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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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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出这句话时,希声心若擂鼓,猛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初冬降温向来突然,室外温度不足十度,但他整个身子都在发热。

墙上的挂钟显示凌晨五点,希声将控温仪调低,起身洗了个冷水脸。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感知到的只有瘦削、苍白、憔悴……

又脱掉上衣,侧身背身地查看——完全不像高等军雌该有的肌肉虬结,他的肌肉偏薄,身材不魁梧,个头也只有一米八二,再没有一个S级军雌会比他矮了。小时候营养不良,如今即便已为S级也补不回来了。

自我审视良久,某些被压在记忆深处的、不愿回想起的儿时听到的嘲讽,潮水般灌耳而来。

“瘦猴”“矮瓜”“残废”“没虫要的哑巴”“劣等星来的垃圾”“丢皇室的脸”“从哪来滚回哪去”……

希声自认为那些声音已经伤害不到现在的他,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躲回柜子里哭,除了哑,他现在比绝大部分虫都要强,可是他哑……

好像嗓子里堵了一团棉花,使劲咽下去,又堵塞了心肺,窒息感使得冠状动脉不得不惶恐而无助地泵血。

他想:

我有疾,长相普通,身材平平。

我无趣,木讷,易怒,不坦率,骂过他,嘲过他,用枪指过他,咬过他的虫纹……

这么糟糕,有这么多缺陷,他凭什么会喜欢我?

我凭什么要求他从荒岛回来后还要像从前那样对我好?

直到他看见镜中颓然的自己,倏而一怔。

我这是什么反应?

为什么会觉得自卑?

为什么那么在意他对我的想法?

我对现在的他所抱有的感情,是喜欢吗?

·

“是喜欢。”

弗朗西斯说。

“那哑巴是喜欢你。”

方无隅坐在床边,给双腿戴上助行器。

他背后的床头柜上有一个模拟高等星主星及卫星轨迹的镜面球艺术装置。

球体在缓慢悬浮,卫星一边运转,一边显示年月日,还有时间——凌晨五点。

而主星镜面上反射出的是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衣、躺在病床上的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左手点击系统界面查看,右手拿着本心理学书籍装相。

“根据系统给出的好感度评判标准,对陌生虫的好感度是0,对普通朋友的好感度在30以内,60以上为爱虫标准,你知道哑巴现在对你的好感度是多少吗?”

“35,你已经说过了。”方无隅面无表情道。

“不不不,”弗朗西斯摇摇手指,“那是兰亭浴场的数值,现在数值已经更新到了45,还在以日涨幅0.4的速度缓慢攀升中。”

方无隅动作一顿。

“啧啧,45,朋友之上,爱虫之下,是喜欢吧,爱情的那种喜欢。你都没和他联络过,你不觉得他在自我攻略吗?”

方无隅有些出神,以至于站起身时动作过快,眉心狠狠拧了一下。

——他昨天在雄保会例行记者会上,发表的关于在劣等星创办助学基金会和与当地军阀势力合作部署分散式低等雄虫虫身安全卫站的演说过于惊世骇俗,提问者及质问者络绎不绝,远超既定的时间。

方无隅有心宣扬,制止了秘书想要中止提问环节的建议,一直站在台上回答提问,直到他的腿又出了问题,才疼出的冷汗中结束。

即便昨天进医院打了针,今天起来骨头还是在细细密密地疼,像嵌入了把微型电钻。

但弗朗西斯才不会关心方无隅是疼是病,还在喋喋不休:

“估计这哑巴不知道你对他好并不是因为喜欢,毕竟你可是个彻头彻尾的精致利己主义者,别忘了我们交换过一部分记忆,没有比我更了解你的虫了。如果没有利益驱使,你很难出自感性去行动。”

“之前哑巴好感度-500时,你装出一副温柔绅士的模样只是为了保命。而现在,哼哼,在东上娱\乐\城,第一个站出来替哑巴说话的是文逍,你可只顾吃自己的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方无隅为缓解加适应疼痛,在原地足足定了半分钟,才一点点挪开步子,移动到镜面球正对的全身镜前。

他懒得与弗朗西斯过多解释对希声降温的原因,但同时也没有反驳他的话。

只兀自选了条酒红色波点领带配深绀色西装,熟练地打温莎结。

他的指节白皙修长,显得从容又优雅。

“只是你为什么不把利益最大化,那次拜旦明显就是要在你们面前侮辱哑巴,就算要救他刷好感,这么早把他放跑干嘛?酒桌游戏都没玩,等他们把他逼到最难堪的地步你再出手也不迟啊?”

“为了不让拜旦找哑巴麻烦,还答应出席拜湛的生日宴,真是浪费时间,这半个月拜湛死缠烂打成什么样了?区区C+级雌虫,以前给我舔鞋都不配,你就是犯蠢,自讨苦吃。”

这是犯蠢吗?

那天之后,方无隅其实也想过。

他不喜欢那些烂俗的玩笑,但他需要更多的情报,更广的人际,别虫的言辞侵犯不了他的利益。

只是在那被酒色财气妖魔化的笑声中,他发现希声会不自觉地看他——那种眼神称得上专注。

像只受了虐待被关进笼中的小动物,带着伤,从笼子缝隙里看人,探寻的眼神沉默又不安。

可S级的军雌毕竟不是弱小的动物,方无隅想问他——

你在荒岛上展露的那些獠牙和尖刺呢?

就因为给你挡了一发子弹,就自己把那些尖锐都掰断了吗?

不需要的。

他已经知道了离开这个世界的方法,就不想再徒留期待,这样对谁都不公平。

但被那样注视着,一念之间的感性早已比三思而后行的理性先行差踏错。

“还是说你装‘伪君子’太久,把自己都骗了?虽说我也崇尚利己主义,但仔细想想你其实比我更可怕。”

弗朗西斯合上书,左唇角往上斜起更高的弧度,这让他笑起来时的面相显得尤为阴沉。

“至少我敢表露真实情绪,随心所欲,可你只会压抑情感,甚至忍着畜生的本能在别虫眼里装到完美,对吧,伪君子方无隅。”

·

无论何时见到他,他都是那样完美。

希声在四层楼高的后园殿顶,回身俯望出声制止两只雌弟做坏事的方无隅。

“你们想让他跌下来吗?”

依旧是熟悉的沉缓声线。

“要你管!略略略~”

干坏事被发现,正悄悄撤走升降梯的双胞胎皇子冲方无隅做了个鬼脸,跑开了。

希声听到自己心律不齐,一时没分清这是源自见到他时的心脏膨胀感,还是源自爬上房顶给两名六岁皇弟取飞行玩具的尴尬。

他知道方无隅今天要来皇宫参加拜湛的生日午宴,所以即便自己不在邀请之列,也入了宫。

一路上听遍了闲言。

例如拜湛皇子为了配合一位雄虫阁下的行程安排,特意把晚宴提前成午宴。

又如这位阁下很难请的,拒了很多雌虫,只应了拜湛,今天舞会开始时,还亲自为拜湛弹奏钢琴。

听见两个双胞胎顽童说“拜湛马上就要和那只雄虫结婚”时,希声正在银杏树上发呆,猜测着露天宴会场传来的乐声中,哪一曲是方无隅为拜湛弹的。

随后,他以结婚一事的消息为条件,答应帮双胞胎拿殿顶的玩具,他早就料到双胞胎会恶作剧,那点小伎俩其实完全伤不到他,只是没料到会被方无隅撞上。

双胞胎屁颠屁颠跑远了,希声视线下移,穿过庭中遍地洒金的银杏树,落到白柱蓝顶的廊道下——

黑发雄虫杵着一支黑棕色的手杖,骨节分明,长身玉立,从漆黑的发丝到酒红色领带都一丝不苟。

如有画框将这一幕框住,便是一幅陈列于艺术馆引虫驻足的冬日油画,纷落金色的银杏装点了主角,他连衣服的褶皱都透着贵气。

方无隅视线上移,迎着映衬午后阳光的鎏金蓝瓦片,落到四层楼高的殿顶上——

对方穿着低帮黑靴,白T下摆束入黑裤中,黑身银扣的皮带紧勒出窄细的腰身。

简单的黑白装束在这浮夸的宫廷殿顶反而愈发醒目。

他右腿前屈半蹲,踩着倾斜的垂脊,左腿绷直后蹬,而仰视的视角更能显出他的腰细腿长,以及稍微绷紧的臀部,线条弧度流畅饱满。

再往上,便被银杏树海浪般作响的叶片挡住,他看不清脸。

但那一头及大腿的银白辫子十分好认。

于是方无隅说:“岛上以一当千,回到帝都怎么连小朋友都能欺负你,希声殿下?”

那一声“殿下”,尾音放轻,变得更沉,沉入血液中,变成钩子,钓出了某种悸动。

希声心里涌上热意,他发现自己很喜欢听他喊“殿下”时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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