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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年前)
2003年,年末的尾巴,当年的第二个寒冬。
在第一个冬天经历了非典型肺炎侵袭的北城市,在第二个冬天总算得以喘息……
然而于望风小队的几人来说,尤其对陈枫来说,对章其华来说,对童念初来说,他们再一次经历了寒冬,并未得到任何喘息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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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年初,北城市某入室盗窃案的庭审中,童念初作为刑事鉴定人员出席法庭作证并向法庭释疑。
案发现场,犯罪嫌疑人的足印被技侦人员采集,完整且清晰。
彼时,在足迹鉴定方面已有所建树的童念初受邀,对犯罪嫌疑人的足印进行分析与研判。
最终,侦查员凭借童念初给出的信息锁定了嫌疑人。
18岁,刚刚成年不过5天的犯罪嫌疑人落网。
家住西城区的犯罪嫌疑人马某凡,家境殷实,入室盗窃只为寻求刺激。
得知马某凡被捕,其父母试图行贿相关办案人员,甚至花钱打听到了相关鉴定人员的联系方式,打听到了作出足迹鉴定意见的童念初的私人手机号。
童念初因此还换过一回手机号。
马某凡入室盗窃的金额不大。
法庭念其初犯且刚成年,最终判处刑期数月,并处罚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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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岁的犯人,入狱时是18岁,出狱时仍是18岁。
在狱中,马某凡并未从心底接受和认可对其自身的改造教育……
出狱以后,马某凡干的第一件事便是开始了蹲点的日子,蹲点当初在法庭上看上去颇为趾高气昂的鉴定专家——童念初。
蹲点进入第三天,马某凡找到了机会。
当晚21时零6分,童念初独自出现在北城市公安局门口,独自下班。
见四下无人,马某凡当即持刀尾随童念初,预备实施报复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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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针对一起突发抢劫案,章其华刚刚完成交接班工作。
陈枫驾驶警车去往案发现场与同事会合,顺带捎上了下班的章其华。
“华华上车,我送你回去。”
警车开到左转第一个路口,眼尖的章其华便注意到前方行人道路上一名男子行径诡异。
她判断该名男子正在尾随前方女子……
警察的直觉让她下意识打开了警车上的警报铃,
“陈枫,冲过去!”
警车与嫌疑人之间的赛跑,章其华和陈枫先后认出了被尾随的那名女子竟是童念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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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车突出的前端瞬间压制住正预实施犯罪的马某凡。
突如其来的撞击使得18岁的马某凡一个趔趄。
踉跄后,裹在棉服里的水果刀被迅速地伸了出来……
警车尚未停稳,章其华便从警车里跳了出来,直接飞扑向马某凡。
在马某凡冲向童念初,猛地将水果刀朝童念初胸口扎去的时候,童念初下意识转身,而章其华也空手握住了水果刀刀刃……
最后时刻,章其华首先撞开了童念初……
“嘶……”
章其华因着左手手心的剧痛而痛呼出声。
只下意识出了一声,却咬牙将水果刀握得更紧……
嫌疑人冲击的惯性使得水果刀的尖口已经刺破了她身上的冬装制服。
她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腹处被扎入了一个异物。
但,伤口应当不深,至少被已然鲜血直流的左手挡下了不少……
瞬时间,一股寒意从脚底直达头顶,进而蹿满周身……
但她的意识仍然异常清醒。
左手手心剧痛,五指俱是钻心之痛。
她右手紧握上左手手背,但凡再多犹豫一秒,但凡她因为剧痛而下意识卸掉力气,那只扎进腹处的水果刀就不可能只行进1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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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途中,分心于案件的童念初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在距离单位只300米的转角遭遇这样的意外。
人在危急时刻竟然会被意外恍惚到……
身体的最深处好像真的存在着灵魂……
而魂魄被生生剥离出□□,她眼前瞬间茫白,意识也出现恍惚……
她张了张口……
第一次,没能发出任何声响。
寒冬的凌风从她耳旁呼啸而过……
就连风声都被清晰地放大,再放大,在她周遭回响。
眼前的一切,还有于情急之下逼仄而落的泪水终于令她意识回笼。
第二次,她终于发出了动静……
“其华!”
那声音像被禁锢在了喉咙之间,嗓子眼……
顿顿的,懵懵的,闷闷的。
她下意识去找可以反击的东西……
什么都行!
她以平生从未有过的速度捡起了堆在花坛边的红心砖。
她毫不犹豫地砸向了嫌疑人的脑袋,毫不留情。
途径脑海的理性都没能在这一刻让她手下留情。
嫌疑人马某凡突然倒地,捂着被开瓢的左边脑袋疼得在地上直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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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念初从未有一刻预备手下留情。
她只是害怕。
只是紧张到双手在发颤,只是担心使不出多大的力气。
下一刻,陈枫踢飞了落在地上的水果刀,凶狠地给嫌疑人上了铐。
他趁机狠踹了几脚,完全不觉得解气。
……
……
肾上腺素飙升过后,痛觉全面侵袭……
章其华站着已是十分吃力,失力的她顺势跪在了人行道上,童念初紧接着与她一同跪了下去。
受伤的人用余下的右手往外扯掉了大半身着的制服大衣。
章其华低头看了眼腹部,下意识用受伤严重的左手捂了上去。
她想跟童念初说别担心,但抬起头却当场愣住了……
她没见过这样的童念初……
克制又害怕地哭……
眼泪一直在掉……
她强撑出一个笑容,又不觉得自己是在撑,
“念初不哭~”
被双重痛感直击的章其华克制住皱眉,只得咬紧了后槽牙往外蹦出一字一句。
她得说得连贯一些……
“我没事……没扎多深……”
她抿了抿开始泛白的嘴唇,
“就是看着吓人了些,没事的。”
她左手处血流不止,因为左手捂在被扎的腹部,蓝色制服衬衣的下腹部处更是血红……
童念初狠狠咬住了自己的右手。
她得从深切的痛意中冷静下来。
一次就发了狠,生生咬出了血印。
泪水仍是在接连掉落,她疯狂地回忆着急救知识……
从单肩包里搜出习惯放在里面的绷带和纱布,又着急去扶章其华。
章其华倚了倚童念初,不过片刻。
这是第一次她不眷恋。
她感觉得到自己正因失血而失温……但她得保持清醒……到救护车过来……
别吓着她了。
“要平躺么,念初?”
她居然还笑得出来。
她拿没受伤的右手握了握童念初落在她腹处包扎的手,想要对方放松一点儿……
童念初这个样子,她心都跟着揪紧了。
然而对方一直紧咬着双唇,没敢搭她的话。
用绷带和纱布包扎了全是血迹的腹处,童念初才将注意力转回章其华的伤手上……
看到章其华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左手时,童念初的视野都碎掉了。
她跪着往前,抽泣着却更加小心翼翼……
她怕极了,连碰都不敢碰……
手足无措到只敢轻轻地搭在章其华的左手腕处,
“你这个……你……”
语句都连不成串,讲什么都怕章其华疼。
……
……
急救车刚停稳,明粒就冲了下来。
童念初终于找到了此刻唯一的救赎,
“粒!”
她只唤了一声,便再也说不下去。
然而等陈枫想要扶章其华上急救担架的时候,她却跟疯了似的发了狠,
“你别碰她!”
她看到了举枪的陈枫!
她看到了他的犹豫!
她都看到了!
她不许陈枫碰她!
她不许!不能……
……
……
童念初跟着担架床上了急救车。
她跪坐在担架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明粒施救。
章其华的右手很冰很冰,童念初怎么样都捂不热它。
担架床上的人因为失血而失温,还有些发困。
平日里闪着光的眼睛也失去了光采……眼神虚虚的,弱极了。
急救车外天寒地冻,急救车里,童念初的心也坠入了冰窖。
章其华强撑着柔软的眼睛,紧了紧童念初的手,刚想抬手给她擦一擦眼泪,忽然看到自己右手也沾了血,
“念初,不哭了……我没事了……你自己拿手擦擦……”
童念初只是掉眼泪,一直掉,一点儿也不听话……
章其华微微叹息,念初是真被吓着了。
就算明粒说了伤口不深,应该没有伤到重要器官,童念初也不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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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肾上腺素吊起的绝对理性也随着失温而被一点点瓦解……
章其华勉强撑着眼睛的张合,终于讲出了心底最庆幸的话……
“……吓到我了……念初……”
“……还好我在……”
“……还好我看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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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快要阖上的时候,又下意识握紧了童念初的手,
“……再不许你……一个人回家……”
“……还好……我挡住了……”
……
……
事后回想起那天的自己,明粒也觉得自己很没用。
她竟然在自己的急救车上跟着童念初一同掉眼泪,只知道哭。
一点儿都不像样!
哪里还像个急救医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