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特睥睨擦脚而过的尸体，转而仰头看碑头顶上双臂抱胸的付锐。

低声冷哼一下，脚下扎根拉长，托起他高高升起，特意高过付锐一头。

区区人类就该仰视他这位未来冰窟之主。

付锐眯眼，已经认出对方是徐皖宾负责的混种杰特。

他是除付芮外，第二个与外星蓝人基因自然融合的混种。

“你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杰特认为眼下之人，不过是个普通的领队，对他起不到影响。

付锐波澜无惊的双眼淡定地瞧着他，毫不在意他的问话。

杰特心里升起一股被轻视的恼意，同时有点迟疑，对方为何不怕他下手杀他。

深入地下的白骨延长一根，绕过冰碑，悄悄顺着笔直滑溜的碑面攀爬。

“难不成是为了核心区域？”

他继续说话，吸引付锐的注意力，那根尖骨慢慢升到对方的后面。

付锐眼神偏移，越过杰特看其后方。

趴一地的尸体忽然消失，空壳的装备下密集爬出比蚂蚁还小的黑色点点，它们汇聚到杰特脚边，爬上去。速度极快，白骨裹了一层黑。

专注背后偷袭的杰特根本没注意到微痒的触感。

他见付锐目光偏移，尖骨亮起尖刺，猛地朝付锐背后刺来。

付锐回过神，捉见杰特眼瞳反射出的尖骨，脚一蹬，姿势优美地翻下石碑。

尖骨戳了空。

杰特扭头俯视轻松自如的付锐，顿时大悟自己轻敌。此人不是想象中的简单。

付锐对他一挥手。

他奇怪中，感到脸上有什么东西在爬，手一摸，黑点在指头上动来动去。

这是什么？

惊异不过一秒，眼前一黑，那些黑点钻进他的眼里，鼻孔和耳孔都塞的满满。一种啃食皮肉的痛传遍全身。

他狂甩头，两手乱拍脸，甚至倒在地上打滚。可这些都不管用。

哀嚎一阵后，啃噬的痛突然消失，他感觉到自己身体变得僵硬，动弹不得，躺在地上就像一根黑黢黢的木炭。

一个人影帮他遮挡飘下的雪花。

付锐抓住他的一只手，调个头拖向冰碑，然后僵硬的黑手褪去一层黑，露出柔软的苍白修长的手，他将手掌贴上冰碑，接着是自己的一只手。

四周黑一瞬间，又恢复正常。

那一瞬间他接受到不许进入。

他凝黑眼眸。

通道和六棱水晶已显身，说明已经打开，只要用其中一个候选者的通行证“刷手”，应该是可以进入的。

他思索着，再次尝试一遍。

第三遍，碑门告知，要么三个门三个候选者同时贴手掌，要么两名候选者的手印同时刷一个门。

他抬起一只手碗，在定位系统输入一串编号，上面跳出红数字2在附近的位置与路程。

站起身，小部分黑点从杰特身上剥落，爬回空壳装备。

两个装备逐渐撑起一个人形。

他的两名士兵死而复生，带着面具的脸向他看齐。

付锐跟着手腕上系统的指引，双脚肌肉爆发，疾速前进，两名士兵如影随形。

三个人奔跃在冰川与雪地间。

……

冰窟里居然会下雪，还下个没完没了。

小兔趴在小天背上，伸出一只小手，接着飘落的白雪，掌心湿漉漉，雪花一触及便融成水珠。

“那里，有一朵雪花很大。”

她一指。

身下均速奔跑的小天，突然转换方向，向前高高跃起。

她的手顺势一抓，精准抓住那朵看中的雪花。

雪花死死捏在掌心里，一瞬间化水沿着掌纹流下。

小兔玩性大发，也不急着去指定地点。手指四处戳来戳去，小天听话地带着她去抓雪花玩。

嘴角的笑越来越多，跃起落下的动作逗得她咯咯不停地笑。

再一次高高跳起，抓住雪花落下时，她看到不远不近的地方站着一个看不清脸的人，他站的笔直，面朝他们一动不动，穿一身暗黑色士兵装备。

小兔心里升起不祥。

“去指定地点。快。”她催促着。

小天转头立即奔跑起来。

她还望着后面的士兵，发现对方的身体跟着他们的方向转动，远离而逐渐缩小的身影，陡然间蹿出去，追向他们。

对方速度极快，如黑雾般的人影，很快追在脚后跟。

“再快点！”她回头大喊。

突然！一团黑色飞虫蹿进他们二人之间，往她这边一拦一扑，硬生生将她从小天背上推下腰去。

两人之间甩出一段长距离。

他们被迫分开。

小兔翻滚几圈，吃了满嘴的雪，抬起沾满雪花的脸找小天，结果看到一张熟悉的男人脸。

她愣然一瞬。

“付——啊！——”

双眼顿时刺痛。

最后看清的一幕，是男人伸出的两勾指，迅猛地啄破她的双眼。

她痛得满地打滚。

偶尔努力地睁开双眼。

看不到！什么都看不到！

霎时，心里充斥着浓浓的恐惧。

她能感觉到，那男人就在她身边，以惯有的目空一切的姿态，冷眼打量她如野狗翻身求饶的惨状。

“小天！小天！”

颤抖的喊声从喉间抖出。

她停止打滚，四肢着地摸索着爬行。

喊了许久，爬了许久，就是没有得到小天的回应。

小天该不会被付锐杀了？！

想到此，她浑身一震。

就剩她一个人了吗。

不。

远处，白茫茫雪地与黑锅倒扣的冰窟穹顶交际处，传来犬吠般喘息回音。

付锐屏息，凝望那交际处黑色边缘，微微奔涌着未知物。

它们速度很快。

几秒间踏足雪地上。

是一群人脸怪物。

深邃地眼眸一缩。付锐认出它们就是徐皖宾汇报上来的混种变异者。

——因食同类而变异。

怪物数量还不少。

他一点也不惊慌，命令士兵们解决它们。

然而！发生突变，怪物飞扬的黑色毛发开始变色，很快与脚下白雪同色，最后消失在原地。

居然会隐形？变异升级得这么快。

付锐眉头锁起。

他细细探索周边的声音。

失去目标而停在原地的士兵们不惧不怕，伫立的身体就像根黑蜡烛。

忽然，风雪方向一偏。

付锐钩子般锋利的眼神看过去，一名士兵骤然倒下，紧接着又是一名。

带来的士兵只有两个，他们倒下后，现在轮到他了。

腥臭的风味从后扬起。

他置若罔闻。带着空间系统的右手张开，出现一把双筒□□。头也不回，抬起枪口对准后方位开枪。

轰枪膛的声音震耳欲聋。

一团炸开的血肉溅在他背后。

他黑眸里波澜不泛一丝涟漪。

这还没完，两处飘洒地好好的雪花忽然乱飞纠缠。

枪口快速对准其中一处开枪，紧接着偏移开枪另一个处。

漫天雪花喷出血红，犹如爆开的烟花。

噗通两声砸地，怪物尸体现形。

根据雪花的动态，他接连射杀七、八条怪物。

可还是有其他不知潜伏在哪里的怪物向他偷袭。

滚烫鲜血浇灌周围一圈雪地，原本脚腕高的雪，融化露出染血地面。

怪物喜好吃混种，因为混种有他们所需要的“营养”。可他只是个人类，为何一直红眼扑他？

枪反方向发射，余光扫到趴伏在雪地里的小兔。心思莫名一动。

难道是为了吃她。

注意力涣散一瞬。

完全没注意到身后冲出一道巨大的黑影，厚掌霎地弹出十几公分长的尖爪，势如破竹地拍向他脑袋。

等他察觉到危机，已经来不及躲开！

就这时，一团黑点扑到那爪掌。

怪物发生一声震耳欲聋的痛嚎。

他回头望去，先是望到一截血肉模糊的断肢。

整个断肢包裹着一层密密麻麻涌动的黑点。

黑点们沿着怪物前肢一路狂吃，向它脑袋攻击而上。

怪物左右拍身上乱窜的黑点，尖锐的爪子割开身上好几个口子。

轰一声怪物倒地。

跑得快的黑点钻入耳朵，鼻孔和大吼的嘴巴，慢一步，落最后的黑点钻进新鲜划开的口子里。

庞大的身躯被折磨地四处翻滚拍打，地面犹如地震。付锐双脚牢牢抓住地面。

没挣扎多久时间，怪物四肢静止向两边摊开，平躺在地面，高耸起伏的胸膛逐渐不动。

脑袋朝右边一歪，全黑的大眼瞳映出一副画面，雪地里，小女孩支着个脑袋，血眼微张，脸上满是迷茫。

小兔合上眼，眼前血糊换成黑暗，冥冥中一缕牵引着怪物的生命弦蹦断。

结束了。

头皮一阵刺痛，有人抓住她的发根，强迫她昂扬脖子。

眼里两行温热滑下脸颊。

“我不会杀你。你从哪里诞生，就该在哪里结束。”

付锐在她耳边淡淡地说。

从哪里出生……

她默默重复一遍付锐的话，抽搐般的挣扎慢慢冷静下来。

“你现在要我做什么？”

付锐不作声。

如生铁硬的五指松开头皮，她的脸重重推进冷雪里。

下一刻，一双不像人的手捞起她，抗在肩上，开始颠簸起来。

她头朝下，眼皮张开，一片模糊的红色，温热的液体滴落，风轻轻擦过，刺痛得她再次合上。

……

付锐带人回到原地。

高高伫立的冰碑前，不见炭化的杰特，一片空空荡荡。黑点兀自解散，连延不断地爬进空壳装备。

竟然逃了？！

他停在碑前，凝视着地面上显露的玻璃瓶。

拾起来对光瞧。

里面装着乳白色的稀泥。

他拔开瓶塞，谨慎地扇风，一点一点闻味道。

是虾肉。

杰特就是靠这个生存？可是为何要弄成这种稀不稀，稠不稠，给幼儿或是重病老年人吃的模样。

他微蹙眉，随即扔掉手中的玻璃瓶。

玻璃碰地碎裂，虾泥从里流泄。

两人才能打开一个门。现在，还是只有一个人。

他抬起手臂，追踪第三位候选者的位置。

做完后，他看向身后重新套上装备，站得板直的士兵们。

留下两人监视守门，同时防备杰特再次出现。

在剩下的人中又挑出两人命令道：“将他俩带上。”

一旁安静老实的小兔听到付锐口里的他们二字，心忽然躁动一瞬。

小天没死？她不动声色，伸出隐形的信号触角，感应小天的存在。

他们一行人，人数不多，却在漫天雪白中走出黑暗的气势。

这股压城黑云来到一处深不可底的地裂处，裂口发出火红色的光芒。

付锐站上边缘，往下瞧。

他看见，熔浆般的蠕动血肉被困在燃不灭的火圈中。

风中弥漫着焦肉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