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泛出熹微的霞光,拂晓的阳光温柔地照进卧室,床上的女人睡得正甜,与之同床共枕的女孩舒适地伸着懒腰。艾斯昨晚还担心塔莎会认床,事实证明是他的杞人忧天罢了,刺客的成长环境并不算安逸,恐怕早已练出在哪都能秒睡的本领。人类养成习惯需要二十一天的洗礼,但作为刺客的塔莎适应力极强,为执行任务而在户外露宿,也是常有的情况。
不愿扰人清梦的弥娅蹑手蹑脚地起床,下床的同时还不忘帮对方盖好被子,洗漱更衣后再轻声走出房间,推开门却发现每名海贼都是一副摩拳擦掌的架势。她转念一想,或许是熟悉的新世界就近在咫尺,故而久违的兴奋感充斥着他们的心房。在伟大航路的前半段漂流了将近一个月,时至今日总算能够重新回归他们的常驻地,无论是谁都会产生归心似箭的激动情绪。
她抿着嘴唇环顾四周,并未找到艾斯的身影,一问二番队的百事通阿帕森先生,才得知他吃过早饭就去了训练房。她心想他真是一刻都闲不住,在雷瑟受的外伤还没彻底痊愈,就像罹患多动症的小孩一样开始捣腾。反观她的身体倒是在解毒后恢复得不错,至少没有遗留任何不良的副作用,为了跟上塔莎教学的步伐,她是否也应该从一些简单的基础训练做起?
阿帕森心知肚明她舍不得离开艾斯半步,见不着就会惦记,见得着就会心花怒放,于是他将桌上的两瓶水递到她的面前,“丫头,咱家队长负伤训练了一小时,你探望时顺便帮他捎瓶水吧!”
“多谢。”弥娅礼貌道谢后接过两瓶水,追溯着昨日他们走过的路线,摸索记忆来到目的地。莫比迪克号的构造异常复杂,虽然不是初次踏足此处,可她依然觉得它跟自己以前见识过的海盗船天差地别。
莫比迪克号像是一座应有尽有的小城堡:偌大的船舱内总共拥有五层楼梯,每层楼都遍布诸多房间以供船员衣食住行,还建设了一堆任由他们娱乐或训练的特殊场所;而训练场的面积相当宽阔,容纳数十人切磋也不成问题。前后左右各自镶嵌着四扇通风的窗户,既考虑到了空气流向的问题,又注意到了光线通透的细节。
别视他们为不拘小节的海贼,殊不知在某些领域亦有讲究的一面。
艾斯自诩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乐天派,特别是在三年前获得恶魔果实的能力后,便很少在体术的范畴内下功夫。但他历经了世界政府的劫难,才明白塔莎彼时的提醒不无道理:世间万物,万变不离其宗,当力量达到极致的时候,一切的技巧都形同虚设。
他曾发过誓会护她周全,他不想再看到挟持的案件发生,不想再体会惊慌失措的滋味。实际上不单是她,他想保护好身边的每个人,却深谙自己的力量远不够,霸气跟实力都是毛羽未丰的稚嫩。然而,他绝不会浑水摸鱼,也不会心满意足,他要无所不用其极去精进自己的实力。他稚嫩归稚嫩,年轻归年轻;可他还有大把的时光,还有大好的未来,还有浴火重生的可能性,他岂能坐吃山空止步于此?
总有一日,他要用自己的力量昭告全天下:他艾斯不是任人宰割的牛马,不是活在罗杰光环下的阴影,不是白胡子的替代品。不管是嚣张跋扈的世界贵族,还是蛮横猖狂的世界政府,都不能掌控他的命运,更不配判定他兄弟和朋友的生死。
在这个世界,能救自己的,能成就自己的,也只有自己。拯救别人无法胜造七级浮屠,而消灭几个挡在路上的绊脚石,也不该下十八层地狱。在大海贼时代,只要有实力,还有何事不可做?知难而退,畏首畏尾,是他的风格吗?
正如塔莎所说,他是言出必行的男人,他必须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人的筋骨越不活动,就越容易生锈,他恰巧有着得天独厚的自愈力,不物尽其用简直是暴殄天物的浪费。遥想他年少时每天都跟萨博路飞进山打猎,进城打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那种快乐并充实的感觉,仿佛白驹过隙被他淡忘了许久,因此他迫切想回光返照重温当年的感觉。
他们奋发图强的目标,不是为了让世界看见他们,而是为了更好地看见全世界。
艾斯的精神状态与昨天相较判若云泥,刚结束完一轮举铁,出了一身薄汗。趁中场休息的间隙把哑铃摆回处,脱下自己的外衣悬挂在一旁,千载难逢地玩起了单臂引体向上。以五指擒住堪比树枝粗细的铁杆,发挥掌心指节全部的握力,启动二头跟三头的爆发力;仅凭右手支撑着自己的体重,身形不断在半空中高低位移。伴随每一次的负重起伏,胳膊表层的青筋扩张,肌理呈现的形状刻骨分明;确认过眼神;是他想要的效果。
肌肉不经常锤炼就会萎缩,体能不经常训练就会下降,肺活量不经常磨炼就会退步。火拳的能力是可有可无的加分项,唯有自身的千锤百炼才是王道,他随时随地都可以施展能力,却不能每时每刻都依赖它的便利。
左手拉完一百个引体向上,再换另一只手接着拉,完成后又跳落地面做起了单指俯卧撑。他本来找了哈尔塔陪他晨练,十几位队长中唯有他俩的水平差不多,不料那家伙答应了却没按时赴约,估计又在被窝里睡懒觉。增进实力最快的办法是对抗,单向练习对他的帮助不显著,要不是被哈尔塔放鸽子,他也不会无聊到自己在这玩高强度有氧间歇的组合游戏。
肌肉的塑造与对抗的切磋相差甚远,击打能力跟绝对力量是两码事。有些人力气再大,体型再漂亮,遇到危险的场合有劲儿不会耍,空有一身结实的皮囊,又有何用呢?
进攻追求重击,防守滴水不漏——他出招力求简洁,直接,刚猛,迅速,腿腿致命,拳拳到肉。那些花里胡哨的、外强中干的、华而不实的虚招,他从来都不屑使。
只是,一个人呆着的时候,难免会陷入胡思乱想的境地,他一边做着肌耐力的练习,一边思忖着马尔科昨晚跟他说的话。马尔科的言辞与塔莎的描述有出入,他听在耳里归根究底只觉得离谱,他当然知晓他们彼此没有撒谎,在整合了双方的说法后,他还见微知著洞悉出一点:他们都认为自己的感情错付了,都笃定自己是无果的单相思。平时一言不合就开撕,却尽在奇怪的地方有默契,谁说不是造化弄人呢?
一个巴掌拍不响,一个比一个嘴硬,一个比一个爱逞能,然后莫名其妙就发展成不可收拾的局面。高端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见血是杀人,不见血也是杀人?
在艾斯看来,塔莎有她的委屈,马尔科有他的无奈;他们都留着肉眼看不见的血,都被伤得体无完肤。杀人不过头点地,他们却始终持续着比杀人还诛心的折磨,比起两个人起初破罐子破摔的相处模式,如今这种不争不吵的冷暴力更令他惶恐。
俗话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可他们睡在一起,又不是夫妻,还有和好的余地吗?
塔莎通过转换阵地实现她眼不见心不烦的愿望,而马尔科对塔莎的动态不闻不问不关心,有种与她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纵使他有千言万语想告诉对方,想揭露对方塔莎行动背后的理由,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们的矛盾不是一两天形成的,他们的感情也不是一两句话能解释清楚的;再者他还要遵守与塔莎的约定,他也只好沉默中立的态度,不敢轻易去揣测是非对错。
另外,他在临睡前还翻阅了卡梅尔的遗书,娟秀的字迹无形中透着孤独哀伤的意境,令他心力交瘁百感交集。他整夜都没睡好,只要一闭眼,脑海中浮现的画面全是纸上的内容。每个字眼都像一把隐形的刀,罄竹难书凌迟着他的心,想忘都忘不掉的印象深刻。她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牺牲?她的恋人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态赴死?而他作为罪魁祸首,究竟能够掩盖真相到何时?
此刻,弥娅驻足于训练室的门口,观摩着在独自里面做康复训练的男人,只是恍惚的眨眼间,她便再也移不开视线。不是她有犯花痴的毛病,奈何精神抖擞的艾斯过于引人瞩目,她全神贯注凝视着对方阳光下意气风发的侧脸,以及他从手臂到后背完美的肌肉线条。一双明亮的眼睛偶尔流露出如同兵刃的光,据说那是只有身心健康、强壮自信的男人才会有的眼神。
倘若仔细推敲他的性格,其中委实是出类拔萃的自信尤为突出。
再定睛一瞅,眼神的主人压根没有伤者萎靡颓废的模样,机械重复着引体向上和俯卧撑的动作。尽管他的脚底洒满了辛劳的汗水,但他的呼吸节奏丝毫不紊乱,仿佛习以为常又游刃有余。记得曾经在东海看过他做热身运动,一口气就能做几百个单手引体,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做几千个俯卧撑。他不是人,他是神,早就超越了普通人所能承受的极限。由于他目前是赤膊半裸的状态,曦光透过舷窗落在他接近古铜色的皮肤上,散发出黄金一般的光芒。
平心而论,艾斯与塔莎截然不同,他不是职业的武斗家,也不以比武和厮杀为生,但他有自己的技术特点和训练方式。她了解他童年的历史,从小就同另外两位兄弟在生活在山里,也在山里进行修炼,意味着他没有机会遇到好的老师,只能靠自己的悟性去修炼。他所有的招式均是在打架中习得,在实战中进化,又在战斗中升华;外加他阴差阳错吞了恶魔果实,才误打误撞演变成迄今所向披靡的高深境界。
其实,大部分的成功是靠上天注定的出身和天赋,而不是靠厚积薄发的勤奋和努力。
当你很努力很专注在做一件事,你身边的人轻而易举就搞定了;当你还在地上爬的时候,你身边的那个人已经在天上飞了。对弥娅而言,艾斯毋庸置疑便是这样的人。
余光瞥见一袭纤细的身影,艾斯姑且将脑海里的烦恼架空,用手肘发力推起自己的躯干。站直的第一时间就瞄到对方捧着两瓶矿泉水,他扬起嘴角朝她的方向含笑走去,“正好口渴了,你就跑来了,你是不是为我解渴的及时雨?”
弥娅安静地望着他由远及近,他逆着光的脸逐渐清晰,过去与现在重叠,心里不由地升起一种柔软的情绪。她将手中的水递给他,他接过水便麻利地拧开瓶盖,整瓶自头顶浇灌而下,汗水和矿泉水交汇在一处,在他金属色的皮肤跟腹肌的沟壑上蔓延流淌。
一瓶水降温完毕,又拆了第二瓶咕噜咕噜地喝下去,在补充过水分后,他才不急不忙地问道:“塔莎还没醒?你找我有事吗?不会是专门为我跑腿的吧?”
一提起塔莎,弥娅就不可遏制地想起前夜的噩梦,姣好的容颜顿时消散了原有的色彩,“我前天晚上做了个梦,梦中的景象是千篇一律的猩红,就像是某种不详的征兆,又像是跟她连着古怪的心灵感应,结果她真的流了一夜的血。我一直都想不通,马尔科队长应该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对她动粗,就算酒精导致他神志不清,也不至于在她生理期的时候向她索取。我以为经过祖玛的意外后,他们的感情已经好到密不可分的程度,我以为他会更加珍惜她,可是……”
艾斯不愿对方被他们传导的负能量所影响,立马伸出食指点住她的唇,“所谓孤掌难鸣,感情是两个人谱写的故事,不是一个人自娱的独角戏。昨天听过马尔科的说法后,我才晓得塔莎也有错,她犯了我们团的大忌。龙有逆龄触之必亡,还是那句老生常谈的话,我希望你不要怪他,也希望你不要插手。她有刺客的苦衷,他也有海贼的立场,事已至此谁都管不了。”
女孩的神色有点惊慌,仿佛在恐惧着什么,谁也不知道她恐惧的到底是这个繁华的世界,还是邈不可知的未来,“塔莎在宴会上同我说过一句话,既然他已经得到她,她在他眼里就不再重要,哪怕他当初没有得到她,也早晚会放弃她。我却回她,一个男人喜欢你,有很多种表现方式,不是甜言蜜语才叫喜欢。当我们面对自己心仪的人时,因为深爱反而无法顺利表达,可能是我想错了?”
“你没想错,他们也没做错。”他把空塑料瓶捏得变形,转手投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再将挂在单杠上的衬衫扯下来穿好,“别想了,他们的事已经影响到了你的心情,再想就会毁了你的三观。走吧,我带你去看他们镀膜,下午就能欣赏到海底的奇观了。”
虽然她替塔莎抱不平,但听到海底的奇观,注意力鬼使神差都被吸引至海底,未曾踏足的她多少有点感兴趣。在远离训练场的途中,又问出自己心里的疑惑,“对了,你怎么会想到来此处训练?还都是最普通的体能训练?你不是已经吃了恶魔果实吗?”
“体能是根基,肌肉是盔甲,招数是装饰。人不能忘本,只依靠某个东西,总有一天会走投无路山穷水尽。”心有所触的艾斯对真正的缘由三缄其口,随即同她开起了轻松的玩笑,“塔莎都打算教你格斗术了,万一把你教得你比我还强,我的脸面往哪摆呢?我还如何保护你们呢?”
她的笑容犹如水晶般清澈,无比的纯净明亮,语气却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