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
【检测到已绑定宿主，载入中……】
【恭喜宿主，欢迎您来到异世界。】
身体很重，意识远去，自远方传来陌生的议论声。
“好像有人要自杀！”“就在楼上，看到了吗？”“别想不开啊！”
裴炤猛地睁开眼，浑浑噩噩脑子里唯一想法：我要自杀？为什么？
他情不自禁低头看去，自己正立于高层天台边缘，入眼是露出半个的脚尖，还有议论纷纷的群众。
裴炤猛地后退几步：不，他不想自杀，这是哪里？他不是刚刚……
裴炤的目光很快被另一个对象吸引，身形瘦削的少年爬上刚刚他踩过的地方。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人人想自杀？
裴炤又一步踏上边缘，不由分说拽住人后领下拉，同时大喝：“冲动是魔鬼，不要想不开！”
被抓的少年转过脸，扶着脖子骂了一声：“……想不开？个鬼。”
“你不是要自杀么……”裴炤揉着刺痛脖子，皱眉道，“……不然谁没事爬那么高？”
“谁说我要自杀！而且你刚刚不也站上去了？”少年脸涨得通红，眉头下压隐约看出不爽，在一张幼稚的脸上莫名违和。盯着裴炤看了许久，少年冷着脸转开，小声道：“只许周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我那是！”裴炤指着自己，一时语塞，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站上去了。
他只记得，上一秒，他刚迈入大学校园，下一秒，一道莫名的电子音响起，他就站上了天台闹自杀。但他确信自己绝对并非自愿。
“没什么事就赶快离开吧。”少年甩了甩胳膊，不耐烦道，“看你这幅好端端的样子，就知道我们不是一样的人。”
裴炤神情复杂：“少年，听我说，等你长大回忆起今天的对话，你一定会后悔的。”
多少人在青春期遇上非主流，留下人生黑历史。
裴炤干脆拉着少年坐下：“不然你跟我说说，我们怎么就不是一样的人了？”
少年撩起眼皮看了他片刻，神情认真：“首先，我不是我爸妈亲生的。其次，”少年沉默片刻，“你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吧？”
*
裴炤来自九月开学季的花大，是一名复读一年，考上花大心理系的新生。而他现在所在的世界，是一个全新的异世界。
少年低沉的质问声中，一道播报声音响起。
【感应到宿主召唤，请问需要什么帮助？】
裴炤唯以沉默应对，转而对少年说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或许我可以帮你解决问题。”
少年却抬手指向裴炤头顶，表情复杂：“我觉得你的问题比较大，如果我还没瞎的话。”
裴炤抬头，“木偶师”三个大字在头顶与星空同辉，闪闪发亮。
裴炤苦笑出声，系统冷不丁的“外挂”终于令他爆发：“我的问题好像确实比你严重…”
搞什么啊！
这是梦吧？
为什么刚入学大学生会突然来到异世界解救青少年啊！
以及为什么头顶还有职业名称啊！
这就是他期待已久的校园生活吗？
裴炤有气无力：“你知道木偶师是什么东西吗？”
“知道啊。”少年点头，“做木偶的师傅。”
裴炤的神情由期待变沉默，叹了口气：“谢谢你，好心人。我累了，要不我先送你回家，改天我再心理辅导你。”
“我是说真的！”始终爱答不理的青年却急了，撸起袖子递到裴炤面前。
宽大的袖管下，并非是人体手臂，细长光滑的木质表面下，木质纹路清晰可见。
少年不是人？木头……他是木偶？
联想到头顶的“木偶师”三个字，裴炤顺理成章推测：“你……真是木偶？”唯物主义的光芒在心头疯狂闪烁，裴炤不敢置信：“你，木偶，和我说话？”
少年沉默着将袖管再往上撩起两寸，越过冰冷的木质结构，属于正常人类的皮肤肌肉清晰可见。
裴炤彻底说不出话：“这是什么变异类疾病吗？”
少年松开手，袖子落下随夜风吹动，空荡的袖管发出猎猎风声，少年抿唇道：“在这个世界，得不到爱的人，会变成木偶，只有被爱才能成人。”
少年说完便抱起膝盖，缩成一团，未抽条的身形瘦瘦小小一个，裴炤仿佛看到了一年前的自己。
“少年，你多大了？”裴炤问。
“18岁。”少年皱眉，“能不能别叫我‘少年’，我有名字。”
“那你叫什么？”
“周于礼，于是的于，礼貌的礼。”
“我叫裴炤，火字旁的炤。”
“哪个炤？”
“伸手，我写给你。”
幽静深夜下，顶楼天台两个身影相靠而坐，借着头顶“木偶师”的照亮，在手心仔细写下一个“炤”字。
“裴炤。”周于礼念道，“我记住了，裴炤，你多大了？”
“十八。”裴炤说，明晃晃打量周于礼的身形，“你的十八，我的十八，好像不一样。”
“……是因为偶化！”周于礼愤愤道。
“好好好。”裴炤连连点头，“所以你现在不想自杀了吧？”
周于礼叹了口气，“暂时不想。不过，”指了指裴炤头顶，“你真的不要搞清楚这个到底是什么玩意吗？”
“搞，必须搞。”裴炤眯起眼想了想，试探着叫了一声，“系统？”
【感应到宿主召唤，请问需要什么帮助？】
“帮我定一个明天早晨七点的闹钟……不是，”裴炤晃了晃脑袋，把siri既视感晃走，重新整理语言，“能跟我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好的宿主。】
【恭喜您来到——就让全世界完全充满爱一旦没有爱会变成美丽木偶——简称完美世界】
好一个简称。
裴炤思考了足足一分钟才明白这个简称从何而来。
【我是你的专属服务系统，小rui。】
……siri的rui吗？
【恭喜您成为被选召的人，带走这里的木偶，您就可以离开。】
“带走条件呢？”关键之处，裴炤没有吐槽，谨慎许多，“了解规则是解决问题的第一要务。”
【被带走者，必须自愿完全偶化。】
“完全偶化？”裴炤皱眉。
一旁的周于礼却若有所思。
裴炤满头雾水，“解释一下，什么叫自愿完全偶化……”
一只手拉住裴炤的胳膊。
裴炤顶着一脸疑惑转过头，入眼是周于礼的满脸认真。
“别问了。我愿意完全偶化。”
-
裴炤跟着周于礼穿过狭窄的楼梯间，来到一家住户门前。
“这就是你家？”裴炤问。
“嗯。”周于礼默默从地垫里摸出一把钥匙，吹了吹灰，往锁孔里插。
老旧的铁门哐啷作响，拉扯着裴炤思绪飘远。
几分钟前，周于礼跟他说，自愿完全偶化。
裴炤这才知道，系统不是单单只与他对话。更多的解释是周于礼告诉他的。
“不是所有人都能听见那个声音，至少以前，看到头顶‘木偶师’的人自言自语像在和人说话，我是听不到声音的。”周于礼说，“可能是因为那时候我还很幸福。”
“那完全偶化，是怎么回事？”裴炤不解，“你不已经在偶化了吗？”
周于礼沉默片刻，开口：“偶化和完全偶化是两件事，你知道天天喊着自杀的人和真的自杀的人区别在哪吗？”
“当然。前者因在乎挣扎于痛苦，后者只想解脱，全部放下。”
“偶化也是一样，偶化只是失去爱的枯竭，但根本上，他们是有目的、渴求爱的，而完全偶化，意味着全部放下，只想解脱。这不是嘴上说说自愿就可以的。”
“完全偶化，会变成木偶吗？”裴炤问。
“会丧失意识，失去感受，可能和死了没有区别。”
“那我岂不是杀人凶手！”裴炤抗拒，“我不可能劝人自杀。”
“那换个思路，不是杀人，而是救人呢？”周于礼看向围垛，意有所指，声音放低了几分，“更何况……”
裴炤看他。
不久前，身旁的“少年”正要吭哧吭哧翻过围垛，一跃而下，因为自己拉住了他，现在还好端端站在这里。
“我想，或许，如果是被你带走的话，哪怕变成木偶，比直接死了，要好。”
……
哐当一声响，唤回了裴炤的思绪。
周于礼打开的门，稍前他半个身位，因偶化缩水的身高矮了一大截，于是，裴炤的视线穿过肩头，清晰看到他发抖的手。
“别怕。”裴炤捏了捏他的后颈，那里硬邦邦。
裴炤记得，就在不久前，周于礼还能揉着脖子喊疼，可现在已经完全硬了。
偶化程度等同不被爱的程度。
裴炤不解。
原来爱可以以这样快的速度流失。
周于礼还是拉开了门。
与裴炤想象中截然不同，屋子里的布置非常温馨，大门正对着的墙壁上，一张崭新巨大的相框映入眼帘。
一对表情幸福的夫妻双手托起孩童，孩童脸上洋溢着天真的笑容。
而在相框的角落里，透出卷边泛黄的一角。
裴炤很熟悉，那是学校奖状的材质，以前他的房间贴了整整一面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