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日里不怎么用符,可见此时的确心烦意乱,只想赶紧了事,连灵犀玉牌也抛出来:“拿走拿走,有多远滚多远,别烦我。”
腾简以灵力接住玉牌,检查几遍,才用符纸包好,再放进玉盒,才收进储物袋,顺带将陆离送的胸针也细细收好。阿修虽然没看他,嘴角却是一抽,翻个白眼:
“……谁稀罕动手脚似的。”
腾简冷笑,抬脚把本就枯死的树给踹断了。
阿修:“???”
他当然不至于因此摔跟头,却着实给激出了火气,干脆反手抽刀,闪身而上:
“给脸不要脸……打架是吧,我奉陪啊?!”
他俩就那么碰撞在一块儿,即刻扭打起来,简直像两头厮杀的兽,恨不得从对方身上撕下骨肉,将其生吞活剥。一拳一脚,一招一式,竟都毫不留手,好似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绝没有任何情面可言!
他们之间,也的确并没有“同伴情谊”那种,对魔修来说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有的只是暴力。
纯粹的、原始的、满是破坏欲的暴力。
枯枝折断,脆响惊飞了夜枭;靴底践踏,水月裂成了银屑。指骨撞上颧骨而发出闷响,血肉与血肉以一种残暴的方式互相折磨。阿修咬住腾简的腕脉,犬齿深深嵌入皮肉之中,腾简掐住阿修的颈侧,手掌的青筋赫然暴起。
水洼里的血越积越多,黏稠到令人作呕。谁也分不清,谁撕开了谁的旧伤,谁又为谁添了新疤,就好像他们也分不清,这突如其来的厮杀究竟是出自对彼此的忌惮与憎恶,还是纯粹的,纯粹的——
为了宣泄,某种无法以言语表达的情感。
月亮映在水洼里。腾简映在水洼里。阿修映在水洼里。血色浓稠,他们三个都被困住了,像濒死的鱼。
当二人倒下的时候,也像濒死的鱼。
此刻,万籁俱寂,四下无声。连虫鸣也歇了,唯有战后剧烈的喘息,还山风一样在响。
阿修躺在地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竟也懒得起身,就那么躺在那里,忽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了半晌,才道:“有酒没?”
腾简通常不给他好脸色,这会儿却也懒得计较,随便从储物袋甩出个酒坛,被阿修一把接住,往嘴里灌。
“就不怕我毒死你?”
“你这酒是我卖的。”
“??”
阿修又大笑起来,跟个神经病似的。过了会儿才说:“太淡。”
他把酒坛甩回去,腾简也不接。任其碎在地上,自己却又取了坛酒来。
“……的确是淡。”
“就跟你说了,便宜没好货。”
阿修道。咳嗽了好几声,咂舌:“真酸啊。”
“?”
“陆离给的糖。”他说:“怎么就那么酸?”
这倒完全——完全是字面含义。先前陆离给他们二人各一颗糖果吃,阿修简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做好表情管理……啧!那到底是什么糖,能酸成那样?!
腾简却沉默了:“……酸?”
他莫名其妙:“明明很甜。”草莓味的,甜又安心。
阿修:“……?”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阿修此前一直以为,是自己对待糖纸的态度,让陆离发现了端倪——但现在他知道绝不是!在那之前,她一定早已看破,才会给他酸味的糖果,而给腾简甜味的……不!还要在更早之前——她在心意楼订位等他,却不开雅间和清语屏,反倒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正是因为明知会来的是他而非真的腾简,而刻意防着的一手!
为什么?怎么会?到底是从何时开始……莫非从一见面,她就看破了他不成?!
……想不明白啊。
阿修躺在地上,陷入了沉默。只是沉默,实则也没有想什么,只是月光映照在他身上,在瞳孔里倒映出虚幻的影像。
“……莫名其妙。”他说。
腾简也不说话,只默默地恢复力气。过了会儿,他灌完最后一口酒,把酒坛丢下,爬起身来。
“你该上路了。”他说。
阿修也不动。任由对方的膝盖压迫自己的胸腔,让骨骼咯咯作响。咳嗽,笑,看着他,眼中的神色像混杂着泥、血、月的水洼一样泥泞,腾简平静地面对着这样的目光,抽刀。
“离她远点。”腾简说。
“你真脏。”阿修说。
而后腾简手起刀落,贯穿了对方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