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慢综是个生活类节目,在岩都市边上的一个小村子里。
首都最繁华的地段写字楼互相挤着,各行各业形形色色的人来去匆匆,寸土寸金的地方租间厕所都要一个月两千。
经济在这里竹节似的拔着,像要超脱宇宙第三速度似的,远远抛开了两小时车程外的古羊县。
县里的人们自得其乐,一样拿着岩都市的户口,市中心那些疲于奔命的打工人却像是他们从未接触过的另一个世界——和四五线小城市的县城没什么区别,这里也卖十块钱一份好吃的盖浇饭、每月十五县城赶一场大集、老人会坐在村口晒太阳打牌、小孩儿们依旧能在小卖铺里买到五毛钱一根的辣条。
这也给了制作方们挖掘的机会。节目组在一个不穷不富的村子租下了一间院子,安排了两个常驻嘉宾——这是主家,每期会再来数量不定的飞行嘉宾,完成节目组规定的农活和任务后可以和主家自由安排时间,苏子沐今天就是来这里做客。
苏子沐要走两日,回来后第二天就是和顾玥约好的新专辑筹备的第一次碰面,小苍兰作为词曲老师当然也去,因而此时抱着猫窝在工作间里,点开那几个苏子沐走前录好的demo——女孩儿录了之后,小苍兰又有了一些新的灵感和想法,打算在这两日做一些修改。
可惜平日里专注力极高的人,此时却屡屡走神。
昨日两人睡前,苏子沐从浴室出来,一眼看到小苍兰盯着那个破手机发呆,连她走近了都没发觉。
苏子沐有些疑惑,凑过去一眼看到了还没来得及息屏的页面停留在小苍兰和一个名为“景”的人的微信聊天页面,最后的记录是小苍兰口中,和记者的合影。
这还是这件事发生以来,苏子沐第一次接触到这个对话中想象里的核心人物。一方面压不住的怒火快要把她烧穿了,一方面又担心小苍兰,害怕她夹在中间,自己说出什么她不愿意听的,一肚子火憋了又憋,整个人被烧成了一只焦香酥脆的锅巴。
小苍兰却注意到她,欲盖弥彰地按灭手机塞回枕头下。
“这是你妈?”
一肚子话冒出来又吞,最后苏子沐终于问出来这么一句话。
“嗯?...嗯。”小苍兰正在心虚,一时间有点晃神。
苏子沐是个“不服就干ta”的性格,可也不会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别人,因此虽一身正义感爆棚,也不会在外面随便乱替别人出头。可小苍兰不是别人,她毕竟是自己的女朋友,是那个一颦一笑都牵着她心神的人。此时看着她内耗受气,苏子沐的火几次三番往上冒,终于是忍不住了。
“这种人你留着她干什么?!等着过年拜年吗?!”
“啊?”小苍兰以为苏子沐在给她台阶下,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失落,立刻有问必答道:“是,我们一般就是过年发个消息,平时不说话。”
苏子沐被小苍兰和音乐一样顶级的拱火天赋气炸了,“你觉得我是问你问题呢吗?!”
说完,还没等到小苍兰又犹犹豫豫地钻回自己的蜗牛壳,她不由分说地把手机拿过来,三下五除二把此人拉黑,眼不见心不烦地把手机丢了回去。
“我是该给你颁一个十佳孝心少年啊!”苏子沐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她都这么对你了,你还给她拜年?!”
“啊?”小苍兰眨巴了一下眼睛,不是说不是问这个问题吗,怎么又扯回拜年上了?
“让你气晕了,”苏子沐丢下这句话,深吸一口气,缓了两秒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对不起,我不该吼你——是这样,清宜,我知道她是你妈,纵然对你千般万般不好,你依然对她存着几分念想。”
“这是人之常情——但是,你要明白,有些人就是烂人,从根儿里就是烂的,你可以抱有幻想,但不能永远陷在幻想里不出来。”
小苍兰心头狠狠一跳。
她被苏子沐说中了。
直到此刻,她才承认,自己口中的“我对她没感情”完全是自欺欺人。她也会恨,也会怨,只是从小没见过爱的孩子,总是把一点抠抠搜搜的感情无限放大,会记着妈妈那与虐待完全不成比例的,少的可怜的一点儿爱。
没被爱意浸润过的大脑立刻尽职尽责地把这一点儿米粒熬成一锅看着多实在水的粥,营造出一个“我也有一个妈”的假象。
可水终究是水,这是填不饱肚子的。
“以前你没遇到我,”苏子沐的声音又温柔下来,带着满满的珍重,轻轻一晃就能溢出来,“现在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能试着,把这段感情彻底割断了吗?”
吃不饱饭的时候,人要靠着这一点儿粥水糊口度日吊着气。可眼前已经鱼米丰足,此刻再念着糟烂的心魔不放,就不是无可奈何时的自救和保全,而是毫无意义的自苦和自践。
“我知道这对你不容易,但你能相信我吗?我陪你,我们慢慢来。”
苏子沐的话音一点点拂开她心头的沉疴痼疾,像安抚应激的小动物那样,很有耐心地、不远不近地站在小动物的安全地带,等着她自己愿意出来嗅一嗅她的指尖。
“好。”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到怀里去的人点了点头,苏子沐立刻偏头在她侧脸落下一个吻。
苏子沐删的掉微信,可删不净她脑子里的记忆。
草原上那通电话神出鬼没地来她脑子里骚扰。小苍兰不自觉地把手机打开,划拉一遍界面,看着有事或无事的消息也不想回,只是再暗灭;手边的水杯早就喝空了,却一次次无意义地拿起来喝一口空气又放回去,也记不起来起身添。
大半天过去,苏子沐钓完了鱼、摘完了菜、和其他嘉宾打了三轮纸牌,小苍兰的电脑上还是一个音符没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