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甩动,安宁儿作出倾听屋顶的姿势。
下一秒,呜呜无人机又飞来。
它来回经过屋顶,最后一次经过飞走。
付芮以为这次跟上次一样,无人机找不到他们空手而归时。
无人机又飞回来了,还停在屋顶迟迟不动。
不行!必须找个机会干掉它。
安宁儿与她不谋而合。
在她惊讶的目光下,安宁儿握住胸前荧光的十字架,下一瞬,拳头缝隙迸发强烈的光。
光照亮安宁儿精致的面孔,没有黑框眼睛的遮盖,眼尾斜飞的双眼,妩媚却冷酷。
拳头张开,空中闪起两片银光,她一手接住一个。
清脆的机械碰撞声,是付芮非常耳熟的枪。
眼前,安宁儿慢慢变化双手姿势,接着保持不动。
就在付芮震惊对方携带双枪,还会使用,并奇怪为何静止不动时。
砰!
砰!
一声枪响,一声窗户撞击声。
她猛然回头看墙上,通气小窗边框上挂着两条小手指粗的黑线触手。
这无人机在搞声东击西!
单人床吱呀一声,安宁儿忽然踏上床铺。巨大的阴影笼罩付芮头顶,她呼吸打乱一节拍,侧身紧贴墙面。已经挤得无空可让。
右手犹犹豫豫攀上贴墙面的左腰。
逼仄的空间再度恢复安静,一股奇异的燥热从接触安宁儿小腿右臂传来。
又努努力往墙面挤靠,虽然这种细微举动,并没有离开一毫米。对方的小腿跟着贴来。
“都来了。到底是怎么发现的?”眼眸中的侦查装置隐匿。
安宁儿自言自语,脸离开小窗,长腿一跨,悄无声息落地。
“他们发现我们了吗?”
付芮担心地瞧黑暗中两团熟睡的人影。
旁边,安宁儿立在原地思考,身体转向床尾的俊毛他们。
紧接着弯腰一闻。
“贝琪身上的香味,比刚才要浓。”
付芮也跟着嗅,点头认可。
脖后一点冰冷,雪花融化,她手一摸,指尖搓干水。
一个念头闪过。
“是不是这奇怪的香暴露我们的。”她问安宁儿。
长时间睁眼,她已适应黑暗。影影绰绰中,安宁儿肩膀后撤,摸出某个东西。
手臂伸向贝琪,下一秒又缩回。
“安宁儿……”她迟疑。
“我给贝琪套了一层膜,可以隔绝气味。”
安宁儿解释着,手里两把枪接在一起,银光乍闪,融合成一把一米五长的扛肩狙击枪。
握住长管,提狙,手搭在门把手上,她回头对付芮说:“你别出来,房间里的装置可以屏蔽峰脉红线。我去找下楼的路。”
门打开,又合上,雪花卷进卷出。外面的浅光趁着开合空隙,偷瞧进几眼包裹进塑料膜的贝琪,薄膜紧贴身躯,活像超市里真空打包的食物。
冷空气如猛兽扑来,空气中浓郁的香气缓缓消薄。角落响起俊毛响亮的大喷嚏。
“我记起来了!那晚救我的人就是安宁儿修女。天嘞,修女不是不能杀生吗?她居然拿着大枪!”
付芮疑惑地看向他:“什么那晚救了你?”
“就是卡斯百万奖金大赛,你救乌佑的那晚。”
弥漫迷雾的双眼豁然开朗。
那晚安宁儿来看她比赛了?
心里流出一丝甜。
躺回床上,她已无心注意肋骨的伤。目光转到通气小窗,下框挂着两根电线触手,瞬间砸碎心口的糖。
她担心起外面的安宁儿。
门打开,安宁儿携着纷纷雪花进来。
啪一声关上,房间恢复灰暗。
“无人机数量太多,距离这里还有一千米。我这里有人拖延他们,但是,还是要快点离开这里。”
安宁儿短暂地看一眼付芮和贝琪,弯腰抓起贝琪。
“俊毛,帮忙一起抬出去。”付芮嗓音变沉。
俊毛起身帮忙抬脚。
门拉开一条缝。
“安宁儿,我求你,请带他们安全离开。”
单人床上的付芮垂着头,没有起来的意思。
安宁儿拉门动作凝滞,雪沫飘洒,粘在脸上,头发上,犹如一幅雪花美人动态画儿。
“那你呢?”
“他们目标是我,我会引开他们。”
轻咚一声,贝琪的脚落在地毯上。
“不行!”俊毛瞪大眼睛,唾沫喷出,“你想做什么?付芮?”
“俊毛,你要好好保护贝琪,不要给安宁儿添麻烦。”她语重心长地说。
一股不好的预感,撞击俊毛的额。
“回答我!你要干什么?啊,你要干什么呀啊?!”他怒红了眼,背弓起,用尽全身力气朝付芮狂吼。
她无动于衷,一脸的死前祥宁。
这副模样,是要给谁看啊啊啊!
俊毛体内生出一股冲动,他要狠狠摇她的脑袋。
这般想着,脚做出行动。
才迈第一步,被贝琪的脚绊倒。双手一伸刚好够到床边。
手揪着被子,鼓起三条大青筋。脑袋垂在床下位置,低鸣:“你想当英雄?你以为你是谁啊?”
“我不想当英雄,我想当你姐姐。”
被子从拳心一松,俊毛抬起脸。这个刚刚20岁出头的大男孩,嘴唇抖动,两汪泪水哗然流下。
用手指抹去他的眼泪,却越抹越脏,泪水也止不住地流。她只能无奈地瘪嘴苦笑,放弃擦眼泪。
“求求你,跟我们走吧,好吗?”
“不行,没时间了,快走。听话!”
使劲推他的手。
“不听!不听!”
他停止无用的哭求。想起自己是个男人,男人比女人力气大。他一定可以带付芮走!
气势汹汹地站起身,他蛮横地拽起付芮的双手往外拉。付芮的身体几乎抽离床铺。
“你听我说。”她掰俊毛的手,“俊毛!听我说话啊。”
俊毛绷着脸,身体向出口倾斜。
“我不想失去你们!我已经没有亲人了啊!”付芮扭曲着脸。
肋骨处剧痛。
听到付芮痛叫,俊毛身体一抖,撒开手,回头望,“付芮,你怎么了?我把你弄痛了是吗?”
付芮伸出手,指头沾着新血。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对不起……”
俊毛跪在床前,紧张地手足无措。
她当机立断,两手掌一把拍住俊毛的脑袋,脸颊捏地变形,嘴巴嘟成鱼嘴,“我们三个一起长大,你跟贝琪就是我的亲弟弟亲妹妹。我绝对,不会让别人伤害你们。绝对不允许。”
每说几个字,她的气息就抽搐一下。
“付芮。”安宁儿看着她,“时间要不够了。”
付芮点点头。继续劝执拗的俊毛。
“还记得小时候你对我说的话吗?你说你从今以后就是我的小弟,也是我的弟弟。小弟听老大的话,弟弟听姐姐的话。只要我开口,你一定冲锋在前。”
眼前的脸,快要干涸的泪痕又重新刷洗一遍。俊毛低眉垂眼,薄薄的眼皮下,眼珠子死死地盯着地板上的花枝毛毯。
“俊毛小弟听令,”她努力提高音调,“我命令你,保护贝琪,跟着安宁儿走。”
俊毛微微偏头沉默,从她的角度看去,两片嘴唇在不停蠕动。
一个呼吸后。
“好,”声音低沉,有气无力,鼻子里憋着哭,“小弟听令。”
他缓缓起身,身体的阴影覆盖付芮。
时间好快,当年的流鼻涕小男孩,长这么高了呀。
付芮看着他转过身,整个头低到胸口,拖着四肢,走回门口。
门缝拉得更大。外面雪花已经有大拇指指甲盖大了,刮进来的风更急更冷。
时长十年的寒潮纪已经抵达。
“安宁儿,你会来找我吗?”
她忽然来了一句。
门口吹寒风的安宁儿,挺翘的鼻头泛红。
忽然,风雪加急,密集的雪花遮盖她的双眼。
“也不知能不能活。”
风声掩盖她的嘀咕。
她又说:“就是帮忙收个尸。”
贝琪刚抬起的双脚,又差点落地。
“你别乱说,你要回来!一定要活着回来。”俊毛激动地大喊。
安宁儿凝视她,时间仿若在她们两人之间暂停。
喉咙不知觉吞咽,精致的嘴唇开启,像是要对付芮说话。
“安宁儿,我快要控制不了它们。遭了!”
耳机切入莎莉拔高的尖叫。
抓紧手里重达一百斤的塑料膜,往上提。
咣!
门向外踢开,撞到墙壁反弹。
风卷着雪呼啸闯进,站第一位的安宁儿,蓬松的卷发飞扬,眉毛,额发,沾满白色的雪。最后一丝修女的仁爱从她的眼角消逝,留下的只有属于杀手的冷酷。
安宁儿速度太快了,俊毛根本来不及看付芮最后一眼,就被一起牵走。
门大开,风呼呼往里送着寒冷。
付芮抖抖索索披上被子,靠近门框,她看到俊毛坐在高台上,身上吊着特制的钢索扣。
才仔细瞧上一眼,人被留在最后的安宁儿推下去。
高空中铁索梭梭作响,比疾风还要快,估计雪花都站不住脚,一触碰就化了。
还剩下最后一个人。
安宁儿跳上高台,单手拉着扣环,她没有立马跳下去,而是向后看。
黑色的大波浪甩飞,轻拂她面孔,在微亮的天空下,荡漾出碎金。
她们二人的目光刚好对上一瞬。
虚弱的霓虹长光,扭旋,打转,投射而来。安宁儿踮脚一跳,就这样翩翩飞入乱人眼的彩色里。
付芮的双眼也迷失在彩色里,当她清醒时,天台周边一圈黑,排列数十台无人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