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林已经住进他家四天了,这四天晚上方铭洲都没有回家住,他没有说他也不问。
平常在公司也只是偶尔能见他一面,买咖啡的空挡也说不上几句话,这种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距离在第五天晚上迎来了转折。
代林下班回去,照常给兔子填粮加水,然后看看冰箱里有什么,随便做点吃的,吃完饭把厨房,一楼客厅和楼上住人的两个房间打扫一下,如果还有空闲就打扫一下露台或者后院。
打扫完就去洗澡,然后在床上翻翻手机,随后准备休息。
他已经迷迷糊糊睡了一个小时了,楼下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像是摔了什么东西。他睡眠浅,这动静把他从梦中拉出来。
这个点多半是方铭洲回来了。
他轻轻开门,外面还是一片漆黑,没有开灯,他有遗传性的夜盲症,哪怕有月光洒进来他看的还是十分不清楚。
还好拿着手机,手机手电筒的光一出来,眼前的事物清晰不少,走下楼梯,看到门厅堆着一些纸盒散落着还有破碎的瓷片,碎得零落看不出这本来是个什么器具,他正准备蹲下身去看,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代林”方铭洲在叫他
“嗯”转过身去寻找那声音的来源,光源扫过一圈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在这”方铭洲从钢琴后面站起来,突兀的出现,给他吓了一跳,不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我去开灯。
灯一亮眼前的一切有了实感。方铭洲一身深黑西装从钢琴后面走出来,朝他走去,迎面带去的还有一股酒味,代林关了手机,在那堆纸盒碎片附近慢慢踱步。
方铭洲靠近,酒气越发浓烈。代林喉结上下滑动,一股莫名的紧张感突袭。
“你怎么了?喝了很多吗?”
“跟我爸参加晚宴,喝了一些。”
他在那堆纸盒前蹲下,开口
“家里太单调了,我就吩咐人订了几个花瓶,今天刚到想带回来摆摆看看合不合适,结果一进门摔了。把你吵醒了吧,回去睡吧,我收拾。”
代林也蹲下,手上捡着纸盒,默不作声的收拾
“你受伤了吗?”他问道
“应该没有,我来吧。”
“小心点别被划着手。”
收拾完残局,代林给他冲了一杯蜂蜜水,然后坐到沙发上看他慢慢喝着。
“你去休息吧。”
“不着急。”
他很想问问他这几天都干什么去了,也不回家,也不在公司待着,但又一想他没有立场去问他,纠结一番还是算了。
“醒醒酒,一会去休息吧。”
“嗯,不说点什么吗?”
代林带着笑音问他
“说什么呀?”
“不想知道我这几天去干嘛了吗?”
“你去干什么是你的自由,我没有权利过问。”
“你不问但是我想说。我去接受治疗了,医生说我现在比以前好很多了,他说他能感觉到我心里有牵挂了,因为我面对治疗态度没有以前那么狂躁消极了。”
“这是好事,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我还去找了以前包养的那人,我和他彻底把关系断了。但是断了之后我心里很烦,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特别想见你,但是我怕我是发病了才会这样,我怕我会把气都发泄到你身上,都发泄到唯一对我好的人身上。所以我不敢回来,我去夜场了,我真的发病了,打伤了两个人但已经处理好了,今天花瓶到了我想我有理由回来见你了,但还是搞砸了。”
代林静静的听他说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不住的泛起涟漪,看着方铭洲磕磕巴巴的诉说他的苦恼。
一个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共情。
“方铭洲。”
“见我是不需要理由的。”
喝过酒的人眼圈泛红,到底是酒精太刺激还是人太温柔了。
他总是忍不住靠近他,但又常常会顿然醒悟,疏远一番,来来回回的拉扯再有耐心的人也会疲倦。
“我害怕我要是哪一天控制不住,我会伤害你的,到时候你就会像他们一样离开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代林强硬的打断
“我不会离开你的,况且你一直在变好,到现在为止你也没有伤害过我不是吗?还没有发生的事就不要去幻想,尤其不要去幻想它的最坏结果。”
他颤抖着点点头,两手交握,刚刚一番倾诉耗尽他的心性,虎口处被指甲按压得一片粉红。
代林伸手把他两手分开,缓缓开口
“需要安慰可以找我,需要人陪也可以找我,觉得心烦可以找我,开心可以找我伤心也可以找我。记住了,见我是不需要理由的。”
把这些积攒的情绪说出来,果然好了不少,方铭洲躺到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代林却一夜未眠,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关心,几句安慰几句叮嘱对他来说这么这么重要,甚至自己在他那里是举足轻重的位置。可细细想想自己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
代林没想到什么特别的事,但方铭洲能列出一大堆
演出送花,那一束蓝色满天星。
在得知他有躁郁症后没有疏远他而是关心。
去音乐学院找他,安慰他。
带他去吃路边摊,分享自己的生活。
给他做饭,花大价钱请他吃牛排,每次叮嘱他少喝酒……
这些事在代林看来都是一些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事,但方铭洲把这些事记得很清楚,因为他没有经历过没有享受过所以他很珍惜。
越缺少的东西越想拥有,哪怕是平淡的一句关心他也要回味好久。
代林一夜未眠的结果就是凌晨五点才入睡,导致早上的闹铃没有听到,十点出头才醒。
看到时间的那一刻瞬间慌了,这刚工作了没两天就迟到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说不过去啊。
他一边急急忙忙地穿衣服一边疑惑,平常闹铃响一遍就行了今天怎么回事,直接没听见响。
下了楼,方铭洲正在吃早饭。
他怎么没去上班?
“过来吃早饭吧,别着急。”
“我已经迟到一个小时了。”
“没事,我给你请过假了,今天不用去了。”
代林的动作慢下来,换了个方向朝他走去。
“我这刚去了几天啊,就请假不”
“别再说不太好了,一切都很好。先吃饭,今天还有事呢。”
“哦,我平常不会起这么晚的,昨天晚上睡得有点晚。”
代林坐到他对面解释道。
“我昨天的话影响你了,不好意思。”
“别这么客气,不太适应。”
方铭洲低头笑了一下,说道
“我知道你平常挺自律的,今天早上我把你闹铃关了,想让你好好休息,昨天那些话确实有些突然,酒壮怂人胆想说就说了。”
“说出来更好。”
本来代林还想问问怎么给他请的假,转后一想,他给介绍的工作,他肯定有店长的联系方式,索性没问。
事实却不是这样的,早上七点半,方铭洲听见了他的闹钟声,过去给他关掉。八点左右又听见了铃声,不过这次是电话,一接起来,水吧店长辛荣急躁的问道
“你怎么还没来啊,不是告诉你今天有参观团来要早到吗,现在小料杯套都没准备呢,耽误了事情谁来承担!”
“他今天不舒服不去上班了。”
“你是谁啊?”
“方铭洲”
“啊?奥奥,知道了,方总。”
辛荣火速挂断了电话,心里隐隐肯定了谣传,这个代林绝对和小方总有一腿。
“今天有什么事啊?”代林问道
“我弟弟去巴黎毕业旅行今天回来,我去机场接他,然后把他送回家,你要一起去吗?”
“不了,我待在家里,你晚上回来吗?”
“回来,我以后每天晚上都回来。”
“好”
他很顺手的收了碗筷去洗碗,打扫灶台。自打他住进这里就主动承担了这个房子的所有家务活,连每周来打扫的孙姨都被勒令停职了,不让他做点什么只是坐享其成他心里不踏实,也不平衡。
“代林”方铭洲临出门前叫住他
“怎么了?”
“我这几天在店里订了一个密码锁,他会直接送货上门,到时候记得签收一下。”
“嗯,知道了。”
打扫完家里,又给兔子清理了笼子,把兔子放回干干净净的窝里。正闲来无事,准备看部电影放松放松,片头还没开始播,一个电话闯进界面。
齐研亭
这位可是有日子没联系了。
“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有点事,还是周楠的事”
“不是分手了吗?”
“还有其他的事,你在哪里?我去找你,我快难受死了。”
“你没回长莲吗?”
“在家里待不下去我刚回来。”
“这样啊”
怎么也不能让他到这里来啊,要不回学校,不过那也太远了,现在赶过去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代林,我在欲天开了间房,你过来找我吧,我没有留校申请回不了学校。”
“行,那你一会儿给我发房间号,我过去找你。”
“对了,带几瓶酒过来不要啤的,再带点吃的我一会儿转你钱。”
“知道了。”
挂了电话,长叹一口气,起身去换衣服,顺便想想该怎么安慰。都分手了还能有什么事呢?不过听他这意思,看来是另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