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突然像小兔子缩回洞里似得莘凝，湛钧颇有些哭笑不得。
“好了，不是你先问我的吗？怎么我好好回答了，你反倒不乐意了。快些起来吧，我也该回去了。以后我每天下了值就给你买点心送过来，别生气了，好吗？”
深呼吸数次，莘凝压住脸上的热意，看向湛钧。
“我才没有生气！”小声嘟囔了这一句之后，莘凝又劝湛钧：“每天当值都够辛苦了，我哪里还需要你跑这么远来送点心给我啊！只要钧哥哥你好好休息，那比我吃了点心还受用呢。”
湛钧站起身，向着莘凝伸出手。
莘凝伸手，借着湛钧的手劲儿也站了起来。
面对莘凝的担心，湛钧解释着：“你不在我跟前，我总忍不住担心你。怕你像小时候一样，我一个不注意就会把你不小心弄丢。怕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又受了很多的委屈。能每天来看你一眼，我回去也能睡得踏实些。何况这里也不远，我骑着马脚程快，来回也不过半个多时辰。这点路程，也不费什么功夫。比我每日练剑的时辰都还要短些，哪里就能累着我了。”
如果湛钧不说，莘凝是万万想不到，几年前两人的错过，竟然给他留下了这么深的阴霾。
不过想到当时的湛钧还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又接连失去至亲之人，好不容易遇到个性情相投的小伙伴，在他奔丧回来之后，却连人也找不到了。
这样接二连三的打击之下，湛钧会有这样心理状态也是能理解的吧？
莘凝想了想，自认为理解了湛钧的心情，于是也不再拒绝。
只是就算要每日都来，可还是要约法三章的。
“那好吧。钧哥哥你想每日都来也可，只是回去要好好睡够四个时辰，起码下次来的时候，不要再让我看见你这满眼的红血丝了。不然，我可就再不敢让你胡来了。”
面对莘凝的松口，湛钧自然立马应下。
“好，一言为定！你放心，哥哥回去一定好好休息。明日你想吃什么？”
每天吃什么是个很难抉择的问题，莘凝想了想，还是把这个问题丢回给湛钧。
“嗯，钧哥哥买什么我就吃什么，我可是最好养活的！”
虽然知道这话不完全可信，可湛钧还是十分受用。
“好，我去买，保管每天都不重样。”
湛钧吹了声哨子，一旁正悠闲吃着草的马儿便哒哒哒跑了过来。
这匹马跟着湛钧也有几年了，和莘凝也十分熟悉。
莘凝爱怜地摸了摸马儿的鬃毛，斜睨了一眼湛钧，凑到马头边悄悄说着：“可怜的小马，接下来要辛苦你一段时间了。钧哥哥每天给我带吃的，那我也每天给你准备好草料。”
等莘凝说完小话，湛钧无奈地摇摇头，假装没听见刚刚某人只说了要给马儿开小灶的话。
“我这便走了，你放心吧，这点路程，我和流云都不放在眼里。就这一个来回，也就刚够流云活动开筋骨罢了。能出来放放风，可比把它关在城里要舒服多了。”
莘凝眨眨眼，只当没听到湛钧的揶揄。稍稍退后两步，抬起手和一人一马道别。
湛钧拉着马走远些之后才翻身上马，流云扬起蹄子飞奔起来，很快便没了踪影。
回到小院的时候，莘凝正巧看见黛玉苦着脸放下药碗。
把手里的食盒放到桌上，莘凝煞有介事的鼓起了掌。
“黛玉真棒！看这药喝的，一滴也不剩了，特别勇敢！为了奖励这么听医嘱的小姑娘，就悄悄奖励你一块点心吧。”
黛玉皱着一张俏脸，看着莘凝夸张的表情，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意味。
“凝姐姐这么说就是在取笑我咯？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喝个药而已，至于这么‘夸’我吗？”
莘凝笑而不语，只是从食盒里精挑细选了一块拇指肚大小的点心递给黛玉。
“喏，这是百味居的白玉茯苓糕，健脾开胃的，知道你这几天一直吃着苦药，每天的饭食也都是没滋没味的，只怕是憋坏了吧！趁着莫医女不在，可以让你小小吃一块过过嘴瘾。”
黛玉看也不看眼前的糕点，转过身背对着莘凝，非常不以为意地回她：“我才不稀罕什么茯苓糕呢！就这么一小点，只怕是连味道都尝不明白呢吧。还是凝姐姐你自己留着吃吧！”
莘凝叹了口气，转而把糕点送进了自己嘴里。
“哎，既然妹妹不稀罕，那我只好自己吃了。嗯，味道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黛玉回过头一看，莘凝手里的点心果然不见了。再抬头一看，莘凝鼓着腮帮子吃得正开心呢。
“好啊，我就知道姐姐不是真心的，我不过推辞了一句，你竟真把它吃了。就这一块点心，你连味道也不让我尝尝，真是好狠的心呐！”
面对黛玉半真半假的埋怨，莘凝眨眼间又从食盒里拿出了另一块稍大些的茯苓糕。
“妹妹别急，我这儿还有呢。看，这块是不是比刚刚那块还要大些？”
这么一块糕点在眼前晃来晃去，黛玉‘哼’了一声，一把将茯苓糕夺了过来。
小小的一块糕点，黛玉两口就吃完了。
见黛玉将视线又挪到了食盒上，莘凝赶紧把食盒提远些，义正辞严地说着：“好了，你今天的点心份额已经用完了。要想再吃，且等明日吧。还有，千万不要告诉莫医女我偷偷给你糕点吃了，不然她可又要拉着我念药经了。”
“不吃就不吃！”
黛玉把脸转开，忿忿地念叨着：“莫医女也太严苛了些！连我每日吃什么，喝什么水都要按她说的来。成天里不是吃些满是药味的药膳，就是喝着没有味道的白水。现在连吃个点心都要偷偷摸摸的，连老太太都没这么管着我呢！”
莘凝坐到黛玉身边，静静地听着她诉苦。
直到黛玉说完后，莘凝还是没有开口接话。
黛玉转头看向一言不发的莘凝，“凝姐姐怎么不说话了？可是觉得我这么说是太不知好歹了？”
莘凝摇摇头，摸了摸黛玉的脑袋，轻声说着：“怎么会？我知道玉儿是最聪慧的女孩儿了。你说这些，并不是真的觉得莫医女管束太过，只是你乍一脱离贾府，到了这么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四周的人也都是陌生的。即使是个成熟的大人，面对这样的变故，只怕心中也是会忐忑不安的。”
见莘凝没有责备自己，反而如此恳切的和她说着话，黛玉眼睛止不住的发酸，心里更加委屈了。
假装没看见黛玉微红的眼眶，莘凝继续说着：“以前在贾府的时候，老太太对你们这些小辈向来是最疼爱纵容的。宝玉不想去学堂，老太太便想由头把人留在府里；吃着好吃的了，也总是想着给你们留一份，这样的关心是疼爱。可是玉儿，有时候并不是只有一味地顺着你的想法才是关心疼爱你的表现。莫医女医术极佳，她的这些嘱咐正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你向来身子孱弱，想要根治本就要花费极大的时间和心力。如今莫医女和我们可是最好的同盟，我相信玉儿一定会好好配合莫医女的，只要坚持一年就好！”
黛玉眨眨眼，吸了吸鼻子。良久，带着鼻音的嗓音响起：“嗯，我会的。”
而后，黛玉小小声地说了一句，“我以后再也不会说莫医女的不是了，凝姐姐你可千万别把今天的话说出去。要是被莫医女知道了，她一定会很伤心的。”
莘凝捏着黛玉的鼻尖，没好气地回她：“知道了，我又不是那等爱传小话的碎嘴子。”
知道莘凝是在和她玩笑，黛玉心中感动，紧贴在莘凝身边坐着，两人挤在一张椅子上。
莘凝装作不耐烦的样子，抱着双臂斜睨了黛玉一眼。
“怎么？屋里这么大的空地，竟没有妹妹坐的地方了吗？怎么偏偏要来和我挤这一把椅子了？”
黛玉靠在莘凝肩头，巧笑倩兮，“凝姐姐是世上最好、最英明大度的姐姐了，一定不会怪罪妹妹刚刚的无心之言吧？”
强撑着冷脸没一会儿，莘凝就被黛玉给哄好了。
“好了，怕了你了。快坐回去吧，椅子都快被你给挤散架了。”
黛玉又拉着莘凝的衣袖晃悠了几下，直到被莘凝戳了几下额头，这才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
看着一旁的食盒，黛玉问起：“这些点心可是湛少侠送来的？姐姐怎么没让他进来坐坐？”
莘凝拿着一块茯苓糕有一搭没一搭的磨着牙，一边解释道：“钧哥哥昨夜值的是夜班，我担心他会累着，就让他早些回家休息了。”
黛玉一边眼巴巴地看着莘凝吃点心，一边问她：“那湛少侠岂不是一夜没睡？就这样还能一早赶来给姐姐送点心，可见心里是真惦记着姐姐呢！”
莘凝本就是故意馋黛玉玩的，看黛玉想吃又不能吃的样子，心里早乐开花了。
“许是因为前几年不小心失散了的缘故，钧哥哥心里总是放心不下我。或许再过段时间，钧哥哥解开了心结，就不会再如此患得患失了吧？”
黛玉不知想到了什么，笑着摇了摇头。
莘凝看向黛玉，问她为何摇头。
黛玉恍惚笑着说：“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宝玉了。在贾府时，宝玉每每吃到可口的点心饭菜，也都想着给我带一份。如今见着湛少侠也是这样的，心里不自觉就想起宝玉来了。说起来，我和宝玉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凝姐姐你和湛少侠幼时相识，虽然失散多年，可团聚之后感情还是如此深厚。就如同我和宝玉一样……”
没想到黛玉会这么联想，莘凝都有些愣住了。她和湛钧的相处方式竟与黛玉和宝玉的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