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苏子沐是被厨房煎鸡蛋的香味儿馋醒的。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头,半睁着眼迷迷糊糊地蹭到厨房门口。热腾腾的香气扑面而来,餐桌上摆着两份溏心太阳蛋,烤得焦香的全麦面包,还贴心地倒好了两杯温牛奶,牛奶表面晃着薄薄的奶皮。
苏子沐本来迷迷瞪瞪地站在门口,直接清醒过来被钉在原地。
这太暧昧了。
不是情人节给你订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的那种浪漫,而是那种悄无声息渗透进生活缝隙里的温柔。平平淡淡,却像早上六点的第一缕阳光,安安静静落在她心口。
仿佛她们早已经过了半生的日子,习惯了并肩醒来,习惯了有人在厨房忙碌,习惯了所有平凡小事都自然而然为两个人准备。
连喜欢都被冲泡得温温吞吞,不慌不忙。
苏子沐咽了口口水,突然觉得自己站在厨房门口像个不怀好意的偷窥犯。
她悄悄伸手摸了摸心口。
心跳得快,烫得厉害。
——怎么回事啊。昨夜没理出个头绪的思绪又翻涌而起,一个念头不知羞似的从心底颤巍巍地冒出来,钻进脑海里,再也赶不出去——
小苍兰……她会不会,也有一点喜欢我?
一想到这个可能,苏子沐的心就像被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痒得厉害。可她又忍不住往下想——
那她脸红的时候呢?
她被自己逗得说不出话的时候呢?
她躲开自己偷看她的眼神的时候呢?
她真的只把我当一个帮过她一次的学姐而已吗?
需要对一个随手帮忙的学姐这么上心吗?
这些未曾仔细琢磨的细节,现在突然像拼图一样拼起来,拼出一个小心翼翼又隐秘的答案。
这个时候小苍兰发现了被钉在厨房门口的苏子沐,“你醒啦?现在吃饭吗?”
苏子沐咕嘟吞了一口口水,回过神来,“好,我刷个牙马上来。”
苏子沐钻进卫生间撩了一把凉水给自己微微发烫的双颊降了降温,总算整理出个还算正常的样子去吃饭。
“善姐今天什么时候过来呀?”苏子沐舔掉唇边的奶泡,“需要我出去回避一会儿嘛?”
“哦,”小苍兰咽掉嘴里的食物,“没事,我们约在她公司了。”
“咦?你们制作人不是用不惯外面的设备吗?”苏子沐歪歪头,圈子里的作曲编曲老师往往都有一套自己用惯的系统和设备,一般都是歌手来他们的录音房或工作室。
“我不习惯让别人来家里。”小苍兰答道。
苏子沐隐约觉得哪儿不太对,又没想出来,夹起一块鸡蛋嚼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啊,那我带莹莹去咖啡厅,今天本来约了她来见一面的。”
“没事,”小苍兰又说,似乎感觉自己说话前后矛盾,又补充道,“反正以后还要常来的。”
主要是,你不算别人。小苍兰在心底说。
门铃响起时,苏子沐正在客厅教雪团作揖。
雪团自从来了这个家就没受过这等“罪”。小苍兰从不教它这些乱七八糟稀奇古怪的花活。可自从苏子沐来了之后,完全是一副恨不得给孩子报八百个课外班的鸡娃家长架势——昨天教它握手,今天教它作揖,明天估计就要安排个倒立转圈了。
雪团自觉作为一只尊贵小咪,理应端着范儿、趴在阳台上晒太阳,远离庸俗的才艺表演。可惜天生的傲骨敌不过猫条的香味,苏子沐握着它的猫条命脉,一声声“雪团宝宝~”软着嗓子哄,自己的好妈妈也不知道被下了什么药,把每日给它老人家添饭的御厨大权赏给了新来的海淀家长。
雪团咬牙切齿,嘴里喵喵委屈叫着,爪子却还是慢吞吞地伸出来,敷衍又不情不愿地拍在苏子沐手心里,尊贵小咪的尊严被掰弯得彻彻底底。
“叮咚——”李莹莹的到来及时拯救了忍辱负重的雪团,苏子沐起身去开门,雪团立刻叼着猫条钻回自己的小窝。
“苏老师好,我是李莹莹!”元气十足的声音里透着几分干练,人却是个娃娃脸的圆脸女孩,皮肤白白嫩嫩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学生气的黑框眼镜,穿着一身很休闲的卫衣卫裤,手里拖着一个行李箱。整个人看起来像刚大学毕业没多久,身上还带着点毫无班味儿的朝气。
她笑嘻嘻地伸出手,“你叫我莹莹就行。”
苏子沐伸出手和对方握了一下,手心软乎乎的,带着点婴儿肥的肉感。
“不用叫我老师,你叫我子沐就行。”苏子沐显然没有任何工作经验,话说出口看着眼前女孩儿歪着头欲言又止才觉出不对劲,“你是不是刚毕业,那你叫我小苏姐也行。”
不愧是林依挑出来的人,工作效率一脉相承的高,苏子沐给人倒水的功夫李莹莹已经把箱子里的东西分门别类的给苏子沐在沙发上放好。
“林姐跟我说了你的情况,我今天帮你联系家政搬东西了,他们还没装好,我先给你带几件换洗衣服和你方便用的。你看你还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告诉我就行。”
“辛苦你啦~”苏子沐道。
李莹莹走后,苏子沐开始划拉外卖软件,屏幕上一页页翻过去,始终没能点下单。吃完早饭后,小苍兰就去找李善练歌了,预计下午才回来。按理说,自己应该给人家准备好晚饭,毕竟早上是小苍兰准备的早餐。可苏子沐对自己的厨艺有清晰的自我认知,她不想让小苍兰回来面对一桌油炸平底锅和开水泡面,于是打算发挥自己敏锐的美食发掘能力,给她点上一桌满汉全席。
可就在手指即将点下付款按钮时,苏子沐又犹豫了。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厨房里齐全的油盐酱醋,归纳整齐的陶瓷碗碟,一切都像主人一样细腻克制。苏子沐突然觉得,小苍兰大概是那种绝对不喜欢吃装在塑料盒子里的外卖的人。
她盯着屏幕愣了半晌,心里纠结得像打了个死结。要不要给小苍兰发微信问她吃不吃外卖?会不会显得自己太没诚意?又或者干脆咬咬牙,亲自下厨做一顿哪怕油是油、面是面的挂面汤?
还没来得及理清思绪,手机震了一下,屏幕上弹出小苍兰的微信消息:
“我刚从善姐这里出来,还有半小时到家。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苏子沐盯着那行字,手指不自觉地捏紧手机,心底升起一阵微妙的满足。
或许……是因为小苍兰总是看起来太高冷,太克制了,像一座冰山,谁都不敢轻易靠近。
可偏偏当她想靠近,碰碰她藏在雪层底下的温度时,山也来就她。
苏子沐突然觉得,温吞吞的喜欢,原来就是从这样安静的日子里慢慢生长出来的。
苏子沐的爱情启蒙来自爹妈。爹妈是对是很恩爱的老夫妻,结婚三十年,依然会晚饭后牵手逛公园,窝在沙发上一起看电视......苏子沐想起自己高中的时候,有一次和他们一起出去玩,走累了几个人想找地方坐着歇歇,妈妈那个时候正好在来月经,可景点只有冰冷的石头墩子,苏子沐她爹就把妈妈揽在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像刚谈恋爱的小情侣一样。
那个时候苏子沐还没大没小地开爹妈的玩笑,咿咿呀呀地吊着嗓子笑他们“好恩爱哦”。
她一直觉得这样的爱情离自己很远,是独属于上一代人的故事,没想到现在也让自己遇到了。
没有轰轰烈烈,没有刻意宣之于口,只有一点点心跳加快,一点点欲盖弥彰的慌乱。每一次吃饭都会想到对方,原来这就叫做“惦记”。
夜幕降临,城市灯光次第亮起,雪团窝在沙发一角睡得香甜。漫长岁月里某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却又藏着一些说不清的悸动。苏子沐一直是个咋咋呼呼的人,大大咧咧的活着,在学校的大部分时间都是那个呼朋唤友攒局的人,像是这辈子没体验过什么叫“平静生活里的期待”。
“清宜,”苏子沐一个电话拨过去,“你想吃什么呀?”
“都行。”声音平静,语气一如往常,“小区出来有一家日料店,你想吃吗?”
苏子沐的心口被那一点儿小雀跃攥得紧紧的,她低头抿了口柠檬水,“好啊。”
“那等会见。”
“好,等会儿见。”
“但你,”小苍兰又想起什么似的,“林姐不是让你最近别出门吗?会被认出来吧?”
“没事,我带好帽子,我们找个小角落。”
苏子沐突然觉得有点儿难过,独自生活了3年多,第一次觉得要把“学做饭”这件事提上日程。她好想好想让小苍兰回家就能看到一桌荤素搭配、色香味齐全的饭菜。
说不定还能得到一句小小声的,“姐姐真厉害~”
苏子沐突然觉得有点儿热,好在电话那边的人没让她久等,像是稍微犹豫了几秒,小苍兰答复道,“也行,那等会儿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