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去!”
三夫人犹豫间,老夫人突然进来道。
“不就是带过去住一段时间吗?”老夫人不悦地盯着三夫人,“有亲娘跟着,有什么不放心的?”
“那孩子能去到二丫头身边,是他的福气,别人要都要不来这样的福气!你还犹豫什么?”
老夫人信佛,最是相信这些玄之又玄的缘分之事,凤婵音所说的那个传闻,老太太也是听过的,所以立刻就信了。
凤婵音出嫁大半年,一直没有子嗣,这件事情不仅是姚家的心病,也是凤家的心病,没有孩子的婚姻是不牢固的。
凤婵音和姚朗之的婚姻关系若是不牢固,那就代表着凤家和姚家的姻亲关系不牢固。
只要能让凤婵音诞下子嗣,别说是一个奴仆之子,就是把老夫人的亲亲孙儿送去姚家住一段日子,老夫人也是愿意的。
姚家又不是龙潭虎穴,孩子送过去,是山珍海味养着享福的,不是去吃苦的,有什么不愿意的?
老夫人觉得自己这个三儿媳真是越来越不识大体了!
凤婵音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唇角,她就知道,老夫人一定会支持这个她这个提议。
她原本是打算把曹胜捏在手里的,但这不太容易,因为吕妈妈不会愿意让儿子落到她手中,必定会在三夫人面前极力推拒。
三夫人只要还想用吕妈妈这个人,就不会让吕妈妈对她这个主子存下心结。
所以,不管是曹胜,还是曹胜的孩子,都不能由三夫人开口给出去,只能由凤家更具权威的人来开口。
这个人,就是老夫人。
她若是开口索要曹胜,老夫人则不会管这闲事,只有以子嗣艰难的由头索要曹家孙子,老夫人才会出来做主。
老夫人开了口,三夫人也松了一口气,这坏人不是她当的,吕妈妈要怪也怪不到她头上,今后还是得兢兢业业替她办事!
吕妈妈心中很是不情愿,但老夫人发了话,就没有她置喙的余地。
不过,她倒也没有太焦灼,带走孩子有什么用?只要婚姻关系还存在,冬琴就一直是她曹家的人,这一点永远都改变不了!
她是不会让儿子写休书或者和离书的,她才不会让冬琴这死丫头如意!
吕妈妈心想,让冬琴母子俩一起去凤婵音身边也好,感情都是处出来的,若是孙儿讨得凤婵音的喜欢,还能反过来拉吧曹家!
还有冬琴,夫妻之间哪有隔夜仇?只要让儿子改过自新,求得冬琴的原谅,往后就会有数不尽的好处!
这么一想,吕妈妈发现,凤婵音带走冬琴母子,对曹家来说,反而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她想得很美好,但凤婵音岂是那种替他人做嫁衣的人?
吕妈妈的算盘,注定是要落空的。
从老夫人的院里出来之后,冬棋就带着几个壮硕的婆子赶上了吕妈妈,说是现在就要把孩子抱过来。
到了前院,荆三又领着十几个护卫跟了上来。
孩子到手,冬棋这才附到吕妈妈耳边道:“此后,姑娘不会再放冬琴和孩子回曹家,也不会再让你们见着人。”
“你大可以去闹,也可以挟舆论之力来威胁,姑娘可不会怕几句闲言碎语。”
“还有,别想着给你儿子纳妾,开枝散叶。姑娘身边的大丫鬟,都是体面人,作为冬琴的丈夫,曹胜若敢停妻再娶,或者三心二意,纳妾、收通房、养外室,那就是在打我们二姑娘的脸面!”
“他背叛冬琴一次,我们就打断他一条腿,背叛两次,就打断两条腿,吕妈妈可要掂量清楚,你儿子有几条腿够打断的?”
吕妈妈不可置信道:“你们这是,要我曹家断子绝孙?”
“话可不能乱说!”冬棋逗弄着曹家孙子,“什么断子绝孙?这不是你曹家的长子嫡孙吗?”
“以后由姑娘养着他,他的前程可差不了,就是不知道,他长大之后,还会不会与从未见过面的父族之人亲近?”
“不过,这也无妨,舍去一些亲情,给孩子换一个顶好的前程,这也是值得的。”
“就是叫外头人来评理,旁人也只会羡慕你们曹家的福气运道,不会觉得姑娘在离间你们骨肉亲情。”
她神情倨傲地道,“可不是人人都能得我们二姑娘看重的,吕妈妈,你可要惜福啊!”
说着,她望了望四周的房梁门窗,又眼含深意地看了看桌上的烛台,阴沉沉地威胁道,“其实,想让冬琴和你们家断干净,也不是没有更简单的办法,而且还很干脆利落呢?”
不及吕妈妈想清楚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下一瞬,她反手抽出一把侍卫的刀,“唰”地架在吕妈妈脖子上,“真以为姑娘拿你们没办法?她只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罢了。”
“你们一家子现在还有命在,全仰赖姑娘生了一副菩萨心肠,可别猪油蒙了心,给彼此找不痛快!菩萨也不是谁都宽恕的,有些十恶不赦的人,这一世渡不了,就只能送他们转世轮回,渡下一世。”
吕妈妈被吓得往后一跌,狠狠地撞在桌角上,巨大的恐慌之下,颊肉抽搐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侍卫们像是没看见这一幕似的,眼观鼻鼻观心,静静地守在屋外,不动不言。
荆三将怀中的幼童转了个面,背对着屋内,晃着拨浪鼓啧啧啧地逗弄着。
一时间,屋子里只有这滑稽的“啧啧”声、小儿咿呀声和拨浪鼓的声音,显得诡异又骇人。
吕妈妈脸色惨白地盯着脖颈间的利刃,只觉下一刻,那闪着寒光的刀锋就要割断她的血管,送她去见阎王了!
她知道冬棋不是说着玩儿的,一个主子想要弄死一个奴仆,甚至一家子奴仆,简直易如反掌。
什么放火、刀砍都是最低级的手段了,凤婵音若是有心和曹家过不去,随便找个借口,就能处置了他们。
若是怕三夫人记恨,那就找不相干的人来做这事就行了,总之办法多得是!
她之前敢动那么多小心思,打那么多小算盘,全是因为笃定凤婵音是个心善的年轻姑娘,做不来狠毒心肠的事情。
可现在看着凶相毕露的冬棋,吕妈妈已经不这么想了。
仆随主子,冬棋如此凶恶,凤婵音又能好到哪儿去?
怕是只会比冬棋更歹毒、更邪门!
真是作孽哟!
吕妈妈在心里哀嚎着。
怎么就得罪了这么一个活阎王?
“你们想要什么?”吕妈妈哆哆嗦嗦地道。
冬棋满意地笑了笑:“你知道我们想要什么。”
她收了刀,并不给出具体的指示,而是信步走出了屋子,一面走,一面淡声道,“我劝你最好动作快些,免得姑娘等得心烦,又改了主意。”
“还有就是……”她脚步停了停,转头一笑,“孩子大了,可就不认人了。”
吕妈妈只觉得她和凤婵音一样,笑得邪气森森的,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
等人走远后,吕妈妈坐在椅子上缓了半天,才把剧烈跳动的心脏平复下去,也终于想起了受伤的儿子。
曹胜一看到她,立即就叫嚷道:“娘,我没有吃醉酒,那酒是他们故意往我身上泼的,他们这是明目张胆地栽赃、污蔑!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行了!谁看见了?谁能证明?”吕妈妈心烦意乱道,“别人只知道你是个酒鬼,十天里有八天离不开酒坛子。”
“你也别嚎了,得罪了那位,你还能留下一条命下来,已经是菩萨保佑了。”
她很不甘心地道,“早知道这二姑娘还能回来,又有这么大的造化,这么念旧情,当初,就应该好好地笼络住冬琴,我们家也能通过她攀上二姑娘!”
“二姑娘的前程,可比三夫人强多了。”
她懊恼道,“当初只以为老夫人厌了她,容不下她,这才把她送去了明月观,想着她是万万不会回来的了,这才由着你作践那丫头,谁知她竟还能回来!”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如今把人得罪得那么狠,是攀不上这根高枝了,只求这金镶玉做的高枝不要记恨我们,就谢天谢地了。”
吕妈妈向来识时务,知道事不可挽回,第二天,就将和离书奉到了凤婵音面前。
凤婵音对她的做事效率还算满意,答应一个月之后,就把孙子送还她。
毕竟是在老夫人跟前过了眼的,做戏要做全套,过场还是要走一走的,不能立即就把孩子送走了。
这次来侯府,不管是老夫人、蒋氏还是三夫人,都对凤婵音很友善,凤婵音就在这边多住了两日,还大发善心,陪着凤卓谭这皮孩子玩耍了半天。
在姚家的对比之下,连侯府住着都舒服了许多,凤卓谭也没有以前那么讨厌了。
做人媳妇,真不是人干的活,还是回娘家好,如果可以,凤婵音愿意天天回娘家。
可惜,天不遂人愿,不过九天,姚朗之就带着厚礼来丞相府接她来了!
他来得那么快,连十天都没让她凑齐,凤婵音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早知如此,她就不在侯府住那两天了!
侯府再舒服,哪有自己家里舒服?她活生生地浪费了整整两个宝贵的白天和两个宝贵的晚上!
“你比我预计的来得要早。”凤婵音面无表情道。
是早很多!
姚朗之倒是看着心情很好的样子,笑道:“时间久了也不好,外人会传我们感情生变。”
他们哪有感情可变?
凤婵音生无可恋地望着长音阁自由而广阔的天空。
这里的天看起来,都要比姚府的高一些呢。
姚朗之见她如此抗拒回姚家,心里沉了沉,“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要扮演一对恩爱和睦的夫妻?”
“是一对举案齐眉、互相敬重的夫妻。”凤婵音强调。
姚朗之的心里更加沉了几分,他保证道:“父亲已经答应了,以后不会再插手清石院的事情,也不会再让你吃药,或者吃其他奇怪的东西。”
“别提!”凤婵音赶紧制止道,“千万别提,一提我就想吐,赶紧说些别的事情。”
姚四老爷的承诺,就与那天上的云一样,飘一飘就散了,根本不能信,也就姚家人一直在自欺欺人地信着。
凤婵音可不信他的鬼话。
姚朗之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转移话题道:“你院子里的这棵树,倒是和清石院里的那棵很相似,落叶得都要早些。”
凤婵音看了看那棵秃了一半的树,心道,那是因为她在拿那上面的叶子练内劲,清石院里的那棵也一样。
她去了姚家之后,已经许久没习武了,剑法练不成,只能练练心法和内力,再拿树叶子当暗器练准头。
想必再过不久,她也能练出传说中“摘花飞叶皆可伤人”的神功了。
凤婵音苦中作乐地想,这怎么不算天赋卓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