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者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状态,根本就不能出重症监护室,转院更加是不可能的事情。”看他们这一行人各自都表演了一会儿,伫立在白袍医生身侧的护士方才皱着眉头冷声答道,沉静的目光之中似是隐约闪烁着几许嫌恶的情绪。
“你们如果想要在这时候安排她转院,那么就无异于想要她去死。”她的声音冷得吓人,因着神情也十分严肃的缘故,这一番话听起来显得格外的咄咄逼人。
听到护士这般毫不留情的、冷言冷语的回答,刘亮只好讪讪应声:“啊……是这样的啊。”
“不好意思,是我口无遮拦了。”他当即就很识时务地向护士赔笑道。
白袍医生和护士都神色如旧,没有开口。
“刘经理毕竟不是像你们这样的专业人士,关心则乱自然难免说话的时候会有所疏忽,好好的,你说话干嘛这么咄咄逼人——”刘亮的身后却有人幽幽开口,语气颇为尖锐地怪罪说话直接的护士道,“你们惠慈医院难道就是这样子对待殷切关心病人病情的亲友团的吗?”
说得好像你们这么多形形色色的公司同事真的是人家包思静的亲友团一样。
到底在医院里任职多年,对此真相早就心里门儿清的护士懒得再和他们浪费口舌,索性直接闭了嘴,视线默默地瞟向一旁的白袍医生,不动声色地用眼神传递了一个信号。
凭借着作为同事搭档所具有的配合默契,白袍医生秒懂了护士的眼神示意,及时地帮忙救场道:“大家都是为了患者好,自然是需要相互理解的。我们很能够理解你们担心患者的心情——请你们放心,我们医院很擅长在这方面的救治,但是我们不得不需要时间。”
“包思静患者现在的情况还不能出重症监护室,等到她身体状况容许的时候,我们自然会把她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普通病房里的。”
“在这之后才能再进一步考虑转院的事情,并且转院须要经过包思静本人的同意。因为患者是精神健康的成年人,即便是她的亲生父母,也只有在患者本人神智不清的时候才可以代表她签署包括转院申请在内的一应医院文书。”
“好的好的,我们明白了,多谢医生。”身为这一行人等之中一望便知的领头人,为了从根源上避免后续还会有争执的发生,甘陈连忙连声应道,操作麻溜儿地就坡下驴,“我们也希望思静能够尽快从重症监护室里出来,早日住进普通病房,这样不但方便我们安排专人来照顾她,而且也省得麻烦本来就已经很忙的你们了。”
甘陈的话说得很妥贴。
同行的白袍医生和护士对此无话可说。
白袍医生噙着浅笑,淡声回应道:“甘先生客气了,这本就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不过由于医院的安保要求,患者亲友团可以自己安排在院照顾患者的人手数量有限。”他神色自然地扫视了一圈同来的、此刻正或站或坐地聚集在重症监护室门外的叁舍娱乐一行人等,继续向他们解释介绍道,“包小姐日后若是身体状况达到可以转进普通病房的条件了,我个人认为你们给她安排一到两名生活助理和一到两名护工轮班照顾就已经足够了。”
——像你们今天这样子来这么多人,住院部是肯定不会让你们进病房陪护的,顶多允许你们进去短时间地探望一下患者。
“好的。”甘陈向医生微微颔了颔首,一脸真挚地含笑感谢道,“谢谢医生。”
“抱歉,让你们见笑了——因为在此之前我身边都没有人进过医院的重症监护室,所以难免会应对经验不足,弄得我一心急就不禁有些手忙脚乱。”
“不用谢,应该的。”白袍医生十分配合地向以甘陈为代表的一行人等点了点头,温暖浅笑着说道,“关心则乱乃是人之常情,你我皆不必太把刚才的小事放在心上。”
“唐哥。”这时,忽然有一道年轻的男声从叁舍娱乐一行人等身后的走廊上传来。
表演发挥得差不多了的叁舍娱乐一行人等之中不乏有人出于好奇,不由自主地闻声转头,向那声源处望去。
只见一位穿着不同款式白袍的青年男医生从他们身后徐徐地走上前来。
这位青年男医生的模样端的是眉清目秀,高挺的鼻梁上戴着一副黑色窄边框眼镜,更显清雅矜贵,再加之其身姿挺拔,肩宽腿长,哪怕是走在医院的走廊上,也仿佛是一幅移动的画报。
白袍医生姓唐。
在场的人里姓唐的唯有白袍医生一人。
显而易见,这位青年男医生就是来找他的。
青年男医生不紧不慢地大步行至唐医生的跟前停下了脚步,众人这才将视线从他那一张总是能够在第一时间吸引到别人的注意力的俊脸上移开,而后定睛看清了他身上所穿白袍与唐医生身上所穿白袍的不同之处。
唐医生的白袍更短一点,对应代表的是主治医师的身份;而这位青年男医生的白袍则要更长一些,对应代表的是住院医师的身份。
唐医生注视着他徐徐靠近,直到他驻步在他面前,即勾唇朝他微微一笑,语气亲和地问:“小韫,有什么事吗?”
“院长让你过去。”那青年男医生向唐医生含笑淡淡道,“有一场临时召开的跨科室会议,群里院长发通知你没回复,主任给你打电话也没接通,所以他们就打电话让我来找你了。”
唐医生顿了顿,方才想起自己尚还滞留在办公室里充电的手机。
“好的,我马上过去。”他当即一口答应了下来,紧接着便转过头去望向以甘陈打头的一行人等,神色抱歉道,“不好意思,有临时会议,我先失陪了。”
甘陈忙赔着笑同他客气回去:“哪里哪里,是我们耽误了您的时间才是,唐医生您先忙。”
唐医生向他们点了点头,又回头看了护士一眼,交代她先回护士站,然后伸手轻拍了拍那名青年男医生的肩膀,迈开步子,大步流星地越走越远。
唐医生离开以后,叁舍娱乐的一行人等见无戏可唱,也就打算各自散去了。
不曾想还未来得及实施心中所想,便被那青年男医生给抢占了先机,冲他们笑得一脸的意味深长道:“真没想到,贵公司当真是对包思静患者关切至极啊……”
这幽幽然的语气,听上去似是在存心找事。
他的话音刚落,叁舍娱乐的一行人等之中果不其然地有人不爽了。
“当然。你有什么问题吗?”一位身着黑西装的寸头男冷着脸色站了出来,瞪了他一眼。
那寸头男本就生得凶,此刻冷着脸色,瞧着更是唬人。
然而不曾想那青年男医生也是个见过世面的,对他暗戳戳施加的气势威胁完全不以为意,只淡淡道:“没什么,只是突然间回想起了前两年乔微在电影拍摄过程中意外受伤、被送来我们医院时的情景,当真是宛若众星拱月,以至于我到现在都仍然记着清清楚楚——没想到今天,我竟然还能见识到更夸张的。”
乔微,当下演艺娱乐圈内最具有价值的影后,行知文化的当家花旦,年纪轻轻便斩获了圈内演员荣誉的大满贯,顺带刷新了一下圈内业绩的历史记录,成就斐然。
那青年男医生故意在这时候说起乔微受伤入住惠慈医院的旧事,便是在没有多加掩饰地内涵他们排场太大,装得过于刻意,反倒是愈加显得惺惺作态了。
但凡有点心的都听得出来他话里有话。
叁舍娱乐的一行人里有个稳不住的,当即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似的,窜到青年男医生面前,声色严厉地反驳道:“一码归一码。每个人的伤情和人脉关系不同,各自住院治疗的发展和交际关系的相处细节自然也会存在着各种各样的不同。”
“乔影后是乔影后,我们思静是我们思静。她们都是独一无二的,你又何必在这种时候拿乔影后的事情来衡量我们思静的事情?”
“再说你不过就是个小小的住院医,又有什么资格代表主治医师来和我们说话?”情绪激动之下,那人终究是没忍住义气上头,直接抬手指着青年男医生的鼻子,声音激昂且语气森森然地威胁警告他道,“我告诉你,我们思静要是在你们惠慈医院出了什么事,无论是你这个无关紧要的住院医,还是唐医生这个主治医师,甚至是你们惠慈医院,谁也都担当不起!”
打算离开但才走了几步尚未走远的护士:“……”
她听到了这些话,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用一种复杂莫测的眼神默默地注视着说话的那人,不知为何目光中竟似是带着些许嘲笑和怜悯。
偏那人自己还对此不甚在意,只有一个原本伫立在他不远处的同伴悄悄挤到了他的身边,小心翼翼地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他克制一下。
那同伴先前躲在一边,想来在叁舍娱乐公司里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所以在此之前都不曾张扬行事,而是尽量让自己尽可能低调地隐藏在人群里。
直到现在意欲出手拉着些他那怒火上头冲动了的同事,方才主动站到了人前显眼的位置。
那青年男医生看了看他,会意地没有说话,只勾了勾嘴角,像是不期然地又看到了一场额外附赠的好戏。
他其实心里很清楚,叁舍娱乐的这些人来意不单纯,对她们惠慈医院也只是外表上假装客气,并不是真的愿意交付信任和尊重。
连直接负责治疗照看包思静的主治医师、作为惠慈医院的金字招牌之一的唐医生他们都胆敢明里暗里地加以威逼利诱,更何况是他这个全然不知名姓的住院医?
他就是料准了他们此行来的人多、其中必然有被叫来临时充场面但实则没有多大本事的,所以才会故意在表情和言语上对他们给予刺激的。
越早炸毛,就代表着此人越是心虚,他的敌人也就越是脆弱。
“先生,我想您是误会了。”只见那青年男医生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全然不把那人威胁警告的话放在心上,直接毫不畏怯地与他正面对上,“我不是代表包思静患者的主治医师来和你说这些话的,我代表的是我们惠慈医院。”
那人立即嗤笑出声,不屑道:“就你也能够代表惠慈医院?”
不过是一个在惠慈医院里打工、甚至还不能独立出诊的小小住院医罢了,接下来都未必能够继续留在惠慈医院任职,居然胆敢代表家大业大的惠慈医院?
“——他能。”尚未走远的护士小姐悠悠踱步返程,对这一问题回以了语气确凿的肯定。
“……他能啊!”与此同时,那人身旁的同伴忍不住满心焦灼地高喊了一声,因为没能成功暗中劝阻住他的同伴,一张不大的小白脸上满是绝望。
他想起来眼前的这位青年男医生是谁了!
可是由于他心里太着急了,以致于一开口声调就失去了控制,原打算低声耳语提醒身侧同伴的话被他自己高声呼喊了出来。
场面顿时随之一寂,所有人的目光都默默地聚焦到了护士小姐和那名同伴的身上。
那小白脸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音量太大了,被众人目光汇聚注视的那一刻简直就想要钻进地缝里——这他丫的是怎样令人社死的尴尬瞬间啊!
但是事已至此,他也没什么好挣扎的了,索性就沐浴着众人好奇探究的视线,硬着头皮走到了甘陈、冯半夏和刘亮三人的跟前,垂下脑袋嗫嚅着低声提醒道:“老……老板,他……他是谢韫。”
“……谁?”他的声音太轻了,甘陈等人一时间没能够听清楚,连带着周遭满心好奇的来自叁舍娱乐的吃瓜群众们纷纷竖起耳朵都没能够听清,不由得愈加屏息凝神,亟待他赶紧再重复一遍他刚才说的话。
“谢韫。”那小白脸同伴果然如他们所愿地重新回答了一次,只是不知为何脸色看上去更加惨白了几分,再次开口说话的时候居然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谢’是惠慈医院创始人谢惠慈的那个‘谢’。”
也是谢家现在的太子爷。
惠慈医院是他家的,他既有股份,又有继承权,自然是可以代表惠慈医院说上几句话的。
“原来是谢公子,是甘某等有眼不识泰山了,还望谢公子看在我们是关心则乱的份上,莫要把我们方才多有得罪的糊涂话放在心上。”
到底浸淫在圈内经营多年,这甘陈也是一条能屈能伸的好汉,在会意了那小白脸的提醒反应过来以后,立马现场给众人表演了一个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连连赔笑告罪道。
“无妨。是甘总您太客气了。”
“还有——甘总您叫我谢医生就好。”谢韫向甘陈浅浅一笑,显然没有将他们方才有所“得罪”的话放在心上,“诸位也是因为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