川菜馆,里面的装潢还是十多年前的样式,桌椅板凳也旧了,但好在老板是个勤快人,小菜馆被打扫的挺干净。
陆景珩找了个能停车的地方,下了车,顶着零星的雪花,紧赶着往这家菜馆奔了两步。
一到地方,忙拉开了推拉门,馆子里的蒸腾的热气,混着菜锅里翻炒的炒菜的香气,熨的陆景珩刚被冷风割过的脸有些发疼。
系统不大理解,以陆景珩现在的咖位,怎么会特意跑到这么个小破地方吃饭。
陆景珩却不在意,上来就找服务员点了个四菜一汤,此时临近午夜,店里的客人就剩了临窗的两桌,陆景珩找了个角落坐下,倒也没引起别人的注意。
等饭菜上了桌,就着盆鱼头豆腐汤,陆景珩囫囵着往嘴里扒了两口饭,有了热汤饭垫肚子,才感觉自己是真的还了阳。
【阿珩,你吃东西的样子好凶残,和你的外型身份差了好多……】
刚舀了勺热汤,陆景珩就被铁勺儿烫了嘴:“本来就凶残。十年前,我最落魄那会儿,这家馆子已经是我能消费的起的最高档次了。好不好的,对你也无所谓,反正你也不用吃饭,我自己觉得好吃就行。”
说着,陆景珩也不理系统啰嗦,报复性地又往肚子里填了半只香辣蟹。
外型,身份?
可笑!
换谁在医院里昏迷一个多星期,只能靠输营养液苟活,醒来能不大吃二喝一顿?
那些外在的,虚头巴脑的东西,能比现在这样高质量的活着更重要吗?
何况还有那么多重要的事在等着他去做,陆景珩可不敢再亏待自己一点,毕竟从前……
从前?!
对了,这个螃蟹的味道不对,从前老板可不是这么个做法,这还不是配料的事,不知道是原料变了,还是把翻炒的哪个步骤改了?
陆景珩嘴刁的很,悻悻地咽了口汤,冲煤气灶前炒菜的老板控诉起螃蟹炒的大不如前。
同时兼任大厨的小老板,此时正系着围裙,娴熟地翻着锅,听见有客人投诉,不禁笑道:“这都给您尝出来了?这个螃蟹不是我做的,是后边帮厨的一个小孩炒的,做法儿没大变,大概是原料的事儿。”
“一般到了这会儿,海螃蟹不新鲜了,我们都给打半价的。今日半下午,那小孩说今天是礼拜天,怕晚上客人上的多,我就让他多上了点新货。您吃的这些,可都是新鲜货,要是味道不对,可不能算我们的啊……”
敢情是自己从前没吃过好的,才闹了这么个笑话。
人家话说到这份上,陆景珩也不好再说什么,三两口把饭吃完,结了帐,冒着雪,紧赶着开车去了。
回到酒店,洗完澡,刚换了浴袍躺下,陆景珩还没来得及在床上翻个身,就又给门外的敲门声砸了起来。
“哪位?”哪个天杀的,专拣这个时间折磨人?!
“是我,陆老师。”门外的声音柔和温润,甚至带了点卑怯,“我房间的热水管坏了,能借您浴室洗个澡吗?”
能?
才怪!
陆景珩虽然能再次醒来,但不等于从前的病痛就能随着他的“复活”消失。
他是个患癌的病人,对身体有如被烈火灼烧,加钢针刺骨的双重痛感夹击并不陌生,且这种没有固定模式,也没有预订时间的折磨无疑是可怕的,陆景珩很快就被折磨的冷汗涔涔,浑身痉挛。
拼了命的从手提包里翻出镇痛的特效药,再就水咽下,陆景珩挣扎着摸索进被子里,此刻他能做的,只剩默默地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