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香花大酒店本部发生“意外爆炸”事件,特别专案组对香花大酒店进行调查的缘故,曹荣难得度过了一段恍若退休后养老的悠闲日子。
曹家他一贯都看不上,自然是不会回去,之前开车去特别专案组本部接他的“家里人”实际是他的手下,径直就把他接回了他自己的房子。
正好他也懒得和那些惯会趋炎附势、捧高踩低的墙头草多加周旋、浪费时间,香花大酒店的事情一出,他什么都不说在家里一躲,倒是省了他很多事情,感觉世界一下子就清静了许多。
曹荣回到家以后不久,同样伪装成“家里人”前去特别专案组本部接兰枯的手下便带着兰枯回来了。
尽管在特别专案组的时候,医术精湛的老巫就已经为兰枯处理过伤势,确定她没什么大碍才放她离开,但兰枯到底只是寻常一人类姑娘,即便在老巫的力量加持下有幸省去了“病来如山倒”的阶段,也没办法完全免去“病去如抽丝”的这一过程。
兰枯这一次以身作局,在青铜榕树阵法里受了伤,就算表面的伤势痊愈了,内里的元气还是受到了损害,需要好生居家休养,一点一点慢慢地温养回来。
所以曹荣将她接到自己身边一起生活,方便相互照顾。
毕竟兰枯的伤说到底是为了他方才受的。
曹家的人各个虚伪算计,兰家的人也不遑多让,兰枯还未恢复元气,自然是能避开这些麻烦越远越好。
他和兰枯在一处,相互都是个理由,也好帮他们光明正大地隔绝来自曹家和兰家的麻烦。
而且最近的不利消息接二连三地曝了一出又一出,香花大酒店经此一役更是被彻底推上了风口浪尖,随时都可能有下不来、覆灭的危险。
曹荣主动配合调查,平日里安生地在家待着,既能够明哲保身,避开些特别专案组调查追究的锋芒,又可以以退为进,只要香花大酒店这次的事件之后再次平息,他就能够重回香花大酒店掌权,并且在此之后再也没有立泰这类与他面和心不和的人对他进行掣肘打压。
香花大酒店日后即是完全受控于他们鸢尾会自己的势力,而不会再受到任何来自思贤茶会的干预影响。
损失固然不小,不过好在值得。
更何况……
兰枯于曹荣而言,终究是有些特殊的。
对于兰枯,曹荣还有些别的想法和打算。
既然兰枯是他的人,那么自然是最好就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日日都能看着,如此曹荣方才省得,也好心安。
早晨的阳光懒洋洋地照进窗户,撒了满厅。
曹荣的心情也似乎跟着好了起来。他垂眸将难得有闲情逸致亲自下厨的早餐一一端上餐桌,而后目光和煦地望向客厅里乖巧安静地窝在沙发上玩手机的兰枯:“别一起来就盯着个手机了,过来吃早饭。”
他们两个最近基本上都是一起起来的,他负责准备早饭,兰枯就坐在不远处安静而又耐心地等着他。有时他是自己下厨,有时会安排人做好了送过来。
听到曹荣叫她吃饭,原本目不转睛地刷着手机的兰枯毫不留恋地收起了手机,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来了。”
她缓步走到餐桌边,曹荣主动为她拉开了他对座的椅子。
“谢谢。”兰枯向他微微一笑表示感谢,随后坐下的动作做得愈发的熟练。
他们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对同居生活在一起的寻常人类情侣。
过去他们不是没有住在过一起,但那时他们两个人都太忙了,相处缝隙里的温情时刻更是稀疏寥寥。
当然比不过现在他们两个都不忙工作,朝夕相对地一起在家生活,生活气息变浓郁了,诸如此类温馨美好的时刻也就自然而然地随之增多了起来。
时间稍长一些,只怕是美好得当事人本人这日子都过得难免有些恍惚了。
两个人岁月静好地面对面坐着吃完了早饭,曹荣站起身来正打算收拾,兰枯却先一步叫住了他:“曹……荣。”
她下意识地想要和以前一样称呼他为“曹总”,被曹荣幽幽地看了一眼之后立即反应了过来,话音一转,如曹荣先前再三要求过的那样改了口。
兰枯和曹荣一致认为,他们两个在本质上是极为相近的,骨子里都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淡漠和自私。
也正是因此,他们两个在工作时方才总会有那般默契,总是能够不约而同。在称呼方面,他们显然也是这样。
他叫她“兰枯”,她便叫他“曹荣”。
他若是称呼她为“兰秘书”,她便回应他“曹总”。
“怎么了?”曹荣平静地垂眸询问。
他眉眼深深地注视着兰枯,似是耐心的关照,又像是安静的打量,有一瞬间近乎带给人一种“他对她颇为深情”的错觉。
兰枯秀眉微蹙:“你起来后有看消息么?绿洲研究所也出事了。”
她顿了顿:“你觉得,会是谁动的手?”
绿洲研究所内里的水太深了,牵涉到多方势力的利益和博弈,如今出了这么件事情,只怕是除了真正动手的那一方心里清楚,剩下的到现在都还在相互猜忌,一时半会都拿不定主意,这件事到底是谁干的。
“你刚才一脸认真地看了那么久手机,原来是在看这个。”曹荣不由得失笑,重新在兰枯对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兰枯点头,神情理智,回答的语气理所应当:“越是待在家里不出去,越是得关注时局情势,不是么?”
他们安生地待在家里,是为了躲避特别专案组调查的锋芒,明哲保身,从而以退为进,又不是真的不问世事——恰恰相反,他们还需要在暗中更加紧跟时事,方才好把握住事情的关键和转变的时机。
“是这个道理。”曹荣也点头认可兰枯的话。
于是他返回去回答了她的上一个问题:“目前来看,无外乎有四种可能——一,是绿洲研究所自导自演;二,是特别专案组故意为之;三,是背后势力派系内讧;四,是背后势力的敌对方报复打击。”
“出手的不是我们。”曹荣先排除了一个已知项,“我觉得,很有可能是特别专案组故意设计,既能名正言顺地停了绿洲研究所的‘研究进度’,又能够借此机会牵线钓鱼,看看能不能够引出被隐藏在更深层次的利害关系。”
就像,昨天下午鸢尾花园的那一场事故一样。
他知道事故消息时便直觉事情不简单,很有可能是特别专案组为了能够调查和接管鸢尾花园而蓄意设下的局。
兰枯皱着眉头没有接话,看上去若有所思地垂着眸。
曹荣见她转眼又控制不住地迅速切换至精明干练的工作状态展开思忖,不禁无奈地禁轻叹了一口气:“说好了待在家休养身体,关注时局情势可以,这类心就少操些吧,凡事都还有我顶着呢。”
“而且最近外面的情况很不太平。”说到这里,曹荣的眼色忍不住沉了沉,言辞严肃地再三叮嘱兰枯道,“为了安全起见,兰枯,你尽量不要远离我的身边。否则你若是不小心被别人给拐跑了,我未必能及时救得了你。”
“嗯。”兰枯乖顺地点了点头,答应得很是爽利。
她对上曹荣看似满是关怀的眼睛,面露浅笑,说话的语气仿佛是在同他娇嗔一般:“你也是多虑了。就我现在这身体状况,我能去得了哪儿?每日里就指着你照顾我呢,我又怎么会远离你身边呢?”
毕竟她现在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不是么?
香花大酒店本部的青铜榕树阵法对她造成的伤害和后遗问题不小,她当前的身体状况,曹荣应当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你就当我是关心则乱吧。”曹荣伸出手张开手掌,将兰枯自然垂放在面前桌面上的素手拢在掌心,轻轻用指腹摩挲过她温软的手背。
他凝视着兰枯,像是随口提及似的忽而话锋一转:“兰枯,你知道,戈守军他为什么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上吗?”
要说这戈守军,那可真真是个有意思的妙人。
在以央京张家为核心的利益集团里,戈守军可谓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中立派,他既不是张思剑方思贤茶会的人,也不是张靳方鸢尾会的人。
从一开始,他便为自己找准了位置,巧妙地居于思贤茶会和鸢尾会两大派系之间的平衡点上,而后步步高升,一直坐到了今天香花大酒店法定代表人的位置。
他作为香花大酒店的法定代表人,是酒店对外经营发展的不二负责人,实际掌权不如立泰和曹荣是真,身处高位、存在重要也是真。
香花大酒店需要一个平日里吸引客户及群众好感度、关键时刻能够顶锅负责的对外代表,思贤茶会和鸢尾会之间明里暗里的权力博弈需要一个可以作为缓冲兼容的平衡点,这两个任务无论是哪一个,完成起来都是极其具有难度和风险的,但是戈守军他就是做到了,而且做得很漂亮,同时受到了思贤茶会和鸢尾会双方势力的接受和认可。
更不用说最近这阵子香花大酒店事件频发,前脚残荷泊的业务因李雨琪险些惨遭毒手被追查,后脚本部又出了“意外发生爆炸”的事故,特别专案组对香花大酒店及其相关业务展开了紧密关注和严肃调查。
残荷泊的业务直接因此被紧急关停,吴志杰和朱鹏程作为犯罪嫌疑人被逮捕,残荷泊负责人兼总经理特助何峒作为包庇方也没被放过,戈守军作为香花大酒店明面上的老大依据当前证据不能够认定他对残荷泊隐藏的罪恶知情而未被逮捕,询问调查完毕后就被特别专案组列入了重点监视关注的名单。
爆炸事故后,立泰被查出系香花大酒店的实际掌权者,先前落网的何峒实则是他的手下,他们都是在香花大酒店待建立之时就在的老人,戈守军和曹荣都是后来被总公司聘用而后再委派过来的。
香花大酒店内隐藏的残荷泊业务,负责人何峒,实际掌权者立泰,隐藏更深的背后势力思贤茶会,四者前后连成一线,足以构成了一条完整的犯罪关系链。
而中立的戈守军,鸢尾会方的曹荣,也确实都未曾经手参与过思贤茶会方的这类生意,故而特别专案组只是加强了对他们的监控,并未将他们也列为案件的犯罪嫌疑人进行逮捕和羁押。
其实聪明人都感觉得出来,特别专案组这样的处理方案非常耐人寻味,有些将计就计的故意意味。
可以理解为他们想要“放长线钓大鱼”,看看能不能通过这一方式引出潜藏在更深层次的幕后势力或者是秘密。
也可以理解为他们有意“抓一个,放一个”,想要借此机会进一步挑起香花大酒店的内部矛盾。
总之,特别专案组必然是有他们的打算的。
严肃调查归严肃调查,他们明显没打算和香花大酒店及其背后所有利害相关的势力团体公然且彻底地撕破脸皮。
在案件调查取得说得过去的一定结果后,特别专案组没有对元气大伤的香花大酒店抓着不放、刨根究底,而是宽仁地选择了放过,甚至大方地作出了承诺,准许香花大酒店在相应的整改和修复工作完成后继续正常开放与经营。
也就是说,戈守军和曹荣他们只需要安静太平地等待,等到特别专案组案件调查完毕、顺利结案,香花大酒店内部的整改工作和外部的修复工作都一一完成,得到有关部门的核验通过,就可以继续像以前一样回去上班。
到那时候,没有残荷泊,没有何峒,没有立泰,虽然香花大酒店会因为这些案件发生并被在公众面前曝光的缘故,在一定时间内的经营状况受到不可避免的影响和损害,但是对于戈守军和曹荣来说,在切切实实的权柄方面却是收获良多。
而且在这一战中,进行博弈较劲的思贤茶会和鸢尾会双方势力都受到了损伤,中立派的戈守军却不费一兵一卒,从头到尾所受到的影响不过是被炸了个本部的总经理办公室和被特别专案组列入了重点监控关注名单,身处高位却能全身而退,不受损伤却能获益匪浅——能在这么一场危机四伏的战役中明哲保身并且不卑不亢地获得此等成就的戈守军无疑是极为厉害的。
兰枯没想到曹荣突然间会有此一问,不由得微微一愣,思忖片刻过后她回答:“因为恰好需要一个中立派存在。”
思贤茶会和鸢尾会各自扩张发展到如今的地步,已经难以避免相互之间存在掣肘影响和权力博弈了。为了更长远的合作并进,这两个派系之间确实需要一个足够有实力的中立派存在,进能借力打力,退能缓冲调和。
戈守军即是完全符合这种需要的存在,他的出现、发展和上位过程更是充分印证了何为“天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