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林莫兮讲完排污口的前世今生，周泽整个人都傻了。
“你是说，你们之前报道过的那个排污口，是化工厂偷排的。今天打伤你们的，也是化工厂的保安，还是秘密保安。”
林莫兮是主持人，表达能力自然是一流，将事件梳理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前因后果，让周泽一听就懂。
周泽靠在驾驶位的座椅上，呈麻木状态，第一反应是不可能，然后理智告诉他，这是真的。
不管是林莫兮还是斤羽，都不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更不会无缘无故朝他父亲身上泼脏水。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为什么不告诉我，是信不过我吗？”周泽的第二反应是林莫兮不相信自己。
明明他们是恋人，还见过父母，可她愣是咬着牙一个字都没跟他透露过。
“在你眼里，我算什么呢？”周泽心如刀绞，感觉天都要塌了。
林莫兮慌了，如果换到以前，她肯定开始解释，或者道歉。
但现在，她心慌归心慌，但开始组织语言，“周泽，我现在说什么，你恐怕都不会相信。不如这样，你先回去劝你父亲放弃排污，按国家要求处理污水，怎么样？”
“我当然会去，你要是早点告诉我，我早就跟他谈了，不会等到现在，你们还搞成这样。”
林莫兮知道他在生气，默默打开车门，“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周泽抢着重新关门车门并且锁死，“我不像某些人那么小气，我先送你回家。”
林莫兮回到家，林父没见到送她回来的周泽，奇怪道：“他怎么没上来，你们吵架了？”
“没有。”
林父就好像没听到女儿的回答，完全按自己的想像开始建议，“谈恋爱就好好谈，男人都喜欢乖巧懂事的女生，你别对人家耍大小姐脾气。”
林莫兮真的很想问父亲，她根本不是大小姐，哪儿来的大小姐脾气呢？
想一想算了，闷声回到房间，把门一关，她现在只想清静清静。
心口隐隐作痛，比起周泽认为他们是在闹小别扭，林莫兮却知道，周泽问周四化这件事的时候，大概就是他们分手的时候。
值得吗？她问自己。
如果放上天平，一边是近乎完美的伴侣，一边是工作上的选择。正常人都知道，是伴侣那边更重要吧。
但她就跟傻子一样，选择了和同事们站在一起。
同事们根本不在乎这份工作，随时可以走人。但她可能会同时失去爱人和工作，那么，还值得吗？
心里有个小小的念头冒出来，可是，那不单是工作上的选择，还是公平和正义。
任何时候，选择公平和正义有错吗？
脑子就像冒出两个小人，开始打架，林莫兮的头都要炸了。
一个在喊，公平正义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只是一个小人物，一个实习生，天塌了也有高个子顶着，轮不到你拯救世界。
另一个在喊，如果连公平正义都可以舍弃，那才是真的变成了曾经最讨厌的人，甚至更加讨厌。
斤羽被斤柏春领回去，同去的还是池宇，两个人一个伤了头，一个伤了肩膀，还要凑在电脑前，叽叽咕咕不知道在商量什么。
斤柏春回工厂，换了妻子回家，“你赶紧买点猪脑，让你闺女好好补补。”
“猪脑能补什么？闺女要吃火锅吗？”
“补什么，当然是补脑子。你闺女上个班都上傻了，敢去得罪周四化，总有一天，咱们一家子得拖家带口亡命天涯。”
闻莉还不知道女儿受了伤，嗔了丈夫一眼，买了菜回家。看到包头吊胳膊组合，眼前一黑，差点坐地上。
斤羽又解释了一次，再三保证自己做了全身检查，一点事没有。
闻莉哆哆嗦嗦去做饭，心里把丈夫和女儿埋怨了一万遍，不过有一点她也赞成丈夫说的，上班上成这样，还是算了吧。
池宇按着斤羽说的剪辑，他有些意外斤羽的电脑配置很高，而且她对网络不是一般的熟悉，是非常熟悉。
但熟悉之余又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别人上网都是惊叹，这个那个真好啊。她则是一路吐槽，这个不人性化，那个网速太差，好像看什么都不顺眼。
“真的发到网上吗？台里知道了，可能会无法收拾。”池宇提醒她。
领导的传统艺能，解决不了问题，还解决不了提出问题的人吗？
池宇总是要走的，但斤羽和林莫兮还要在广林生活和工作。
“发。”
“网上发贴的作用，可能没有你想像中那么大。”
池宇说的是事实，斤羽理解，在2004年这个当口，污染水在大家的生活中，属于排不上号的乌糟事。更糟糕的事，还多着呢。
“我们能用的渠道，只有这个了，台里是肯定不让播的。”斤羽托着腮，“最后一博吧，还不行，就认栽。”
“你会认栽？”池宇一脸稀奇的看着斤羽，在他心里斤羽可不是一个会轻易认栽的人。
“不然呢？”斤羽白了他一眼，“事不可为，还能怎么样。我不怕，但有点担心莫兮会被我连累。”
“是我们自己选择的。”池宇表示，都是自愿的。
“那是因为还没有看到后果，你和我可以不在乎，林莫兮怎么办？好愁人啊。”斤羽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再次为自己的考虑不周发愁。
好像自从穿书之后，她就开始放飞，很多时候都会控制不住的冲动行事。
“深城电视台在招人。”池宇犹豫了一会儿说道。
“啊？”斤羽看向他，“你实习结束会过去是不是。”
池宇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我觉得，你和林莫兮缺的是个机会，但广林给不了你们机会，哪怕省城你们也很难有机会施展。”
“你这是把我们的退路，都考虑好了？”
“我只是提前打听了一下，你们的学历和工作履历，只要投简历，有很大机会录取。”
斤羽有一种什么感觉呢？就是她在前面策马狂奔，池宇一手替她抽鞭子，一手替她拽着缰绳。
“那你呢？”
池宇面露难色，明显不是太想说。
但斤羽可不会放过他，他们早就不是之前的同事关系，他们是兄弟，是一伙的。
“让我猜一猜，不会是想留在广林，调查化工厂喜欢男人的人吧。”
“这是唯一的机会了。”池宇没有否认。
“你搞不定的，这么私人的事，你根本没法调查。你还不如交给专业的人，然后自己离开广林。”
他们给凶手做的画像，已经有了一个轮廓。疑似化工厂职工，男性并且已婚，出轨对象是个男人。
而凶手目前还在广林，混的应该还不错，他知道池宇是陈淑芬的儿子，也知道斤羽是当年现场那个睡着的小姑娘。
更疑似知道斤羽要去催眠，后来没了动静，极有可能知道催眠没有效果。
“你说，会不会是周四化呢？”斤羽大胆猜测。
这已经是他们第二次这么猜测了。
池宇沉默了一下，“他不喜欢男人。”
“啊，你知道？”
周四化也好，孟长杰也好，程怀贵也好，在外头应酬的时候，都比较豪放。对于生意人来说，这事太常见了，没人当回事。
甚至他们的老婆，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别把人包在外头生孩子，影响她儿女的利益，这种短暂的服务，直接当不知道。
“他们经常应酬的地方在省城，我相对要好打听一点。”提供服务的有男有女，满足各种需求，但他们带走的只有漂亮女性，从来没有过男人。
“不过，你的建议很好，我离开广林，让更专业的人进来调查。”池宇越想越觉得，这个意见不错。
“那你跟我们去深城？”
“你这么肯定林莫兮会跟你一起去？”
斤羽不能肯定，想到因为污水的报道，他们三个人可能会被单位开除，然后散伙，就觉得，“我怎么这么傻啊。”
是傻，不是后悔。
池宇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在斤羽愕然的目光中，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所为真实的反映了所想。
“碎发遮住了眼睛。”池宇强装镇定，勉强将几根碎发扯到她的耳后，就迅速放下手，活像被烫到一样。
斤羽也赶紧把脸转到电脑屏幕面前，故作淡定的转移话题，“这个措词还是要改一下，你看呢？”
“嗯嗯，改的好。”
我还没开始改呢，斤羽在心里回了他一句。
看到池宇愕然的样子，斤羽恨不得捂住嘴，她的嘴怎么这么快啊。
好在，闻莉及时喊吃饭，打断了他们连绵不绝的尴尬。
“简单烧了几个菜，先吃着。炉子上小火炖着蹄花汤，你们看着时间，到点了关火，自己盛出来喝。”
“你们可真是胆大包天，周四化那是好惹的人吗？”
“妈，周四化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斤羽抢先问道。
闻莉想了想，“技术员呗，当时的大学生很稀罕的，人有点清高，我记得他很喜欢钓鱼。”
她只记得这些了，还是因为周四化后来回广林拿下了化工厂，不然这些恐怕也早忘掉了。
“人家当了大老板之后，就完全不一样了，反正啊，跟我们不是一个阶层的人。”