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监牢的锁缓缓打开,响声清亮。随后,冬日的阳光照了进来,落在门口犹如一把金色的折扇。
而站在阳光里的男人就像是被镀上金身的像,神圣难以直视。
他一眼就看见了监牢里的少年。
他的监牢和旁人的可不一样,有桌有凳,有笔墨纸砚,再看那专注落笔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文人墨客的书房呢。
他缓缓走进,哪怕落地无声,但人走动投下的影子是不会消失的,可是就连沧白藏走到他面前他都没有一丝反应。
他神情很专注,手小心翼翼落笔,沧白藏好奇他在做什么,到最后也刻意收敛了脚步声。
然后他就看见桌上一幅未成的画。
落雪纷纷,寒梅初放,而那雪中有一道身披狐裘的婀娜身影。
她远远站着,脚踩在雪地里,微微偏头,一双眼睛灵动得不行,就像雪地里钻出的狐狸,充满着盎然生机。
沧白藏看见这幅画的第一眼就为之惊艳,他没见过这样的李熙,他总觉得她疏离清冷,是这雪中纷纷飘落的雪花,你想得到她、想触碰她时她就会在你手心融化,同时带走你身体的温度。
他没见过这样的李熙,可是有人却见过。沧白藏说不清自己心中是什么滋味,嫉妒?羡慕?还是其他?
他看着那幅画,竟不敢惊扰了作画人,他静静等在一旁,直至最后一笔勾勒出她细长被风撩起的长发,随后,笔落生花,他便如同大梦初醒,看向那人,说道:“李熙失踪了。”
笔微微一颤。从砚上滚落,摔在桌面上溅起几点墨迹。
“你说什么?”许舒宁猛然抬眸,看见来人眼中的情绪又迅速沉淀下来:“是你。”
一门之隔,沧白藏依然透过缝隙看着他手下画。
“李熙失踪了。”此刻他很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表现得十分冷静,不像和方临煦在一起的不安模样。
“你的脸怎么了?”许舒宁这才看见他脸上那些还未消去的印迹。
沧白藏侧身打开扇子摇了摇,恰好遮住他受伤的半张脸:“没什么。”他可不想被这个人知道他跟谁打了一架,那样很没面子。
许舒宁却已经心乱如麻。
李熙失踪了?
他才见过她不是吗?到底怎么回事?他思绪乱飞,可是看着眼前这人,他总不敢相信,于是半信半疑问道:“你有这么好心告诉我?”
沧白藏道:“说实话,你不知道对我才有利,毕竟只有你不出现我才有英雄救美的机会。”
许舒宁闻言眼眸眯起,眼中露出不善。
却听沧白藏继续道:“可是她是被段青掳走的,只有你能喊出段青,比起什么英雄救美,我更在意她的安全。”
许舒宁一愣,他侧眸,沧白藏却认真地看着他,这个眼神……他是认真的,他很担心李熙,所以哪怕来求他这个情敌他也心甘情愿。
许舒宁抿了抿唇,心中五味杂陈。
“哪怕你不说,我也会找到她的。”
沧白藏松了口气:“这样就太好了。”
两个曾经互看不爽的男人在此刻难得达成了一致意见。
沧白藏将牢门拉开,看着他手上已被解开的锁链,笑了下:“挺好,不用我给你打开了。”
“嗯。”许舒宁回道。
两人保持了微妙默契。
许舒宁缓缓起身就往外走,监牢大门已开,手上镣铐解锁,已无人能挡住他的步伐。
沧白藏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很羡慕。
他可以肆无忌惮去寻找李熙,可他呢?
他想着苦笑了一下,他看似在牢笼却始终自由,而他看似自由却挣不脱隐形的牢笼。
突然,走到大牢门口的许舒宁转身,他似乎想起什么似的,道:“所以……你脸上的伤哪儿的?”
沧白藏慌张转身,扇子微微颤动:“摔的。”语气还有些紧张。
许舒宁挑了挑眉:“哦?”就没了下文。
沧白藏再看过去,那人已经走了。
沧白藏摇着扇子的手微微放下,好险,差点儿就要被他笑话了。
他刚刚松了口气目光就看见那幅画完未署名的画像。
他情不自禁走进了牢笼之中,在原先许舒宁蹲坐的地方坐下,他伸手拿起画,指腹缓缓抚过少女的脸庞。
沧白藏望着远处,确认那人已经离开。才小心翼翼卷起画卷。
他故作镇定地将画握在手上,自我安慰道:“就当收个报酬,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善人。”
但是当牢头见了人谄媚地迎上来,沧白藏便又心虚地将画像背在身后藏了起来。
他这可不是做贼心虚……绝对不是!
*
许舒宁一出大牢就往许家跑。
他推开许家大门就厉声道:“段青,出来!”
风忽然吹起,卷走枯萎的落叶。
许舒宁瞬间扭头望向某处:“我知道你在,出来!”
“段青,你若还姓段你就给我出来!”许舒宁甚至用上了这样的话。
躲在某处的段青拳心微微握紧。
哐当!
忽然,大风吹来狠狠拍向大门,将许家的大门瞬间合上。
许舒宁看着某处,眼中充满了寒意。
“我当然姓段,可是公子,我想问问您,您可还姓段?难道您以为自己真的姓许,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姓李?”黑影从许舒宁盯着的某处窜下,站在树下,远远与许舒宁对峙。
别人铺天盖地在找段青,而他仅仅几句话就能让段青现身,可是这并不意味着段青就会听他的,起码他现在的态度表明,不是。
“李熙在哪儿?”既然段青不客气,那许舒宁也就开门见山问了。
段青笑了,眼中含满了讽刺:“您就这么不信任我?谁说是我掳走的李熙?谁亲眼看见了?”
他要跟许舒宁玩心眼,许舒宁就跟他玩,许舒宁也笑了,只是笑容很冷:“我有说你是掳走了李熙吗?”
段青笑容一僵。
“笑不出来了吗?段青,李熙在哪里。”许舒宁又问了一遍。
段青看着他,脸上露出不甘心的表情,他冷哼一声:“死了。李庄的人没告诉你吗,地上一滩血。呵呵,是我用石头砸了她的脑袋,她好可怜,脑袋都凹陷进去了,流了好多血……”
砰!
许舒宁忍耐不住,大跨步走过去对准段青的脸狠狠就是一拳。
“嗯哼!”一行血丝从段青嘴角流下。他望着许舒宁,缓缓擦去了嘴角的血,随后他又笑了。
“虽然知道你在骗我,可是我还是很不爽。段青,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别碰她!”许舒宁揪紧他的领口,咬牙切齿。
“公子,我早就看出来了您已经没有心思复仇了,您现在所有的心思都在那个女人身上!您若不想复仇,那段家就只剩下我了,我得帮段家报仇啊。”段青冷笑道。
“你连段家真正的仇人是谁都不知道,你找谁报仇!”许舒宁看着她很失望。
“方家就是段家的仇人!”
“这封信是伪造的!段青,你看看这两个字,我爹若写出这样的字,他早就身败名裂了!”许舒宁将信狠狠拍在他胸膛上。
段青望着那封信,那信他只见过一次就深深印在了脑子里,几乎每一个字他都记得,再看见那封信,密密麻麻的字往他眼睛里钻,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你撒谎!这明明就是老爷的字!”
“这封信是真的,唯独这里的名字是假的,段青,你清醒点,你被人利用了,被人彻彻底底的利用了!”许舒宁简直恨铁不成钢。
段青这才看向那两个容易被忽略的名字。
“起征,起征……假的?”
他愣愣看着那两个字,语气越发迟疑:“假的……”
“段青,父亲绝对不想写起征二字!”
“不是起征那是什么!”段青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我不知道,但是这两个字绝非起征,段青,是谁将信交给你的?又是是谁让你带着信来找我的?是谁?”许舒宁逼逼紧逼。
段青将信捏在手里,下意识回答:“是……”
忽然,他的话卡了壳。
他似乎想到什么猛然看向那封信,看着看着他的表情变为了不可置信,他情不自禁后退半步,眼睛渐渐花了,泪水涌在他眼眶里,掉不下去,又消散不掉:“起征,起征……走正?走正!”
他豁然抬眸,眼泪从眼角流下:“原来他写的是走正。”
“走正是谁?”许舒宁意识到段青的不对劲连忙追问道。
段青整个人软瘫在地:“原来是走正,是走正……”他就像是三魂七魄都没了一样。
许舒宁提起他的衣领,怒斥:“走正是谁?段青,你在说谁?”
“大人,您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段青失魂落魄的呢喃。
许舒宁看不得他这副模样,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段青!”
段青流着泪望向他:“公子,瑜州太守贺明常,字走正,他曾是老爷的门客,也是老爷的弟子,是他救了我……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要去问他,我要去问他!”
段青说到最后扶着树站起身,他浑浑噩噩地飞上树,踩着轻功离开了。
“段青!”许舒宁怎么叫都叫不回他,他一咬牙。推开大门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