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许知礼起了个大早。

刚刚换好衣服，酒店的豪华早餐就送到了门口。

烤鸡、红酒、面包、包子、白粥……中式西式都有，甚至还有红酒。许知礼扫了一眼，端起了白粥。

早上适合吃点清淡的。

待他吃完，挨个去敲队友的门。

五人刚一集合，就收到了何健的群发消息。

【请诸位下楼，我带诸位逛一逛SST。】

是昨天说过的，先带他们看看研究基地确定何健所言真假，再考虑是否要接种疫苗。

队内五人也共同商讨过，费司和康鲤赞成接种，而许知礼宁寄风则持反对意见。

羽听拿不定主意，见许知礼的表态，愣了愣也跟了票。

许知礼看出他心中纠结，身处乱世，自然是想多层保障。

这不是一件少数服从多数的事情，接不接种疫苗是他们自己的意愿。

下了楼，远远看到一群人。

数量比昨天多的多，换下了身上的白大褂，个个穿着正装，一副业界精英开会的模样。

康鲤看到这架势，不由得躲在许知礼背后，对着他轻声道：“知礼哥啊，他们是要带我们去面试吗，好正式啊，你说我们是不是太随意了点。”

说着，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加绒卫衣，扯齐帽子两侧的绳子。

“……”许知礼没有回答，看着面前几十号人，心底疑惑更深。

宁寄风的身份这么重要，值得这么多人盛装出席？

见许知礼不搭理自己，他抿了抿嘴，松开了他的衣袖。

在以前，遇到什么事，他都是和乔静许知诺说的，现在队里都是些闷葫芦，倒显得他格格不入了。

“你们好呀。”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上前，热情洋溢地握住了宁寄风的手，“宁队，终于见到你了，之前经常听古华称赞你呢，聪慧过人，有勇有谋。”

宁寄风神色自听到古华的名字后恍惚了一瞬，而后很快就调整过来。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SST研究室的科长，我叫薛辉，是古华最好的兄弟。”提起古华，他的眼瞳

渐渐弥漫上忧伤，“古华……可惜现在已经……”

“死了？”宁寄风问。

“不，不是，但是和死了没有什么区别了。”薛辉叹了口气道，“不知道我们做的决定是否正确，宁队，如果你想见，我们也可以带你去见他。”

宁寄风微微蹙起眉，“他在哪里。”

“就在SST。”薛辉看了其余四人一眼，对着他们礼貌笑笑，“自从研发出疫苗之后，凤凰之都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丧尸，所以现在SST的部分区域用来隔离具有后遗症的病人。”

“隔离？”费司突然出声，“这些有后遗症的病人是接受初级疫苗后被丧尸攻击过的？也就是你们说的，大脑清醒，四肢不协调吗？”

“为什么隔离在SST，而不是医院？”羽听也问，“所以古华也是这样？”

许知礼凝视着薛辉的脸，试图从他的微表情中看出不同寻常的一幕。

“此时说来话长啊……”他叹了一声，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看来诸位心中也有颇多疑惑，不如我们边走边说？”

……

由于工作原因，古华于半年前被派遣到凤凰之都。

宁寄风和古华是高中同学，后来又一起报考了军校，两人之前的关系只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同学关系，直到两人一起通过测试，进入了c国的空军部队，他们才逐渐熟络起来。

两个月前，凤凰之都遭遇丧尸危机，通讯中断，他和古华也失去了联系。

正巧上级下达指令，命令宁寄风前往凤凰之都，他义无反顾地接受指令，不仅为了国家，也是想看看古华是否安好。

“古华是个优秀的士兵，从不胆怯，且战斗力强，一人单枪匹马也能杀光十几具丧尸。”薛辉说，“可惜啊，丧尸危机爆发初期的病毒太强了，虽然初级阶段的丧尸行动能力缓慢，怕火怕光，可我们毕竟缺少与丧尸正面斗争的经验，因此牺牲了不少人。”

“古华运气不好，为了救一个小男孩被抓伤。”薛辉道，“但当时前一天刚好研发出了疫苗，还没有经过测试。为了稳住他的性命，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我们为他注射了疫苗。”

“命是稳住了，但当场晕了过去，我们赶忙把他送进了SST，切断被抓伤的左腿，暂时保住了他的性命。”何健接着叙述，“初期疫苗的作用极其不稳定，因人而异，多是看接种者的身体素质，万幸，古华挺了过来，但……他的情况很特殊，时而清醒时而暴起，陷入了半丧尸化。”

“经过鉴定，他的大脑没有完全被病毒侵占，不能算做真正的丧尸。”他和薛辉对视一眼，满眼惆怅，“我们能看的出来，是他顽强的意志在和丧尸病毒作斗争，日复一日，深陷痛苦的深渊……”

说话间，他们已经进入了SST的大门，通过一层层人脸识别，他们走入研究所的深处。

“我不知道我们的决定是否正确，他清醒的时候性情温和，还会和我们一起谈论聊天，但丧尸化的时候又格外痛苦。” 身前是一扇灰白色的金属门，薛辉抬手，搭在门把上，“他不止一次对我们说，请在他变成丧尸的时候杀了他，他记得自己的变成丧尸时候的狰狞模样……可，他明明还有求生欲啊，每次竭力保持清醒的是他，我们怎么能杀死这样的他……”

“宁寄风，我们做错了吗……”薛辉垂下头，握住门把的手隐隐颤抖，“换做是你，你会怎样做。”

宁寄风定定看着他。

身后的SST成员默默后退，许知礼向后瞧了瞧，也带着康鲤他们向后，为他们留出空间。

就算不说，许知礼也能猜到，这扇门的背后正是古华。

他望着宁寄风的背影，心里不由得涌起了相同的疑问。

你会怎样做呢？

空气凝滞了一瞬，静谧之中，仿佛听到铁链晃动的声响。

是从门内传来的。

宁寄风垂下眼，眸色微动。

“你也很为难吧，我们也是，面对曾经的战友，谁能下的了手，就算是现在疫苗成熟了，对他也没有作用了。”薛辉摇摇头，笑容苦涩，“也只有——”

“杀了他。”

薛辉的话断在喉咙里，猛地转过头，满目震惊地看向宁寄风。

宁寄风面色严肃，再次重复了一遍，“我会杀了他。”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身后黑压压的研究员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言语之中无不是对他这番话的惊诧。

康鲤也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搭在许知礼手臂上的双手骤然捏紧了。

而许知礼只是抬了抬眉梢，对于此事并不感到意外。

这才符合宁寄风杀伐果断的人设，哪怕是许知礼感染了丧尸病毒，他也会二话不说地了结他吧。

他转眸，无意间瞥见了费司的脸。

碧绿的眼珠泛起欣赏的神色，略长的金色发丝盖过眉毛。

在这一点上，冷血无情的费司应该会更加理解吧……

“古华是在里面吗？”宁寄风说，“你今天带我过来，是来决定他的生死吗？”

薛辉一愣，流利的口齿立即变得支支吾吾起来，“不、不是……这……”

“该怎么做，古华早就告诉过你们了。”宁寄风面无表情，“你们害怕自己动手会有负罪感，所以想让我来吗？”

“……宁队，我们……”

“给我枪。”宁寄风朝他伸手。

此时倒是轮到薛辉不知所措了，为了防身，SST成员的身上确实都配了一把枪。

“老大老大，你不要冲动啊！”康鲤见状立即上前，“这、这也没必要亲自动手啊……再、再不济这不是有费司嘛……”

“什么？”突然被点名的费司脸一板，阴沉地看向他，“我是专用刽子手？”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康鲤吓得直往许知礼背后躲，“我……”

“不不，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想着……你们看过古华的样子也许就会转变想法。”薛辉擦擦额角的汗，“为了安全，还是先接种疫苗吧。”

“都到这里了，不让我们进去看看？”费司缓步上前，右手搭上薛辉的肩，“绕了这么大一圈，又是专车接送又是总统套房的，目的是为了劝说我们接种疫苗？”

薛辉见到这个气质阴冷的金发少年，不禁心生俱意，他张了张嘴，刚想出声就被何健打断了。

“既然如此，就让你们进去看看吧，半丧尸化的恐怖之处。”

……

一览无余的陈设。

空荡荡的房间，一尘不染的大理石瓷砖，光可鉴人的镜面天花板折射着灯光，正中心竖着一个两人合抱大小的石柱，石柱上缠着一圈圈锁链。

锁链的另一头，拴在一个脏兮兮佝偻身子上。

SST成员没有进来，在场只有他们五人，和一个古华。

众人屏住呼吸，谨慎地放轻脚步，似是生怕吵醒地上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也不知道地上的，还是不是人。

铁链的长度不长，半径约为两米。

宁寄风走近，在距离古华不到二十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地上的人蓬头垢面，左腿膝盖以下是残缺的，单薄的身子将病号服戳出一个个棱角。

他垂着头，脖子与脑袋仅有一层薄薄的皮肉黏连着，撑在地上的手臂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形状。

昔日有多意气风发，现在就有多狼狈。

宁寄风不仅红了眼圈，向来淡漠的神色也变得悲伤，他身形晃动了一下，抖索着嘴唇道：“古华……”

地上的人形顿了一下，突然有了反应。

他猛地抬起了头，耷拉着肩膀望向他。

凹陷下去的脸颊上布满胡渣，凸起的浑浊眼珠蒙着血膜。

模样格外狰狞恐怖，羽听不禁护着许知礼后退。

“啊啊啊啊……”他变得分外激动，挣扎着向前爬，渗着血的断肢在地上流下发黑的血迹，如干柴般枯瘦的手直直抓住了宁寄风的裤子。

“老大！”康鲤担忧地大喊一声，“他他他……快让开啊！”

而宁寄风置若罔闻，没有退后一分。

许知礼也不由得担心，快步上前。

还未走出两步，只见宁寄风蹲了下来，坚定地握住了他的手。

许知礼愣住了。

而下一秒，他眼睁睁地看到一滴血红色的眼泪，自古华干裂的眼角流下。

这是清醒时候的古华？

不。

许知礼用力闭了闭眼睛，跌跌撞撞地向前，颤着手掀开了古华被截断的左腿。

“许知礼！”羽听下意识向前。

“知礼哥你干什么啊！”康鲤头发一炸，吓得心跳骤停。

看清了眼前的景象，许知礼面色铁青。

没有尸斑，没有腐烂，是干瘪下去的皮肉。

古华他……根本就没有变成丧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