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制完公演舞台后,五位歌手被引导至另一演播厅,准备录制下一期的选歌游戏。几人经过几期节目录制已经熟络起来,再录制起来可以互相开玩笑,打打闹闹很快三个小时就过去了,也没有要上台前的心理压力,除了已经到了睡觉点儿困得哈欠连天的聂广权和小苍兰外,其他几人都很快乐,录制间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八卦聊家里的小朋友,简直像一大家子。李善则听说苏子沐没地方住之后,非常热心地给苏子沐推荐小区,被苏子沐皱着一张小脸儿苦哈哈地拒绝,“太贵了善姐,有没有适合我这个穷鬼毕业生的地段!”
“各位各位!”导演组分数统计完毕,公布排名前,郭尽突然举起小喇叭神秘地说道:“接下来,我们有一个特别环节。”
紧接着房间内的灯被关掉一半,工作人员推上来一个精致的蛋糕,淡紫色奶油花装点着蛋糕,中央用巧克力写着【小苍兰生日快乐】。走路带过的风将蜡烛吹得微微摇曳,导演笑着宣布:“祝小苍兰生日快乐!”
这是综艺节目里常见的环节,艺统组在签订合同后一般都会留意一下节目嘉宾的生日,若是能有正好在节目期间的,就可以给嘉宾简单布置一点小惊喜,往往能加深群像叙事,也能剪出不错的综艺效果。其他嘉宾都被提前告知了这一环节,纷纷鼓掌祝贺,李善和苏子沐在旁边起哄让她快许愿,几个专业歌手声部全齐的生日歌却依然唱的跑调。
“诶怎么回事!”曦月笑着打趣,“我们怎么没在一个调上!再唱一遍英文版!”
昏暗的光线下,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没给小苍兰缓冲或拒绝的时间,像早晨涌上沙滩的潮水般一浪高过一浪。大家都没注意到,小苍兰在看到蛋糕的那一刻脸色突变,只有一瞬不瞬盯着小苍兰看的苏子沐立刻察觉到,眼前的小寿星嘴角都不知道往哪儿牵,径直僵在了原地。
她的脸色微微泛白,手指在身侧微微收紧,几秒后,她像是克服了自己的本能一般,长出了一口气,嘴角勉强牵起一个笑容:“谢谢大家。”
小苍兰吹了蜡烛拿起刀,开始给大家分蛋糕。现场的灯又亮起来,气氛十分温馨。然而,站在旁边的苏子沐,却清楚地看到小苍兰拿着蛋糕刀的手在微微发抖。
大家一人分走一小块儿后,工作人员开始收拾现场,把剩下的蛋糕和吃完的盘子推下去。苏子沐趁机靠近小苍兰,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小苍兰愣了一下后摇摇头,“没事。”
这哪里是没事,苏子沐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此时拿份焦虑量表来大约都是能评上诊断标准的程度。
两人各怀心事,终于熬到录完了这一期,李莹莹开车送苏子沐和小苍兰回家。
李莹莹直觉今天两人之间的气氛怪怪的。苏子沐是个爱讲话的,来的路上缠着小苍兰喋喋不休,被人一句“你歇歇嗓子吧,等会儿还唱歌呢”也没安静下来,此时不过录了几个小时的节目,车内却沉默得有几分诡异。她从后视镜偷瞄着后座上的两人,小苍兰靠在车窗边,不知道在看什么,像是被抽空了灵魂。苏子沐侧着头盯着身旁的小苍兰看,不似平日总是傻乐的样子,脸上是难得的凝重。
终于回了家,小苍兰一言不发,直接抱起迎到门口的雪团回了卧室。
门没有关,苏子沐站在卧室门口偷瞄,有些拿不准主意,总觉得那敞开的门像小苍兰身上一贯的那拧巴劲儿在向她撒娇——你再来问问我,我有好多话想说。
苏子沐咬了咬下唇,从门口探出一个小脑袋:“清宜...我能进来吗?”
屋内小苍兰没开口,雪团却听着声音歪过毛茸茸的小脑袋看向苏子沐,“喵~”
“那我进来了哦~”苏子沐假装默认雪团代替她妈咪回答了她的问题。
“你是不是不喜欢过生日呀?”苏子沐小心翼翼地在小苍兰的床边坐下。
空气安静了两秒,苏子沐又慌里慌张地开口,“没事,你不想说就不......”
话没说完便被小苍兰打断。许是太久没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微微颤抖,让苏子沐无端想起生日蛋糕上飘摇的蜡烛。
小苍兰缓缓地讲述着,声音里夹杂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我从没有经历过那么慌乱的一天。”她轻轻吸了口气,继续说道,“几天前我还在期待今年生日该怎么过。以前,爸爸妈妈会带我去吃麦当劳,我可以毫无顾虑地点两份鸡块,就算吃不完,他们也不会责怪我。”
“后来想想,我真傻,真的,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怎么还会有这种幻想呢?”
“我太幼稚了,就是那种,只要我不想,就能当做这事没发生的幼稚。”
小苍兰的声音轻轻的,像是没见过指甲的小猫爪子挠在苏子沐心上,轻易就划出一道血痕。
“那时,爸爸妈妈已经吵了大半年了,前几周好像正式离了婚。我懂,但又不完全懂。因为我仍然住在这个家里,爸爸妈妈也依然住在这里,我每天去上学,下学,他们也每天上班,下班。家里一般没什么饭,我吃了好几天的豆腐乳拌饭。他们也不再吵架了,当然也不说话。他们变成了同住一屋檐下的陌生人,像是关系冷淡的舍友。”
“那段时间妈妈变得很奇怪,非常暴躁。有时候我在家弹琴,碰巧她也在家的时候,她会毫无征兆地尖叫,像是神经衰弱了一样,让我别弹了,说太吵了。我不知道她在烦什么,但我害怕,她像只什么野兽,我本能的害怕,我就悄悄地把琴盖上去看书。我很喜欢弹琴,像是我的另一个世界。可从那以后直到我上高中,我再没碰过琴键。”
小苍兰苦笑了一下,眼神有些空洞,仿佛讲的不是自己的故事。
“十岁生日的前一天,她突然开始翻箱倒柜地收拾东西——她的,也有我的。第二天早晨,她叫醒了我,说,‘跟我走,我带你去新家。’”
“我说我不想去,她啧了一声,好像很不耐烦,第一次跟我说起什么法院判决,我必须跟她走。”
“那是我继父的家。”
“什么样的母亲会在自己孩子生日那天,连一句招呼都不打,就把她带到一个陌生的所谓的家?我百思不得其解。但这就是我的母亲。我的。”
小苍兰的情绪终于出现了些波动,将那平静的气氛打破,像是一颗投进水面的小石子儿,带起女孩儿稀碎的哭腔。
“为什么呢?”
苏子沐看着眼前一贯清冷的女孩儿不可自抑地发抖,眼眶里似乎含着泪,“以前,我以为生日是属于我的一天。那一天,我可以任性一点,可以得到关注......然而,从那天起,我才明白,生日不过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天。没有人会真的在意。”
“哪有人会在意呢?我从没过过那么慌乱的一天,她很着急,我连鞋都穿得匆匆忙忙,到了新家才发现自己穿了两只不一样的袜子。她像是早把她认为重要的东西打包好了,剩下的那些,我的那些零碎儿,在她眼里都是垃圾。她催我快收拾,我只好胡乱把东西塞进书包里。书包被撑的鼓鼓囊囊,险些拉不上,背在身后有三个我那么厚。
她带了两个大行李箱,还拖着一只编织袋。她把其中一只行李箱扔给我让我拿,我只好拖着那只和我差不多高的箱子,一步一挪地跟在她身后。好几层楼梯,我的手心被拉杆磨得生疼,但我不敢停下,害怕妈妈又会突然发火。
等到把东西都挪下楼,塞进出租车里,我腿都有些发软。她看起来心情不好,我什么都没敢问。”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眼泪也跟着憋回去,像是自嘲似的自言自语:“你说我多傻,竟然还盼着过生日。”
“你...”苏子沐一把上前抱住了有些发抖的小苍兰,不管小苍兰手臂有多么僵硬都不松开,直到对方终于卸了力,一点儿抵抗都没有,彻底软下来投进自己怀里。
她从小家庭幸福美满,父母会支持她大大小小的想法,鼓励她每一个奇奇怪怪的小点子,甚至她毕业后签进公司被雪藏父母也没舍得说些什么,一句“大不了妈妈养你”后便只是每个月默默把生活费打进她的卡里。她像被一张巨大的、柔软的网轻轻兜着,因为这张网,她从不害怕从高处跌落,也永远有站起来重新开始的勇气。
苏子沐身边没有这样的朋友,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故事,她有些找不到话头,只能默默抱紧了怀里的女孩儿。小苍兰录完节目还没有卸妆,发胶和化妆品混合的味道钻进苏子沐鼻子里,她听到小苍兰在她耳边说,“姐姐,谢谢你,说出来感觉好多了。”
怀里的女孩儿像春日枝头初绽的花蕊,温柔而脆弱,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就会颤抖着收紧花瓣。
这声“姐姐”莫名戳中了苏子沐心里最柔软的一块儿地方。苏子沐怔了一下,接着便像发生了什么化学反应似的,那一声轻唤开始生根发芽,在苏子沐心里生出了二十几年从未有过的保护欲。不同于那些校园里叫烂了的“学姐”、“师姐”,也不似工作后那些带着世故的“林姐”、“善姐”......这声“姐姐”带着几分少女软糯的依赖,像是一滴微温的雨珠,悄然滑进苏子沐心底最柔软的角落,撩起层层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