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清楚周之逾的安排，但是乔煦宁当真像要去春游一般，带了满满一帆布包的零食。

气温渐低，她特地穿了件厚外套，把自己裹在毛线帽里，拉开门，周之逾也刚从对面出来。

她们竟不约而同的，穿了同样的深绿色。

乔煦宁奔过去，目光来回，还是咽下想说的话。

只问道：“待会儿带我去做什么？”

“让我保持一点儿神秘感吧，到了你就知道了。”

生活中，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这种未知的惊喜了，乔煦宁的兴趣被调动起来。

在下到负二的瞬间，她刚想说，那待会儿输入导航地址的时候答案就会被揭晓了。

电梯门开，却看到孙姐的脸。

乔煦宁拽着背包带惊讶不已：“孙姐！”

她立刻转头看周之逾：“那看来我今天没机会当司机了。”

孙姐像是知道地址，连导航都没开。乔煦宁便连最后能被剧透的机会也失去了。

她安心地靠在椅背上，心却七上八下，一会儿猜周之逾到底会带她去哪里，一会儿又劝慰自己还是不要猜了。

如此反复，便有些坐不住。

于是目光再三犹豫，还是落在了周之逾身上。

她还是那样不怕冷，只着一件高领贴身毛衣，外搭一件深绿色羊绒大衣。

黑长发挽至耳后，露出平常难以窥见的一抹白色。

乔煦宁盯着她的侧脸出了神却毫无意识，直到周之逾抬手放下长发。

她才飞快收回了目光。

明明后排没有一点儿声响，却好似经历了一阵海浪翻涌又突然褪去后的安静。

乔煦宁深吸一口气，眼前却忽然滑过刚刚黑发落下前，那一闪而过的粉色。

她却立刻强迫自己停下思绪，挪了挪身体，看向窗外。

城市风景不断往后退去，大有要把它们都甩在身后，朝天边驶去。

路途遥远，乔煦宁在半道就睡了过去。

“孙姐，开慢点。”

车速降下，但后排两人之间的距离却一点儿没变。

手指微动，又落回去。既然无法靠近，那只好以目光描摹解相思。

车子停下好一会儿，乔煦宁被周之逾叫醒。下了车，懒腰才伸到一半就被眼前大门给惊到。

“游乐园？”

孙姐开着车去停车场，周之逾腿上放着乔煦宁那个大帆布包，正缓缓靠过来。

“是不是没有猜到？”

何止，简直是出乎意料。

乔煦宁深深看了一眼大门，她自打小学的时候和爸妈来过一次，就再也没去过任何一家游乐场。

接过包背上，乔煦宁从里头掏出一盒果切递过去:“这真的算是童年记忆了。你是不是连小时候都没有来过？”

被她说中，周之逾笑着点头。

“小瑶非常喜欢，但我每次都拒绝。”

那今天是专门为了我咯？

乔煦宁放慢脚步跟她维持同一速度:“那你今天岂不是只能看我玩？”

周之逾这才拍了拍她自己那个包：“我帮你拍照。”

或许，这大概是此生两人唯一同游的机会了，显然她们都心知肚明。乔煦宁也认真地，把她当做周之逾送她的离别礼物。

真正的，那一份离别。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驳了这份好意。

她们站在游乐场门口，四周进出的全都是洋溢着笑脸的人们。正如名字所言，大概没有人会把不快乐带到这里来。

像特意叮嘱似的，周之逾忽然开口。

“从踏进这个门开始，我们今天都是小朋友，没有烦恼，只有眼前的快乐。”

“好。”乔煦宁把包往背后一甩，兴冲冲的：“走咯。”

游乐场的大门或许真的有魔力，让每个进入的人都自动感染上快乐。

乔煦宁带着好奇的目光扫过每一个项目，她是胆子特别大的人，旋转木马那一类，是她首先抛弃的。

于是上来第一个，就要去排过山车。

周之逾等在一旁的树荫下，即使离得那么远，她也还是一眼就看到坐在第一排的乔煦宁。

远远的，过山车冲下去的那一瞬间，她恍惚听到了乔煦宁的放声尖叫。

特意挑了张搞怪的照片，乔煦宁从出口蹦蹦跳跳地过来。

“之逾你看，这张好好笑。”

她的额前飘着被风吹乱的碎发，那双昨晚在黑暗里失去光芒的眼睛，因为太阳东升又重新落满光。

周之逾不想因此居功，却不自觉扬起唇角。

“很可爱。”

“可爱？”乔煦宁举着照片愣神两秒，随机拉住一个路过的小姑娘，问道：“这个照片你觉得怎么样？”

姑娘正吃着冰激凌，看完喷了小半口，道歉：“不好意思。”

乔煦宁对着周之逾甩了甩照片，满眼写着，你不用硬夸我的。

但她不知道，周之逾是真的觉得可爱，才会那样说。

就算她此刻头发胡乱飘散着，也还是可爱。

周之逾自己给自己下结论，就当她。

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疯玩俩小时，乔煦宁指了指园里头的餐厅：“要不要吃点什么？”

“过去看看吧。”

这里头没什么正经餐厅，都是面向小孩子的主题餐厅，她们转了一圈最后还是选择了汉堡。

谁知进去后，卖的也全都是造型“别致”的动画人物的套餐。

乔煦宁趴在柜台点餐，指着看起来稍微正经些的：“那我要两个一号儿童套餐。”

旁边正排队的小女孩忽然问她的妈妈：“为什么这个大姐姐要点儿童套餐？”

付完钱，乔煦宁对着小女孩微微一笑：“游乐园里没有大人哦。”

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周围也有不少和她们一样双双结对的年轻女孩们。每个人都端着盘子在拍照，于是周之逾也提议：“你想不想拍？”

乔煦宁刚想拒绝，意识到她在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和自己说话。

配合着也端起盘子，边摆姿势边反驳：“你把我当小孩呢？”

周之逾举起相机对准她，声音从镜头后传出来。

“你现在就是。”

-

游乐园实在太大，乔煦宁只玩了一半的项目天就黑了下来。

那个在白天看来平平无奇的摩天轮，因此成为了整个园区最耀眼的存在。

每一个从那上面下来的人，脸上都带着幸福的笑。

为了那旋转到最高空的几秒钟，排上几个小时也甘之如饴。

乔煦宁略带遗憾地看了一眼，提议：“是不是差不多可以回家了？”

“今天玩得开心吗？”

乔煦宁忽然站直身体，反手敬了个礼：“报告长官，非常开心！”

周之逾的笑，在背后闪烁的摩天轮灯光下，深深刻在了乔煦宁心里。

似乎没能一起升到最高点，也毫无遗憾了。

回去路上，玩了一天的乔煦宁仍旧精神满满，周之逾却靠在窗边慢慢睡了过去。

乔煦宁是在等红灯的间隙发现的，她立刻凑到前排，小声道：“孙姐，之逾睡着了，你慢点儿开。”

孙姐扭头，差点儿想说周小姐早上也这么说过呢，但是通过今天的观察，似乎两人之间隔着一层她看不见的东西，便知自己不应该多嘴，只应道：“好。”

乔煦宁搭着椅背回身，周之逾的半张脸陷在阴影里，还有一半被四周透过来的光照的明亮，像黑暗中才会出现的指路神女。

就像那晚突然出现在走廊。

乔煦宁只敢在这个时候肆无忌惮地描摹这张脸，也只敢在这个时候，毫无顾忌地释放眼里的、心里的情感。

她看着看着，仿佛看到她们十年后的模样。

天各一方，她在几乎不落雪的申城期待那一场大雪。

而她，在漫天雪地里，或许身边早有另一双手相携。

乔煦宁退回到另一侧，眼里的黯然也和这车窗外的景色一般不断落下。

这一天结束得太快，乔煦宁还没能细细品味其中的快乐，就要先接受眼前的分别了。

她们又一次站在走廊中央，这个她们几乎告别过很多很多次的地方。

“乔煦宁小朋友，今天没有任何家庭作业，回去之后洗完澡就马上睡觉，好吗？”

周之逾仰着脸，面上是要将今日份的安慰贯彻到底的温柔。

乔煦宁被她蛊惑，忽然上前紧紧抱住她。

在游乐园，在车上都忍住了的泪，终于在这一刻还是落进周之逾的脖颈里。

周之逾被烫得浑身僵住，耳边是乔煦宁的道谢，她第一次感受到，“谢谢”二字，也有这样蛊惑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