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庄渚玉没有睡好,迷迷糊糊的,疲惫困倦,大脑却很兴奋,一直浮现着各种各样的画面,让庄渚玉觉得很累,仿佛在一晚仅有的几个小时内,又把前二十几年再次体验了一遍。
颈侧渗出冷汗,庄渚玉习惯性想拽一下睡衣,却摸到了一片空,大脑越来越混乱,他惊醒了,坐起身,发现并没有穿睡衣。
昨晚所有的事情都回到了脑海中。
困扰的、荒唐的、纠结的,团成一团乱麻塞进了怦怦跳动的心脏里。
张望了一下,桌子上放着丰盛的早饭,香气先一步飘入鼻腔,庄渚玉瞬间感受到了饥饿,他浑浑噩噩地胡乱套了件衣服,穿上拖鞋,迎面碰上推门而入的梁闻渊。
“起来了?”梁闻渊看上去也有些神色不自然,耳尖红了一点,“给你买了早饭,你看看喜欢吃什么。”
视线瞟到梁闻渊拎着的塑料袋上,里面貌似是几支药盒,朝着浴室的方向走去,经历了昨晚,他不太适应看向梁闻渊的眼睛,“先放那吧。”
看出了庄渚玉的情绪有些异常,以及他颈侧和胸口斑驳的吻痕,梁闻渊迟疑着说道:“昨晚做了很过分的事情,抱歉,我给你买了药,待会抹一下吧,不然会很疼。”
说到疼,庄渚玉真的感受到了疼痛,他微微蹙眉,梁闻渊说话的时候,他总是回想昨晚说的那些话,刻意离远了一些,“知道了,我先去洗个澡,药给我吧,我顺便抹了。”
察觉到了字里行间和行为举止的疏离,梁闻渊被抑制下去的慌乱和不安升了起来 ,把袋子递给了庄渚玉,犹豫着说道歉。
“这是双方意愿达成后才能做的事情,我没有不愿意,而且是我主动的,别道歉了。”看着袋子里的药盒,庄渚玉进了浴室,见梁闻渊站在原地没动,他补充了一句,“反正我们本来就是那种关系。”
门被关上,“轰”的一声,梁闻渊被隔绝在外面,他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里面传来淋浴的声响,才走开。
药盒零零散散地放在一旁,心中像是被攥了一把似的,酸酸的,清新的洗发水混杂着一点早饭的香气,庄渚玉站着,脑子空空的。
抹好了药,其实也没有什么不适,穿好衣服,庄渚玉走到桌前,梁闻渊给他搬好座椅,让他坐下。
很清淡的饮食,庄渚玉喝了口白粥,肠胃很快变得暖暖的,就像是阴暗很久的缝隙也被照进了阳光一般,拿着勺子的手一顿。
梁闻渊他为什么要这么体贴。事无巨细,什么都要为自己考虑好,还特别在意自己的情绪和感受,这些都是庄渚玉先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只有得到过,才能够明白失去有多么令人痛苦。
这么短暂的夜晚根本不够庄渚玉想清楚这段关系到底该如何处理,他想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可他已经知道了,很难再自我欺骗。
指腹贴近唇角,庄渚玉下意识躲了一下。
“沾到了,我只是想帮你擦一下,没想做其他的。”坐姿端正,梁闻渊看着他,眸色很深,藏着一丝不解和疑惑。
庄渚玉“哦”了一声,抽了张纸巾,“我自己来。”
“你怎么了?”梁闻渊没敢靠近,“是不是我昨晚做了什么,说错了什么,让你觉得不开心了?”
太温柔的声音。庄渚玉眨了下眼睛,他最不能适应别人真挚的温情。
如果梁闻渊只是对他动心而已,他大可以继续和他边亲吻,边轻佻问他“你真喜欢我啊?”
可梁闻渊的爱太赤诚,他做不到这样。
“没有,别乱想了,你也没吃早饭吧,赶紧吃。”庄渚玉把其他早饭的都递给了他。
慢吞吞吃完早饭后,庄渚玉取下挂好的衬衫和西服,也没什么可避讳的,他脱下身上的衣服,穿了衬衫,腰身若隐若现,他坐在床上扣扣子,出了神,快扣完的时候,被一双温暖又宽大的手制止了。
“还说没有不开心,你扣子全都扣错了。”梁闻渊蹲下身,顺势解开了最下面的纽扣,“我帮你,介意吗?”
原来梁闻渊还会自己回到保持客套的时候啊。
庄渚玉有些怔住,他还以为梁闻渊会像之前那样不分青红皂白亲上来或是抱上来,要是真这样,庄渚玉本来打算告诉他,觉得彼此最近的关系实在太亲密了,还是保持一些距离比较好。
没想到他那么有分寸感,根本不用说这些话。
“那你来吧。”庄渚玉松开手,低头看他为自己穿好衬衫,“昨晚的事情你都忘了吧。”
“嗯,断片了,什么都想不起来。”
“也是,你喝得那么多。”庄渚玉仰起头,扣到最上面一颗了,他的下巴被梁闻渊的手来回蹭着,痒痒的,“你以后还是不要喝那么多酒了。”
“看来我是真做了什么不该做的,是吗?”后悔与歉意同时浮现在脸上,梁闻渊依旧半蹲着,抬起头望他。
“都说没有了,况且还是我灌的酒。”庄渚玉拍了拍梁闻渊的肩膀,让他起来。
手臂落下,庄渚玉碰到了某个具有尖锐角的东西,他刚想看,就见梁闻渊从口袋里取出来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
方正丝绒盒子的包装很难不让人想到戒指,庄渚玉像突然断了根弦一样立刻站了起来,他有些局促地说道:“我不要。”
语气强烈,庄渚玉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梁闻渊打开了,里面是一对袖扣,非常复古,是古董纯金质地,在阳光的映射下闪着光,“看见的时候就觉得很适合你,所以买下了它,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不喜欢就不收了。”
梁闻渊还是单膝跪地的姿势,小巧的盒子躺在他的手心里,庄渚玉悬起来的心脏落了回去,却又开始猛烈地跳动,他没看那对袖扣,目光全落在梁闻渊的脸上。
“那你、你先从地上起来再说,这个动作确实会让人误会。”
梁闻渊笑了一下,然而这份笑容里包含着更多的苦涩,他当然观察到了庄渚玉脸上的无措与拒绝,于是取出了袖扣,把盒子藏了起来。
“我给你戴上,还是你要自己来。”
庄渚玉犹豫了会,微小的动作都被捕捉到了,他伸出手臂,“你买的,你来吧。”
戴的时候难免会有接触,手指和手腕时不时碰上,贴到又离开,庄渚玉能看出来他在收着动作,会在磕碰到的时候说抱歉。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的,很真诚,像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庄渚玉不习惯这样,他撩起眼皮没再看了,问道:“戴好了吧。”
“好了,你看看。”手腕被珍贵地托了一下,梁闻渊动作缓慢地松开了。
亮得扎眼,庄渚玉看了好一会儿,久到眼睛都干涩了,他闭了闭眼,“的确很好看,谢谢。”
望着梁闻渊那双眼睛,他根本说不出要拒绝的话。
半晌,梁闻渊垂下眉眼盯着袖扣,“你喜欢就行,我以为你不会收下。”
手机响了,梁闻渊去接了电话,庄渚玉换好裤子,穿上西服外套,他基本上不会穿这么正式的衣服,对着镜子整理了一番,熨帖整洁的西装勾勒出他的身材曲线,衬得皮肤雪白,很是清隽。
微微上挑的眼尾和精致的下巴显得他透着些冷意。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庄渚玉问他,转过头,发现梁闻渊视线黏在自己身上。
目不转睛的,梁闻渊靠近了两步后停留在远处,不知道是联想到了什么场景,“你穿这身很好看。”
“是吗。”低头随便看了一眼,庄渚玉没在意,下意识想摸摸梁闻渊的手臂,他的外套挂在臂弯,衬衫下是绷起的结实肌肉,光是看着就很好摸。
收住了动作,庄渚玉不想再随便撩拨他了,他捻了捻手指,背过身去,声音有些小,“你也很好看。”
到了婚礼现场,一群人聚集在海边,白色花束和绿叶交织,倾斜而下,仿佛提前步入了热烈的夏天,被风吹落的花瓣飘在庄渚玉身上,他一眼就捕捉到了婚礼的两位新人,侧头对梁闻渊说话,“你朋友他们,感情很好。”
毕竟那俩人正旁若无人地在接吻,一群人围在他们俩身边,吵嚷着叫唤。
“董斯洺你小子怎么突然就结婚了!神经病吧不提前告诉我。”
董斯洺笑骂着,“滚啊,我和我老婆认识这么多年了,用得着告诉你?”
梁闻渊想牵庄渚玉的手,却克制地背在了身后,他有强烈的预感,昨晚一定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不然庄渚玉不会是现如今的表现。
早上醒来看见庄渚玉洁白细嫩的身上遍布着痕迹,明明昨晚在床上应该是如胶似漆,分享达到巅峰的暧昧与躁动,一醒来却仿佛回到了原点。
他昨晚到底做了什么......
“要过去看看吗?”梁闻渊问他。
庄渚玉同意了,和他保持同频的脚步逐渐靠近了那群人。场地布置唯美唯幻,尽收眼底。庄渚玉没有参加过别人的婚礼,也认为不会有自己的婚礼。
“哟,终于来啦?”董斯洺一眼看到了他们俩,意味深长地看了梁闻渊一眼,惯性朝庄渚玉伸出手,“我叫董斯洺。”
梁闻渊眼睛落在他手上,董斯洺忽然反应过来了,连忙收回了手,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庄渚玉自我介绍了一下,微笑着,没再多说什么。
被起哄的另一人从热闹中逃脱出来,一双杏眼生得很是漂亮,头发是浅金色,他笑着说道:“这位应该就是嫂子吧。”
意外听到这个称呼,庄渚玉没多想就朝旁边的梁闻渊望去,用疑惑的眼神看他,挑了挑眉,似乎是在无声地发送信号。
梁闻渊也没想到会误会成这样。
“不是不是,哎不对,你先别说话。”董斯洺捂住了他的嘴巴。
“唔”了两声,他直接一脚踹在了董斯洺腿上,“你凭什么不让我说话?”
被踹踉跄的董斯洺回来解释着:“别往心里去,说着玩的,别在意啊,他就是看你俩穿这一身挺配的,还是一起过来的,想错了。”
终于弄明白了,他有些懵懵懂懂,“抱歉啊,我还以为......对了我叫杨念期,想念的念,期待的期,嫂......不是,我叫您什么?”
庄渚玉重新自我介绍了一遍,“你的名字很好听。”
肯定是生活在幸福家庭的小孩。
“就那样吧,哈哈。”
杨念期和董斯洺咬耳朵,皱着眉嘀嘀咕咕:“都怪你给我传的错误信息,非得说他们......”
“你声音太大了,祖宗求你小点声行不行。”
庄渚玉好奇着,也有些想笑,他便也贴着梁闻渊说话,“说什么?”
梁闻渊很是躁动,“我不知道。”
他是真不知道,董斯洺这家伙在背后又说了什么。
他今天真是从醒来就一直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一晃近黄昏,海边的风吹得很舒适,庄渚玉坐在座位上,看尽头处的两个人说着誓言、交换戒指,在海边落日下诉说忠诚与爱意,在接吻的时候浓艳的彩烟瞬间燃烧升起,周围人群纷纷站起来鼓掌。
欢呼与雀跃充斥着海边,四处摇曳着簇拥的花瓣。
庄渚玉朦胧的情绪也跟着摇曳了几下。
天色渐暗,昏黄的灯光亮起,纱帘被风吹起,婚餐还没有准备好,庄渚玉找了个地方坐下,吹着和煦的海风,梁闻渊干别的事情去了,走之前还问要不要陪自己。
庄渚玉把他打发走了。
人群多了起来,混杂在一起,有不少捧着酒杯想过来和他认识的人,庄渚玉都一一回绝了。他不是很懂在婚礼上有什么可认识的,每一位过来想和他说话的人都要顺道夸他的面孔。
走到了酒水区,庄渚玉想找杯水喝,看半天只有酒和橙汁,一看到酒杯就想到昨晚的事情,他毫不犹豫选择了橙汁。
第六感作祟,他预感有些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心脏咯噔了一下,环顾四周,都是笑脸相迎,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拿着水杯,他没再喝了,从人群中挤出去,想透透气。
他忽然有些喘不上来气了,需要用力且大口呼吸,身上也在不正常地发着烫,摸了脸侧,被烫到惊了一下,他最近也没有什么不正常的。
没来由地,他看了眼刚才喝过的橙汁。
再次抬头,他貌似看见一个人脸正冲着他笑,嘴角扯起怪异的弧度,那道疤痕横亘在庄渚玉的心上。
那人正是肖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