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放大了很多——她由不得注意到汤姆今天喷了一种带着冰冷味道的香水,于是更紧张了。为什么他非得一起挤进来呢?干嘛不回家去休息呢?别说今天并非什么特别的日子,平时他也不会特意过来并有意逗留这么久。然而,尽管这么想,一种令人不安和羞耻的兴奋——或许还有点期待——还是像蚂蚁一样爬遍了她全身,让她浑身又痒又难受。
说点什么,快说点什么,她催促自己,随即想到了一个转移注意力的好话题——即便她并不真的感兴趣,而且之前跟他灵魂就这个的讨论算不上很愉快:“所以,你们准备要怎么宣传和鼓励人们生育?”
搬箱子的动静突然停了。她侧过头,正巧捕捉到他脸上掠过的惊讶。
顿时,帕萨莉明白过来了,也有点后悔——看来他的灵魂并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就把昨天魔法部内部会议的内容转告了她,并且也没有向他透露昨天威森加摩选举期间他们两个的对话。不过,她马上又想到,他早晚会意识到自己的灵魂并非事事都向他本人禀报,例如,之前她猜出他撕裂了灵魂,他的灵魂却没有向他传达这一消息,还是事后她亲自暗示,他才明白。
然而,短暂的沉默后,汤姆像是迅速接受了事实般以寻常口吻回应:“……我们想到了一起。这件事我交给了宣传部长。他会在本周把宣传方案都做出来,到时候再看使用哪个。说起来,你主持的伦敦快线1号即将开通运营。作为项目主要设计师和负责人,你有资格成为这条线路的第一批旅客并且享有免费乘车一个月的权利。我建议你带上梅尔宾斯夫人出来转转,她最近除了吃饭的时候,总是呆在房间里……”
“……我并非有意要隐瞒你一些事,汤姆,也没有试图说服你的灵魂保守秘密。它有自己的想法。或许你该跟它谈谈……”帕萨莉没有理会他转移话题的企图,而是直接把重点又拽回来——既然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他们就该好好谈谈。何况事关重大,她需要了解他的想法和感受——万一他没法接受事实,再背着她做更危险的魔法呢?
“我不认为有那个必要。”他立刻说,在幽暗中抬眼看她——尽管仓库里光线不足,她还是感觉得到他的眼睛红得得发亮,里面跳跃出的坦然直白到令人难以直视:“我们是一个人,彼此的决定能够完全代表对方的意志。”
“……好吧。”她说,尽力摆出自然的模样,移开了视线,但脸忍不住红得发烫,心也快蹦出了嗓子眼,连拿魔杖的手都有些不稳了——他这番声明意味着什么,她甚至不敢多想。
“而且,你总嚷嚷着想‘保留一些隐私’,我认为这样刚刚好。”他轻声细语地说,把手里的箱子放到了地上,稍微低下头,注视着她有意避开他视线的脸:“我不需要对你生活的方方面面了如指掌,你也一样。毕竟我们眼下只是彼此的朋友和亲人,不是吗?”
“你说的没错。”帕萨莉立刻说,感到自己的脸更红了,心跳得让人烦躁不安,只能努力把注意力放在手里的库存清单上,“这个月的库存没问题。好了,我们出去吧。”说着,她就要绕开他走出去。
“但我还没有恭喜你成为威森加摩最年轻的成员并获得梅林骑士团勋章——作为你的朋友和亲人。”他轻声说,挡住了她的去路。
“谢谢,但你已经祝贺过我了,”她说,再次躲开他的视线,试图从另一侧绕过他,同时心跳得越发剧烈,手心和后背开始冒出汗来,一种预感隐约冒了头——
“作为你的朋友和亲人,我想我至少可以给你一个拥抱,连布莱克都这么做了。”他没有理会她的话,而是兀自安静地说。
预感成真。时隔许久,她感到自己再一次被逼到了墙角。但他的说法没有任何问题——既然是朋友和亲人,那为什么不能拥抱庆祝一下呢?她跟妈妈还有阿尔法德都拥抱过了。
“好吧,”她拼命让自己显得大方一点,耸了耸肩,随后向前两步,伸手向上,松松地搂了他一下,然后迅速松开。
但他马上就伸出双臂,用力箍住了她,在她鬓边深深吸气并用嘴唇触碰她的耳垂,直到她开始挣扎,才松开手,注视着她,喘息着用轻佻的声音说:“恭喜梅尔宾斯小姐成为威森加摩最年轻的成员并获得梅林骑士团勋章。”
回应他的是帕萨莉雨点般的拳头——
“我说了,你不能这样!你个流氓!”比起羞耻和恼怒,更令人不安和惶恐的是被他抱住时她内心深处越来越无法忽视的欣喜、甜蜜和渴望——如果不反抗,这种汹涌的感觉会推动着她,把她所有的原则冲垮。届时,她会忍不也回应他。而原则的界线一旦遭到模糊,事情就会很快脱离掌控。
汤姆被动地捂住挨揍的地方,毫不还手,脸上却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帕萨莉知道,那是对即将获得胜利的信心。
这件事给她敲响了警钟。
汤姆从来都不是一个完全能恪守承诺的正人君子——或许这正是他的打算:诱惑她,把她弄得晕头转向,最终只能跟随他的步调。
看来灵魂魔法研究依旧刻不容缓。
只不过事情进展并不顺利,因为总有很多事情占据她的精力——店铺经营,魔法部项目部署落实,甚至还有随之而来的移民政策相关事宜。她感到自己正越来越频繁地参与到了魔法部政治活动中而无法脱身。
当然,事情原本并非如此。只是一切都像是连锁反应,最终让人身不由己——
自从平息了保守派的反对,魔法界发生了不少显著变化,社会迅速步入了新的发展期。首先,交通比以往更有秩序和便捷让人们(尤其是一些独居且体弱的)更愿意出行了。由此一来,首先受益的就是消费和服务业,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对角巷。这里几乎所有商铺都迎来了一波客流量和营业额增长。通讯装置的流行也让人们之间信息交流更加频繁,催生了不少新公司和新岗位,连带原本存在的产业也迎来了二次发展机遇,比如近期涌现的一批小型报业工作室和商户们建立了合作,为后者设计和投放广告,很快大型广告公司也参与到了其中。与此同时,平价家政人偶也引发了不少变化,许多家庭主妇尝试走出家庭,寻求一些新的发展机会或是腾出手建立自己的事业,也有相当数量的夫妻则开始计划为家庭增添新成员大量采购和装修、改建住所。
紧接着,由消费和服务业开始的繁荣蔓延到了工业和制造业,为后者带来了类似的欣欣向荣。
但到了来年夏季,劳动力不足的问题还是出现了。首先,报纸上开始出现更多关于招工的消息,大多给出的条件优厚,可似乎前去面试的人寥寥无几——往往偶尔出现一个求职广告,几分钟后再打电话过去,这位求职者就已经找到了工作。
“看看,这个工作可真不错,仓库保管员,在苏塞克斯,月薪1500加隆,周内工作时间,9:00-3:00,提供免费下午茶。节假日三倍薪资+免费三餐+下午茶。任职要求:熟悉仓库操作(可培训)……如果不是兼职你的店员,亲爱的,我都想去试试看了,这个工作看上去都不需要使用魔法就能做呢。之前在普通人社会,工作岗位可没有这么好的待遇……”这天早上,他们三个一同吃早饭,妈妈放下报纸,喝了一口热茶开玩笑说。
“妈妈,仓库保管员可不好做,总得应对一些诸如有人来偷东西或明抢的状况。”帕萨莉赶忙说,并瞥了一眼一旁咬吐司的汤姆。
“没错,您要知道,这个工作从某种情况来说,跟傲罗不差什么。虽然现在总体比较太平,大家都赚得不错,但总有一些以偷窃为谋生手段的人钻空子。而这些人很危险。”汤姆马上放下了吐司,斯文地说。
“别担心,我只是在开玩笑,”妈妈先看了女儿一眼,继而又望向汤姆,最后忍俊不禁地扬起眉毛,“我会非常非常注意安全和身体健康的,好吗?”
帕萨莉这才放下心来。
“梅尔宾斯夫人不是那种会随心所欲、任性妄为的人,”等他们都吃完早饭、出发去工作时,汤姆站在她身后轻声说,“我有办法,你不用担心。”
“我知道,”帕萨莉不情愿地低声回应,忍不住脸红了——近一年里,她已经尽量避免私底下跟他单独相处。
到了盛夏,魔法部出台了移民新规并进行了大力宣传,努力吸引世界各地的巫师们来英国工作——当然,宣传中重点突出了诸多便利、福利以及本地文化特色,强调只要是“有能力使用基础魔法的人”,都能在这里找到工作机会,实现或者丰富人生价值。
由此一来,刚刚进入九月,街上就开始频繁出现一些或长相迥异,或肤色不同或操着浓重口音英语的外国巫师。他们的到来让不少房东、商户以及工厂非常高兴,也激起了本地巫师们的好奇。
可好景不长,很快,人们发现这些外国巫师们的能力参差不齐,相当一部分根本是在原来国家混不下去、但消息还算灵通,便来英国占便宜的。一些公司和工厂开始给魔法部写信抗议这些“低能”工人给他们带来了“沉重负担”。紧接着,公会也向魔法部提出了“修改《移民条例》”的建议。
鉴于这两者都是魔法部税收的几大主要来源之一,魔法部不得不听命行事,于是,圣诞节前,修订版的《移民条例》问世,提高了外国巫师移民或来英国长期工作的标准,将“有能力使用基础魔法”改为“能够通过魔法部移民人力考试”。至于这场考试的题目内容和通过标准,自然由魔法部和公会(主要是后者)共同制定、审核和负责。
由于帕萨莉今年刚刚成为威森加摩最年轻的成员、梅林骑士团勋章二级获得者以及“近年最炙手可热的公会正式成员候选”(此处源引《预言家日报》相关报道原文),自然被公会负责此项工作的人邀请一道参与进来——巧的是,专职就移民考试与魔法部合作的公会正是妮娜-怀尔德史密斯和米兰达-戈莎克所在的安萨斯特公会,而前者把这个工作交给了后者的同时,两个人都立刻就想到了帕萨莉。
“你成为公会的正式成员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但目标一定不能止步于此。公会成员只能是为你理想扫清障碍的工具而已。”妮娜-怀尔德史密斯告诫,帕萨莉感激且郑重地点点头。
首次商讨工作这天,米兰达提议一起用午餐,便把帕萨莉带到了附近一家餐厅的包厢——推开门后,妮娜-怀尔德史密斯正等在那里。
“如果可以,适当拓宽自己的研究领域吧。”怀尔德史密斯继续说,“专注于某个领域固然是必要的,但对于少数已经做到顶尖的人而言,这反而是一种桎梏。这算是我自己的一点体会,希望也能带给你一些新思路……你可以去多多联系这几位巫师,他们分别在魔药、魔咒、炼金和草药方面有着卓越成就。我跟他们都说过你了,他们对你也比较感兴趣……”说着,她从珍珠白的小手包里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小本子,把它翻开,将其中的好几页撕了下来,用两根手指优雅地把它们从自己跟前的桌面推到帕萨莉面前。
帕萨莉诚心实意地听着,不时点头,见状接过这些被从联络簿里撕下来的私人联系方式,心里却逐渐升起一丝不舒服的异样——她这样好像在交代后事。
“……好了,这就是我要嘱咐你的事,”妮娜-怀尔德史密斯以一种终于给所有交代画上了句号的口吻总结道,冷淡的语气此时才稍稍带上了一点感情,浅色的眼珠定在她的脸上,眼神里透露出怀念和赞赏:“你和米兰达都让我想到了我年轻的时候……”
尽管为这种对视感到有些不自在,帕萨莉还是不太敢撤开自己的视线——说实话,虽然自从十五岁在巴黎与她结识,自那之后一直陆陆续续地与之通信,不时得到对方的指点和帮助,可妮娜-怀尔德史密斯始终给人一种难以靠近的距离感。她似乎不希望别人——哪怕是她自己认可的人——靠近,只愿意居高临下地观察所有人,然后给出掌控全局的指点。
“……你们年轻人好好聊吧,再见。”注视着她一阵,妮娜-怀尔德史密斯突兀地说,而后不等她们挽留,就毅然离去。
“……妮娜前不久提到过,她感觉自己要不久于人世了。”她一离开,米兰达突然安静地说。
“怎么……为什么?”帕萨莉倒抽一口气,不解极了,“是发生了什么吗?”
“我想,人快要离开人世时,总会有预感吧,以前我的祖母和外祖母也是如此——明明身体无恙,但去世前一周就开始收拾个人物品,交代后事……”米兰达说,抬起眼望向她,目光安定:“总有一天,我们也会这样。我想,这就是自然的法则。”
帕萨莉为她习以为常的态度感到惊讶,也有些无法接受这种说法:“但……万一只是她多想了呢?妮娜才……”她顿住了,第一次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