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赛迪的讯问——从一连两周没有收到任何来自魔法部的信息或遭到学校高层的询问来看,情况很可能如此——还照顾了妈妈这么多年(当然,他们有软禁妈妈的嫌疑)。
可不幸的是,她想要保密的打算随着几天之内流言的传出,宣告破灭。
眼下,她的存在显眼到瞎子都无法忽视。
首先是帕里特里-艾弗里理所当然地注意到了她——她现在经常能时不时感觉到对方投来傲慢、掂量和嫌恶的目光。
其次,一些眼高于顶、出生纯血巫师家族的同学——比如马尔福和格林格拉斯等也会以审视般的眼光打量她。
可即便如此,也不见艾弗里家有任何反应——不论是帕里特里,还是肯定能从前者处得知流言的艾弗里夫妇,都没有对此采取任何措施。
这让她拿不准是否可以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解释给朋友们听。
坐立不安的不止她,心直口快的穆丽尓早就忍不住了:“现在大家都在传你是艾弗里家的私生子,这是真的吗?”
帕萨莉阴郁地立刻否认——尽管知道即便如此对方仍是半信半疑:“当然不是。”
穆丽尓和柳克丽霞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后者微微摇了摇头,前者只好再度勉强按捺下好奇和担心。
“我记得你们已经学过综合变形咒了,对吗?能帮我看一下吗,如果把杯子变为座钟的话,这样操作对吗?”
就在气氛变得尴尬时,米莉安突然打破了沉默问穆丽尓和柳克丽霞道,“萨利的变形运用思路太跳跃了。”
说着,她把写好的变形术论文推到对面两个女孩面前。
在他们不自然地对视一眼、并低下头去看论文时,帕萨莉冲米莉安露出了一个没什么精神的感激微笑。
米莉安则在桌子底下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捏了一下。
除了女性朋友外,男性朋友也让人头疼。
先是阿尔法德,自从这件事传开后,他就显得很高兴,彻底放开了,比流言之前更加频繁地来找她们说话,半真半假地抱怨“威夫特最近跟汤姆走得近,伊格内修斯现在是丽兹2的了,我成了孤家寡人,无聊得很。”
“马尔福和莱斯特兰奇他们怎么了?”米莉安倒是一副要放下过去倾慕之情的模样,决心显得自然些——或许有点刻意过度——耸了下肩膀,却避免直视对方的眼睛说话。
“他们嘴太碎了。”阿尔法德懒洋洋地简短回答道,看了帕萨莉一眼,随即问:“昨天的草药课笔记借我看一下好吗?忘记记了。”
帕萨莉认命地拿出了自己的笔记——他和米莉安都不喜欢记笔记,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还是其他,现在只要是三个人一起上的课,他们两个就好像约好了似的,分别坐在她两边。
对此,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背地里的谣言肯定传得更加离谱了——证据就是一向鼻孔看人、不屑理她的沃尔布加-布莱克私底下找来好几次——
“离我弟弟远点!别想着高攀我们,哪怕你真是一名艾弗里,可布莱克家也绝不会接纳一个私生子!”她愤怒地低声咆哮,气得脸也红了。
“你大可放心,”米莉安不在身边,又遭到这种指责和羞辱,帕萨莉也忍无可忍地火了,冷冷地脱口回敬道:“我对你们高贵的家族一丁点兴趣也没有,或许你才该管好自己和你弟弟,而不是对别人指手画脚!”
沃尔布加的面部表情扭曲了起来,咬牙切齿地瞪了她一阵,浑身上下失去了往日里的高傲和优雅。
“好吧,记住你自己的话。”最终,她忍了忍,似乎费力吞下了一些很难听的话,怒气冲冲地大步流星而去。
过了两天,阿尔法德说起了这件事,向她道了歉,末了挤眉弄眼地表示:“我就说,艾弗里的身份会让你免于大部分不必要的攻击。”
她知道对方指的是沃尔布加在盛怒之下居然没有动手——要知道,通常情况下,尤其是在没人的情况下,沃尔布加生起气来可不会客气。
帕萨莉扁了扁嘴,叹了口气。
相比之下,由于阿尔法德带来的麻烦只能算小烦恼。
更令人头疼的是如何面对汤姆并跟对方解释这一切——尤其是之后的每一个暑假和圣诞节,她都要去看妈妈的话,对方要怎么办。
其实从理智出发,这没什么大不了,她大可以光明正大地告诉他自己的去向。因为其实就算汤姆想,也对此无能为力——他既不能伤害妈妈,也不能再用这个伤害她,毕竟她已经算是跟妈妈重新团聚。
她该为此感到高兴与得意。
因为事实证明,汤姆说的那些妈妈抛弃了她的混账话全都大错特错。
可情感上,她却做不到。
她知道对方不会在乎,可一想到把他一个人留在慈善院,她就心里很不舒服。
慈善院给炸得乱七八糟,伦敦街头也混乱不堪,她不能——不该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
帕萨莉不禁想起了空袭前看到他时的样子:一个人拎着破水桶走在废墟上,不时弯腰捡起破烂,听到她叫他后,直起腰来,继而面无表情地眯眼盯着她。
她也记得防空洞外轰炸不断、大地悲鸣震动时,他们紧紧相贴,彼此急促的心跳交织在一起让她渐渐找回了一丝安全感,好像失足摔进了湍急河流中张皇失措的猫终于抓住了从岸边伸出来的一根枝丫,借力上了岸一样——尽管气喘吁吁,浑身狼狈,却也放下心来,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安心感。
况且,他也会恐惧不安——在她被魔法部官员带走时,为失去对局面的掌控而害怕和焦虑。
反正,不论怎样,她都该提前跟他打声招呼,而不是一声不吭,事到临头才通知对方。
即便对最近的流言没什么反应,但帕萨莉感觉得出来,汤姆是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的。
可他没有开口询问,连一句试探也不曾有过。
这让她有些手足无措——否则,她是可以顺势简短地略去赛迪的部分,把事情解释清楚的。
之前他们有过这种经历——那时她有了艾米和丹尼斯做朋友,想疏远他。他很快看出来后,却没有直接点破,而是直等到单独对峙的时才凶猛地爆发。
但与那时不同,帕萨莉清晰地察觉到汤姆不动声色的好奇中带着几分回避,这让他的闭口不谈传达出一种微妙的小心谨慎感来。
而正是这种似是而非的小心翼翼让帕萨莉变得更加举棋不定。
她莫名地觉得有些坐立不安。
不能再想下去了。
一连两周对面对朋友们的欲言又止、胡乱猜测和关切担心,她深受负罪感的折磨——对关心自己的人一直遮遮掩掩、吞吞吐吐简直要把她逼疯,而若还要再揣摩汤姆的心思,她觉得,不等本学期结束,就会崩溃。
更不用说还有一大堆课业和研究等着她。
于是在魁地奇赛季正式开始前一周的某天晚上,帕萨莉逮住机会,在斯拉格俱乐部活动上对汤姆说:“我有事要跟你讲,明早六点,周刊社团见。”
汤姆瞥了她一眼,文雅地点了点头。
次日清晨,在她溜出寝室来到周刊社团时,汤姆已经坐在平时的位置上等着了。
他在边读书边做笔记,看上去安静认真。
帕萨莉一想到马上要告诉对方的事,不禁内心一紧。
但必须得说,她暗暗给自己鼓劲,如果他大发雷霆,她就跟他吵一架,他们之前没少吵架。
想到这里,她舒了口气,在他对面坐下,用寻常搭话的口吻说:“想必你也听说了,我跟艾弗里夫妇在校长办公室的会客室里见了一面。”
汤姆簌簌颤动的笔尖停了一下,继而又动了起来——这表示他在听。
于是帕萨莉继续说下去,“他们找到了妈妈,把她接回去了……”
沙沙的写字声停了,汤姆迅速抬起头来,眼中闪过惊讶,随即略带愤怒地瞪着她。
随着她略带小心地报以确定的对视,他的目光逐渐变得阴沉起来,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呼吸也越发急促,在她再度开口前飞快接过了话头,语气专横傲慢:“现在他们找到了你,所以你要跟妈妈团聚了。”
“恭喜你,如愿以偿,”一边轻声飞快地说着,他一边迅速将视线转移到面前的书本上,又抬了抬下巴,吸了口气,重新拿起笔来——与此同时周身好像生出了一层又一层的铜墙铁壁,仿佛使出浑身解数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透出强硬的拒绝——似乎这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也跟他不再有丝毫交集。
他又低下头去看书写字了。
帕萨莉感觉心奇怪地抽痛了一下,紧接着便忍不住冒起一股无名火——再张嘴时有些粗声粗气起来:“不是,他们找到了我,但我并不会跟他们走。”
这句话让汤姆的笔再度顿住了——铜墙铁壁突然之间消失,他抬起头来,眼睛重新定在她脸上,几秒之后,扬了下眉毛,撇了下嘴,随即挂上一个集嘲讽、恶意和愉快为一体的笑意,把笔一扔,又一次截住了她下面的话,两手交叉抱在胸前,拖长了腔调轻飘飘地道:“哦,因为他们不想要你?”
“不想要”出口时被刻意加强了。
帕萨莉像是被人打了一耳光,脸色变了,条件反射地避开了对方的目光,才又怒瞪回去——不那么做的话,她要么会忍不住把桌子掀翻,要么会禁不住抽出魔杖,要么可能会掉下眼泪来——毕竟喉咙口立刻像堵了块木塞子似的,让她有些呼吸困难。
看见她的表情,汤姆的笑容收敛了一点,眼神短暂地躲闪了一下——她注意到了。
可这并没有她感觉好一点。
她的耳朵又开始嗡嗡作响,听到的声音也变得模糊——也不能确定自己的声音有没有发抖:“你说的没错,他们嫌弃我的父亲是个麻瓜,而且我是在不被认可的婚姻中降生的,但他们允许我每个圣诞节和暑假看看妈妈,因此那期间我可能得离开一段时间。”
”我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
迅速说完这些,她撇下他起身快步离去。
身后,汤姆垂下了眼帘,没再吭一声。
现在时间还早,城堡还没完全苏醒,因此哪怕边走边抹眼泪,也不用担心被画像或者幽灵们看到,帕萨莉边走边想。
她早就料到的,不是吗?汤姆就是这样的。
所以,她并不是因为他而流泪,只不过再提起这件事来,觉得屈辱罢了……猜到艾弗里夫妇的身份时,她有那么一瞬间是期待的,盼望又能多几个爱自己的亲人。
可事实却证明,她纯粹是自作多情。
这世界上除了妈妈,没人会对她黏人的爱宽容以待、为之感到欣慰欢喜并愿意报以同等程度的感情。
总之,当这个事实再度被汤姆无情地指出时,她有些难以承受。
仅此而已。
帕萨莉吸了一口气,好了,事情就是这样,她不该为此难过太久。
想想好的地方,她可以去看妈妈了。
可即便调整好情绪,又仔细洗了脸,早上上课时,米莉安还是看出了端倪:“你今天一早脸色就不太好,怎么回事?”
“没什么,”帕萨莉耸了下肩膀,却没由来地有些紧张。
“没吃早饭?”又一个声音轻快地说,随着话音刚落,一阵清新的香气降落在她身边,是阿尔法德,一边坐在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巧克力递过来。
他正稍微歪着头看着她,灰色的眼睛好奇地观察她的脸,随即抬眼又问米莉安:“你要吗?”
米莉安撇了下嘴角,理直气壮地伸出了摊开的手掌——好像在挑衅,看他是不是还有巧克力一样。
但阿尔法德挑了下眉毛,弯了弯嘴角,又在她掌心放下一块巧克力。
“别去理那些嚼舌头的人,”米莉安剥开包装纸,咯嘣一口咬下巧克力时,阿尔法德瞥了她,唇边还带着没有褪去的笑意,但话却是对帕萨莉说的:“他们就是出于嫉妒罢了。”
“流言迟早会过去,”帕萨莉轻描淡写地说,决心不再为这个或者相关的人而烦恼——妈妈爱着她,朋友们喜欢她,这就够了,“只是没吃早餐罢了。”
说着,她也撕开巧克力包装纸,咔嚓咬下一大块来,不那么淑女地嚼着,然后咽了下去。
阿尔法德来回看了她们几眼,最终耸了下肩膀,把书本从书包里拿出来,米莉安则扫了帕萨莉一眼,继而若有所思地望向前面第一排正在跟教授讨论问题的汤姆。
但变形课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