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付芮抬着两只手，对眼下无半分好皮肉的金属躯体，感到无从下手。
四分五裂的皮肉被一根黑线缝得歪七扭八，有的地方的皮肉还不够用，缝合完这一块，另一边裂开一块。
捏着针与线的手垂下——从安宁儿离开前给的急救包里取出的。
小天许久没回应。
她抬眼看向小天，看到对方的侧颜，沿着方向去瞧，果然看的是小兔。
无论何时何地，小天的眼神总是要挂在小兔身上。
不远处的小兔独自一人，研究着挂架上的装备，小一点的手按摸在装备表面，看起来陈旧的装备毫无反应，好似已报废。
“我们，是逃出来的。”他收回目光，声音平静。
“逃？实验室发生意外了？”
她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实验室发生大爆炸，或者其他什么灾难□□故。
“实验室好的很。我们要逃走，是因为他们要送混种进虫洞，当开路小白鼠，替他们找到外星人的核心区域。我绝不会让小兔去送死。”
她看到小天两颗黑眼珠发出强烈的光彩。
“所以，你们是逃跑失败了吧，要不然怎么会来这里。”
“不，我们成功了。”
付芮表示不明白。
“我们一开始计划是要逃出实验室，然后再逃出监狱，可是风险太大，即使我们顺利逃到监狱外面，我们也没办法确定能否生存。我跟小兔在监狱和实验室里出生长大，对外面的世界完全不了解。后来，在一个人的帮助下，我们决定从虫洞出去，虫洞通往的世界虽说也不了解，但能找到其他同伴的几率高一些，人多力量大，我们相信肯定能生存下去。”
付芮认真听着，她扫视小天全身，提问：
“小天，你不是实验室的工作人员吗？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们是拿你做实验吗？可你怎么说也是他们自己人呀。”
“自己人吗？”小天语气满是嘲讽。
“打扫实验区，喂养怪物，记录它们的一点一滴，边了解边学习，从基层工作做起，做得好有机会晋升科研人员正职。呵，十五岁的少年，正是最好忽悠的年纪。你失踪后第二年，他们突然选定我，逐步将我的身体改造成这副模样，这些年来没日没夜地训练我。”
小天双眼凝视远方，眼里有迷惑，有痛苦。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能活到现在，我在为谁坚持，我、我……”
他痛苦的表情一滞，有光的目光突然黯淡，紧接着头微微垂下。
“小天，小天。”
付芮双手抬起他的脸，急冲冲地喊着。
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上，睁着的双眼，忽然一闭一张，死气沉沉的瞳孔重新变得生动灵活。眼里的神采定格在她的脸上。
“付芮。”
“你刚才怎么回事？说话卡一半，人跟电脑死机似的。”
小天眼睛露出疑惑。
“有吗？”
他摇头，完全不记得。
付芮瞄他的脑袋，有一种想用手指关节敲几下的冲动。
“小天哥哥的脑袋，有时会死机。”
不是那么明亮的环境里，小兔神出鬼没地出现在身边，付芮吓一小跳。
小兔蓝色的眼眸不眨一下地看她几秒，然后转身面朝小天，伸手要摸他的头顶。她立即收手，让开位置。
“小天哥哥很可怜，全身上下，只有大脑是他自己原有的。身体和大脑磨合期，出点小故障是很正常的事。”
摸头的小手改为捧脸。
小天抬起眼，一种不属于他本人的陌生眼神直勾勾锁定眼前的小兔。
怪异感浮上付芮心头，她端正眼打量小兔，问到：
“你是小天的表妹，可他从来没提及到自己有其他亲人。”
“我在实验室的培养区长大，而小天哥哥在监狱里，自然不知道我的存在。”
“那你们是怎么相认的？”
“七年前，那时我五岁，小天哥哥十五岁，他进入实验室做培养区的基层工作。当时，我们虽然经常面对面，但也不认识。后来，有一个女人，因为她，我们才相认。”
“等一下。七年前？”她忍不住发笑，“七年前小天才九岁呀，那时还在监狱里跟其他小屁孩打架吧。怎么会在实验室。”
小兔背影一顿，转过身来，先是一阵沉默地观看她，然后气定神闲地问：“姐姐，你进入虫洞到这里多久时间了。”
付芮奇怪怎么问题丢到她头上，但她还是回答小女孩的问题。
“三天吧。”
“在我们这里，时间已过去七年。今天的小天，已经满22岁，所以我没有说错。”
啥，啥意思？付芮听后拧眉，双眼微瞠。
小兔继续说：“姐姐，你一定很疑惑年纪不对的事吧。我直接告诉你原因。是虫洞。虫洞是唯一能直接进入外星人领地的捷径，可是它有一个特点，刚打通时，内部时间独立，没有规律。你认为穿越虫洞不过短短几秒钟，实际时间并不相连。你虽然是第一个进，但绝不是第一个到达这里的人。”
付芮陷入沉思。
所以，这就是安宁儿为何会在冰窟生活一个多月的原因，而营地的混种们在冰窟生活的时间长短不一。
她前前后后将一切想了个遍，心中萌生一个大胆的猜想。
“小兔，你一直生活在实验室里，那你肯定知道的多。我想问，虫洞，是因为我打开的吗？”
小兔想了想，慢吞吞点头。
“孟霓姐姐说，你是打开虫洞的最后钥匙。”
“孟霓！她又是谁？”
“实验室里核心人物，负责研究养育混种，协助管理实验室大小事务。她还是实验室创建人之一付锐的亲侄女。我们能顺利逃到这里，全靠孟霓姐姐的帮助。”
付锐的亲侄女？还一起共事，会有这么好心吗？
付芮很是不屑。
小兔看出付芮脸色变得不好看，忍不住强调孟霓的好。
“孟霓姐姐真的是个非常好的人，她跟那个无情冷酷的付老大不一样。我跟小天哥哥能相认，也是她的功劳。”
付芮眼一瞥，瞥到小天的金属下肢，幽幽问到：“小天变成这样是谁的旨意？是他吗？”
“不是孟霓姐姐。”小兔停顿，领悟到付芮嘴的人，又点头说：“是那个付老大。”
付芮站起身，目光落到颓坐在地的仿人形装备套壳。
“哼，小天把他当偶像崇拜，可他却如此对他。”
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痛恨。
同时，仿人形装备套壳胸口微微闪烁蓝光。
她盯着装备套壳出神，疑虑是否错觉。
“刚才，它是有反应吗？”
身后，小兔发出疑惑。
付芮走上前，仿人形套壳体型逐渐扩大，直到完全盖过她头顶。
眼神向上瞥，乌黑的面罩垂头审视，一股无形的威压倾轧而来。
她收回视线，一转眼，刚好对向仿人形套壳胸口。脸凑近，仔细瞧方才闪光的胸口。
胸膛中心，镶嵌一块巴掌大的六边形宝石，颜色深到发黑，光滑如镜子的表面照出她缩小的脸。
她默默地思索，掌心覆盖宝石。
下一瞬间，宝石大放蓝色光彩，耀眼的蓝色光源沿着凹陷的槽条快速向四周输送能量，密密麻麻，粗粗细细的线条，就像人体血管。
咔，咔，寂静的空间，响起一阵机械启动声，仿人形套壳腾地站立起来，付芮连忙后退一大步，警惕地眼神上下扫视套壳将近两米高的大个子。
正当他们忌惮仿人形套壳会有什么行动时。
仿人形套壳脚步不动，面罩、四肢和躯体中间各自裂开一条笔直的细缝，柔软的表皮向外翻开，里面空空如也。
做完后，套壳便一直没动静，仿佛在等待着谁。
付芮观察一阵，灵机一动，跑到小天面前。
“小天，跟我来。”
她迫不及待地拉着对方的手，往仿人形套壳处走。
小天眨眼，余光瞄小兔一眼，随后顺从付芮的手起身走动。
按照付芮的指导，他背对仿人形套壳，站定几秒，身后紧贴背部的仿人形套壳主动向前包裹全身。
小天完全融进套壳后，庞大的套壳自动适应小天的体型，开始缩小，变薄。
不一会儿，小天换上一张完美的黑皮作战服。
付芮稀奇地抚摸小天身上的作战服，试图摸出缝合线。
“快动一动，看它有什么厉害的地方。”
小天越过付芮看小兔，对方的蓝眼睛意味不明地凝望付芮的后脑袋。
蓝眸察觉到他的视线，与他对视一瞬又落下。
小天收回视线，专注自身，两手握紧，感到一股喷发的力量感。
他张望四周，瞧见远处墙壁结着一层冒寒气的冰霜。
他屏息倾听，上方洞口的风声波动，有脚步急急奔来。
“怎么？”
付芮看他表情如临大敌，跟着看前面上方，他们掉落下的洞口。
冰屑掉落，一个人影敏捷跳下来。
黑长浓密的卷发飞扬，又落在女人背后。
“安宁儿。”
付芮撒开小天，走过去迎接安宁儿。
安宁儿甩下背包，一把塞入她怀里。
“里面有水和食物。外面几百米，我已探查过，没有其他怪物，你们可以放心在此。”
付芮抱着沉甸甸的背包，瞄见安宁儿眉头一直紧锁着，语气很是焦急。
“你是要去哪儿吗？”她问。
“回营地。”
安宁儿看她一眼，转身握住洞口垂下的挂绳。
“我陪你。”
“你留在这里，我们到时搬来这里，你出来接一下。”
搬到这里？付芮察觉到不对劲。
她一把拉住安宁儿的裤腿，仰头问：“营地是发什么事了吗？”
安宁儿攀绳的动作停顿，然后头昂起继续往上爬，洞穴回荡她的声音。
“在外面探查时，我发现血毯往营地的方向前进，我必须赶回去，通知大家离开。”
血毯，又是血毯，它到底是什么？她们为何对此唯恐避之不及。
在她百思不解的空挡，安宁儿上半身已经探出洞口。
“等我，等我，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