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剑正又乐呵起来。陈芷汀让他帮忙约人,请大家嘬一顿。
早上起床准备上班时,又看了一眼裘江昨晚发的短信,才发现自己怀疑他利用同事关系完成工作后又去了“家外家”,竟然不再像以前那样痛彻心扉。失去了心痛的感觉,不知是喜是悲,但不管怎样,夜晚没有纠结,睡了一个好觉。
她用力扩展肩膀,深吸一口气,开始洗漱。看着镜中依然清丽的女人,她突然冒出挑逗男人的兴趣。拿起手机看看裘江发的“改天请她们吃饭”,回复道:
请吃饭是应该的。不用你请,转钱给我,今天下班请她们吃餐饭。谢谢!
当然要感谢李桔和李红英一箭双雕的盛情。一“雕”是帮了裘江的忙,另一雕是射穿了她的迷梦。
一团蒙络缠绕的药草带给她一段旖旎美妙的梦。这个梦境让她重新燃起生活的期望。她的美好还没有到来,但她相信,只要她用心感应,那一天就不会太远。
与它的相遇,是偶然,是必然,也是一个暗示。
她看见一团迷雾,走进去发现是一团缠绕纠结的网,织网的线条是嫩黄、棕红、浅紫的草茎,草茎上挂着朵朵小花,像一个个嫩绿的灯笼,轻轻一碰,就会发出清泉撞击玉石的叮咚声。她在网中起舞。她已经十多年没有跳舞了,可她跳得很好,很美。轻盈的连衣裙,淡雅的小碎花,苗条秀丽的女孩,在春风中起舞,在风铃中吟唱……旋转,跃动,飞翔。不知不觉,网在收缩,女孩被困在网中,她没有发现陷入困境,依然在梦幻中起舞,沉醉……
汀汀。汀汀。
远处有叮咚的铃声。不是铃声,是花朵在晃动。
不是花朵在晃动,是有人在轻轻呼唤——汀汀……汀汀……
女孩停止旋转,看见困住自己的网。她寻找出口。朦胧中一个颀长的身影靠近,她向着那个身影望过去。她看见清澈的溪流,铺满绿色原野的金黄的油菜花,闪烁着光斑的阳光——网消失了。
她看见了他。
是的。是他!
菟丝子!
小恶棍!!
陈芷汀从梦中笑醒。空寂的房间里弥漫着油菜花的清甜。她要感谢空寂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让香甜的味道弥漫整个空间,不受一点侵扰。
那是浪漫,是爱情,是快乐,是幸福。
因为这个突然而至的美梦,她愉快地起床。进入梦境比较深,醒来也格外清醒。而且,她愉快地发现,自己不必因为梦中的背叛心怀歉疚。
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情感与情欲,恰是心与迹最好的明证。
她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做过的一个怪梦。梦中有数团灵体的残片在茫茫太空中划行,一道白光闪过,残片裂成无数块光斑,仿佛闪着蓝紫光晕的蒲公英种子。小小籽粒牵着幽幽光尾,消失在深蓝的太空中。
她看极细的丝线光斑中萦绕,仿佛耳语般的呢喃。
是我。
是我。
她突然醒了。
这个梦太奇妙了,她在醒来后记录下来,后来偶尔翻看到,还笑过自己。
此刻,她有了自己的新解。灵魂伴侣。他们在茫茫人海中精准寻到对方,却又轻易走丢了。她有一个预感,他们还会相遇。心灵的契合,远在天边,也会精准站到对面。他们是神劈裂的人的元神的两半。
想到混乱的眼下,陈芷汀出现远瞻的淡定。你有你俗世的快乐,我有我精神的寄托。
微微笑着,她细心化了淡妆,用卷发器将发梢烫起小卷,戴上白珍珠耳钉,穿上银灰色套头毛衫裙,披上月白色大衣,系上民族风丝巾,平跟靴一套,开门走人。
几步路走得又飒又美,让一起出门的邻居夫妇看得呆了。
这是陈老师嘛?
发完呆就回过神的老婆狠狠推了老公一把:“看看看,看眼睛里啦!”
老公红了脸,哼了一声:“看看看,你也学一学!”
陈老师轻快地向下走,身后的对话像鸟雀的伴奏。
以后生活中的每一天都有可能与梦境不期而遇,她要为这一刻的回眸让自己重新美起来。她相信自己年轻时是美的,只是那时候她没有在意;她相信现在自己也是美的,因为徐珊非常在意。想到这里她笑了,笑得满脸阳光。保安远远地向她行注目礼,她愉悦地摆摆手,保安立刻也笑出满脸阳光,目送她出了小区门。
上完课看到短信提醒,裘江转过来五百块钱,半个钟后,又转过来五百块。她没去想裘江一千块分两次转的窘境,直接让张剑正帮自己叫人。张剑正想着陈芷汀老公不差钱,点菜点酒点烟都没客气,陈芷汀也由他随意。买单时不到五百,陈芷汀乐了。吃着喝了还赚了五百。
为快乐买单,就是快乐。
只是李桔和李红英对裘江的赞美让她不以为然,但也没动声色。
“好Man那!比得我校的男老师,都成了蔫黄瓜绿豆芽生地瓜啦!”
李桔遗憾地大叫。张剑正想你还单着呢,说得好像历尽千帆,阅尽繁华一般。狠狠锥了她一眼,再看看自己不修边幅、只惦记吃喝的样子,又没脸怼回桔子;瞄瞄坐在旁边的陈芷汀,宛若春山丽水,竟然局促起来。
李红英瞧李张二人,一个花痴一个贱,不知该笑还是该骂。
“哎,你比方的黄瓜豆芽都谁啊?”李红英缺乏想像力。
“蔫黄瓜是岳晓明啦,想当年也是青葱岁月,现如今是满面沧桑!绿豆芽嘛,非荣耀莫属……”李桔也开始舌灿莲花了。
“生地瓜指本人吧。”张剑正从自卑中清醒过来,勇敢地进行自黑。
“很有自知之明嘛!”
正说着,“蔫黄瓜”“绿豆芽”进来。看着面目潦草的岳晓明和瘦高憔悴的荣耀,四人大笑起来。
“笑人齿缺者曰狗窦大开。”岳晓明对他们不怀好意的笑不感兴趣,用陈旧语言进行无效对抗后,对着桌上的鸡鸭鱼肉,露出愉悦的微笑。
“天天累得半死,饭堂里的菜打发叫花子都被嫌弃。谢谢陈老师给我们改善伙食,先碰一杯。”
陈芷汀脸上也笑出红晕。不光张剑正偷瞄她,岳晓明和荣耀也看得发呆。
陈老师竟这么漂亮。
时光的河流同时穿过南北两岸。
老师们的话回荡在华岳心里。她想早点得到高人指点结束心中的怨怼,一早给裘江电话,他还没有开机,于是发了短信,希望早点联系大山和小水。
裘江醒来看到短信,想起昨晚酒吧里的事,又是满脸黑云。
他急着去洗手间,又想着怎样开门。房门是双向锁,里外都可以锁,用钥匙锁门就必须用钥匙开。他原来有一把,跟纹纹闹翻的那次掉房间里了,导致现在没钥匙出不了“家”。
开门看到蒋纹纹穿着睡袍坐在沙发上,神情淡然,仿佛昨晚的留宿与她无关。
裘江喝了两杯红酒助眠,纹纹递到手上的第三杯,没有喝。推开细白伶仃的美人,他坚决回到客房,锁上门睡下。酒吧的事碰到他的底线,不冷一回还有下次!当我好摆布?哼!他听到纹纹在门外啜泣打喷嚏擤鼻涕。听着听着,忽儿就睡着了。
看到纹纹苍白的手上暴起的青筋,裘江明白那里攥着门钥匙,正要开口,突然想要有把备用钥匙在鞋柜里,一翻,果真还在。
蒋纹纹等着他开口求她,然后……门上一阵卡嗒声,随后哐当关门,裘江竟然找到备用钥匙走了。
蒋纹纹心里又种下新的毒。
裘江匆匆赶回家。不能穿着昨天的衣服见华岳。女人对这类事都很敏感,她又是场面人,若猜到他昨晚没回家,刚刚建起的信任会打折扣。
进入小区又怕碰到陈芷汀,在楼下树荫处躲了一会,看到她上班的身影才出来。
不知是不是距离产生美,看到她的形象,比读大学那会还要明媚可人。如果读书时她是一杆青竹,现在就像一棵花树。奇怪了,人到中年,她还越发美起来了。
裘江怦然心动,怅然看着她的背影走远。
回到卧室感觉与平时不太一样,空气中有淡淡的香水味,水果清新。难道陈芷汀上班前还喷了香水?梳妆台上放着口红、粉饼、腮红。
裘江抓抓头皮,陈芷汀要用美丽干什么?总不会给自己也弄个“婚外情”。报复他?
陈芷汀不是这样的人,这种想法都让他感觉对不起自己。把换下的衣服往洗衣机里放时,他闻到与卧室不一样香水味——浓郁绵厚,然后发现衬衣领口处有腥红的口红,再去查大衣和西装,果真夹着卷曲的长发。
裘江突然像被抽掉脊椎骨,浑身疲软。呆坐了一会,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
大山就是李伯山,手机打不通,估计在山里。裘江联系李仲水,他正好和曲谈在律所,裘江立刻约了华岳一起过去,进门就呆了。
前台赫然坐着西装套裙、乌发盘顶的蒋纹纹。抹去夜晚的妖艳,淡妆的她像陈列厅摆放的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